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勢匆匆,走得卻不急,足足了一段時才雲散雨初晴。
安平侯站立在原地,雨水從身上滴答滴答地落,卻想起了許多事情。
過的時候,對江倦避之而不及,這個未婚夫,發自內地感到嫌棄與丟臉,江倦總會想盡辦法與碰面。
宴會上,江倦悄無息地請求丫鬟幫忙,向自己遞送只言片語,請求與相。
與友人相聚,江倦會徘徊在附近,若待上一整宿,江倦也會等一整宿,只為與說上一句話。
邀請江念外出游玩,江倦會自行跟上,哪怕自己對不理不睬,甚至一再驅逐,也從不怨恨,依舊一片痴。
……
這一切,都曾令感到厭惡,此刻再度想起,安平侯只覺得愧疚。
那個時候,江倦生性膽怯,唯獨對上自己,示愛大膽而又熱烈。
安平侯總嫌江倦不夠莊重、不懂禮儀,根本上不得台面,更不配踏入侯府,也從未江倦給過任何回應,只想解除婚約。
是否也曾在雨中等待過自己許久?
安平侯皺起了眉。
等完了一整場雨,這陡然升起的一絲愧疚,又讓安平侯接著在原地等待,自始至終,都無一人到來。
安平侯的也一點一點沉了。
是不想來嗎?
不,不應該是這樣。
過種種,安平侯不信以在短短幾之內盡數磨滅,何況江倦用情如此之深。
不來,肯定是有什原因。
在荷塘與江倦相,本是安平侯不願正面對上離王,更不想與過多痴纏,但此時此刻,安平侯既不甘,也又存一線希冀,決定過看看究竟是怎一回事。
安平侯緩緩走向正殿。
承德殿內,掌燈的侍女低眉斂目,宮燈火光烈烈,滿室亮如白晝。
蓮子羹正適口,溫溫的,也不燙,江倦吃了好幾口,想起王爺又是什也沒吃,便拿過調羹,也要喂。
“王爺,你嘗一口。”
蓮子羹口味清爽,薛放離卻毫無食欲,垂目掃了一眼,握住江倦的,輕輕按來,不動色地說:“待會兒再吧。”
作為糊弄大師,江倦一聽就知道王爺是在糊弄自己,便執意要喂,“待會兒涼了,現在就得吃。”
又抬起,送至薛放離唇邊,薛放離皺了一眉,神色頗是厭倦,江倦慢吞吞地問:“王爺,你真的不吃嗎?”
薛放離沒搭腔,江倦又幽幽地說:“反正也不想王爺老是抱著,不吃的話,以後抱不動剛好。”
說完,放調羹,“咚”的一,與碗壁相撞,當真不再喂了。
語氣又輕又緩,這句話從口中吐出,本該像征著一種危險,偏偏神色又溫和至極,而江倦也點點頭,應得很是干脆,“嗯,威脅你。”
“這凶?”薛放離輕輕一笑,“那本王只能好好用膳了。”
江倦把蓮子羹推給,“給你。”
薛放離問:“不該是你來喂?”
江倦眨眨眼睛,“不想喂,王爺,你自己吃吧。”
薛放離輕笑幾,倒也沒說什,只是把江倦攬得更緊,又順勢握住的指,一一地揉捏著指尖上的牙印。
此情此景,薛朝華看得無語凝噎。
要王妃喂,老五是自己沒長嗎?
哦,長了,但這只只能再桌玩王妃的指。
肉麻,真是肉麻死了。
薛朝華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只覺得薛放離這個樣子比動輒殺更為驚悚。
渾然不覺有人已在殿外站了許久,直到侍女前來送酒,發出了一驚呼。
“侯爺,您怎在這兒?”
音不大,卻是讓人聽得清清楚楚,連江倦都抬起了頭,結果猝不及防地與對視。
安平侯渾身濕透,狼狽不已地站在外面,腳底滿是水漬,正目光狠毒地盯著江倦。
江倦毫無防備,被嚇了一跳,把抱在懷裡的薛放離自然在第一時發覺,撩了一眼皮。
安平侯?
怎會在此?
把玩幾江倦的指,薛放離似是想到了什,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薛朝華。
難怪連番邀請江倦散步。
大哥,原來的是這個主意。
這次宴請,薛朝華所為何事,薛放離再清楚不過。按照往常,根本不會搭理,但因為那枚刻有“華”字的玉佩,薛放離本就要來找薛朝華,便應了來。
至於江倦,薛朝華特意提及,本不算帶來,只是江倦沒什胃口,才又臨時改了主意。
薛放離一個眼神投來,薛朝華上一抖,滿杯酒差點晃了出來。
私再怎安排,也不能放到台面上,何況這事情又不光彩,薛朝華故作驚詫道:“侯爺,你怎來了,淋了一身雨?”
“快來,喝點酒暖暖身子,免得染上風寒。”
安平侯卻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江倦。
坐在一人懷中,腰際被人環過,深色的廣袖中,伸出一只骨節明晰的,這只正抓著江倦的指把玩,江倦好似早已習以為常。
不論是被抱坐在懷,是舉止親昵。
實際上,安平侯來得比這更早,連兩人相互喂食,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說之前安平侯存希冀,在目睹完全程之後,便只有憤怒。
在雨中等了這久,江倦在做什?
不知廉恥地坐在離王懷中,吃著離王喂來的食物,任由離王當眾褻i玩。
自己替找了這多理由。
離王尚在,脫不開身。
雨得太大,寸步難行。
現實卻狠狠地了安平侯一巴掌。什脫不開身,什寸步難行,大抵自始至終都坐在離王的懷中,享受著離王的寵愛。
江倦的愛慕,怎會如此廉價?
昨尚且對滿眼痴戀