臨近上課,喧鬧的走廊逐漸安靜下來。
吳正坐在講台邊上,眼睛一刻不眨地盯著前排兩位特殊“考生”。
整間教室裡總共只有三個人,看著空蕩,其中一位答完題,扔了筆,直接趴在桌上睡覺,從吳正那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另外一位閑著沒事干,捏著筆在草稿紙上畫塗鴉。
謝俞趴下去之前,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半小時還是有點長。
他闔上眼沒多久,隱約感覺到某種強烈的視線。被人看得不太自在,於是謝俞又睜開眼,正好對上男朋友毫不掩飾地、打量他的目光:“……”
“你倆干什麼呢,寫完就直接交。”
吳正都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這兩天他受到的衝擊已經夠多了,實在承受不住:“交交交,交完趕緊回教室上課。”
其實吳正從頭到尾都沒往“作弊”這個方面想,比起“作弊”,他更偏向於這兩個人寒假是不是一起出去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被雷給劈了……劈壞了腦子。
因為這兩人的成績,“作弊”都說不通。
就賀朝那種花式答法,哪個作弊的會這樣給自己找事?上哪兒去找這樣的答案?
“等會兒。”
謝俞剛走兩步,又聽吳正在身後叫他們。
吳正清咳一聲,問:“你們寒假有沒有出去組織一些什麼活動?”
賀朝不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還是回答:“有吧,唱歌?”
吳正真的很想問,那天天氣如何、打沒打雷,最重要的是這雷劈沒劈到他們倆頭上。他緩了緩,最後把這些沒頭沒腦的問題悉數咽下去,擺擺手說:“行了,趕緊走。”
語、數、英,再加上一門理綜,考了一個上午。
說是重新出題,其實一張試卷上也就十道大題,但都不是什麼普通題目,難度幾乎可以和重點學校持平。
謝俞交完卷出去的時候各科題目還在腦子裡晃悠。
他正想著,冷不防手裡被人塞了張紙:“這什麼?”
出了教室,被正午陽光曬得有點熱,賀朝拉開外套說:“本大師送你的,大作。”
謝俞把手裡那張草稿紙打開,背面除了潦草的公式算法,還有一副抽像風格的簡筆畫。
筆觸凌亂,看上去隱約能看出來是個人形,如果不是聯想到剛才重考的時候這人總盯著他看,根本看不出來畫的到底是誰。
……大作個鬼。
賀朝對自己的畫技挺有自信:“驚喜嗎。”
“驚喜,”謝俞慢條斯理地把草稿紙折起來,衝他勾了勾手,“你過來一下。”
賀朝湊過去,正想說‘要求不高,親臉就行’,然後身上直接挨了幾下,幾乎被謝俞踹著下樓。
吳正聽著走廊上打鬧的聲音,搖搖頭,又把目光落在面前這幾份重考試卷上。
四校聯考,二中出了兩個高分。
確認成績無誤後,這個爆炸性消息很快從年級裡傳開,緊接著不光在高二年級組裡流傳,直接傳遍了全校。
分數高得離譜,所有考試科目不是滿分就是逼近滿分,而且跟年級第三名之間的差距直接拉開三位數。
三班同學毫不自知,一開始還沉浸在“其他班這次考得也太差了”的想法裡。
下午第一節是老唐的課。
分數已經統計得差不多,知道這幫孩子都急著想知道分數,除了上新課,唐森還帶上了成績單,打算跟他們分析分析這次的成績,讓這些同學對接下來半個學期的學習有個規劃和目標。
“咱班這次均分,比其他班高出四點六……”
賀朝被謝俞趕著,趕到班級門口,就聽到三班教室那陣歡呼聲,大有掀翻屋頂的架勢:“他們發什麼瘋?”
謝俞抬手擋了擋耳朵,不置可否。
萬達第一個跳起來喊:“是真的。”
劉存浩眼眶泛紅,他一個大男人,眨眨眼就能落下淚:“我們居然真的做到了!”
羅文強:“這是奇跡!我們創造了奇跡!”
“……”
老唐不太懂他們在這邊自我感動些什麼:“你們等會兒,我話還沒……”
然而劉存浩他們根本就等不及,本來對這個均分還將信將疑,現在連老唐都親口蓋章,難以置信的狂喜席卷了他們。
——他們班這次真的成功逆天改命,憑借著他們的力量,拖著兩位年級墊底,成功把班級平均分拖了上去!
這幫人激動得不行。
直到謝俞曲起手指,臉上沒什麼表情,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報告。”
“你們倆來得正好,過來,站邊上。”
老唐說著,又把手上那份成績單翻過去一頁,繼續琢磨該怎麼宣布這事。
三班全體就看著兩位年級墊底並肩站在講台邊,謝俞看起來像是沒睡好覺,手插在衣兜裡,往牆上靠。
“是這樣,這次年級第一第二都在我們班,謝俞同學以數學150,語文146,英語148,理綜300,總分744的成績位列第一……”
“賀朝同學總分差了一分,不過……”
老唐話還沒說完,只聽台下“嘭”地一聲。
劉存浩連人帶椅子往下摔,往下摔的時候他還想抓著課桌借點力,最後沒抓住,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身為同桌,萬達沒伸手扶他:“疼不疼?應該不疼吧,夢裡怎麼會疼呢。”
不光是剛才還在喊“我們真厲害,我們創造了奇跡”的三班全體同學全體陷入痴呆模式,隔壁四班那幫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梁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上午體育課的時候都已經買了飲料,分給班裡人慶祝,說這次期中考肯定壓三班的人壓得穩穩的。
結果當時說過的每句話,現在都像一記耳光,不斷往他臉上扇。
怎麼可能。
“是不是作弊?他們班那兩個……真的假的?”
“別瞎說,重考過了,”四班班主任也驚訝,但驚訝歸驚訝,有些話不能亂說,“年級組老師連夜重新出的題,比你們期中考試題目難多了。”
全場寂靜。
然後才有人輕聲說:“這個成績,幾乎是全科滿分啊。”
梁輝默不作聲,手裡那支筆幾乎快被他整支掐斷。
唐森報完成績,整節課下來,都沒人再多說一句話。
謝俞接過試卷就回座位上補覺。
劉存浩屁股還疼著,也只有這份疼痛能讓他分清楚現在真不是在做夢,這他媽是真的……是真的。
他趁老唐背過身寫板書的空檔,扭頭看了最後排一眼,腦子裡還在“嗡嗡嗡”地吵個沒完。
——耗子,現在的我你愛搭不理,以後我讓你高攀不起!
——我跟老謝拿幾個滿分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題我會,我真會,你拿過來我做一遍給你看。
……
劉存浩頭越埋越低,最後把臉埋進自己掌心,內心復雜地“靠”了一聲。
謝俞還不知道班級同學有那麼多內心活動,他跟賀朝之前早就提示過這幫人,是他們自己不肯信,沉迷逆天改命無法自拔。
“等會兒怎麼說?”賀朝用筆戳了戳他,被劉存浩盯了半天,他回過去一個微笑,笑完低聲繼續問,“你看耗子的眼神,感覺他想殺我。”
謝俞沒睜眼,反諷道:“能怎麼說,說你本來就這麼優秀?”
賀朝沒話說了。
早上在辦公室裡,老唐也問過他們一次,只是他們當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啊”完憋了半天,老唐以為是什麼難言之隱,也不逼問,只說:“不方便就算了,等你們什麼時候想說再來找我……但是這個成績的事,不管到底是什麼情況,我肯定得跟你們父母說。”
結果這一給父母打電話,顧女士還算矜持,連連致歉:“不好意思啊老師,給你添麻煩了。”
賀朝他爸上來就是一句:“我知道。我兒子本來就這麼優秀。”
這句話把老唐噎得:“啊……好,賀朝家長,你知道情況就好。”
下課鈴響,老唐正好把手頭上那篇新課文講完。
順便布置了幾項作業,發現台下這些學生還呆坐在座位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下節體育課,你們怎麼還坐著,這不像你們啊,這麼留戀我的課?”
等老唐收拾好東西出了教室門,劉存浩作為班級代表,這才緩緩站起來:“解釋一下?”
劉存浩話音剛落,三班其他同學齊刷刷往後排看。
謝俞第一次感覺到這幫同學身上居然散發出某種迫人的氣場。
那種源於極度驚訝、感覺自己被欺騙、以及之前死活不肯相信這兩個人的鬼話,卻沒想到鬼話成真的復雜情緒混雜在一起。
這幫同學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著謝俞混久了,居然很想用暴力抒發情感,解決問題。
賀朝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連人帶椅子退到門邊,張口胡謅,試圖緩解氣氛:“其實寒假的時候,我跟老謝兩個人一起出了一次車禍。當時月黑風高,我倆走在路上,迎面過來一輛小電驢……”
謝俞在聽到‘小電驢’三個字的時候就繃不住了:“你有病?能不能扯點正常的。”
賀朝:“那我再想想。”
賀朝還沒想完,劉存浩帶頭,邊撩袖子邊跨過兩組桌椅,集體往後排走:“兄弟們,我們打一頓再說。”
薛習生比劉存浩更誇張,他經過值日角的時候甚至還順手拿了個掃帚。
“老謝,”賀朝起身,把謝俞從座位上拉起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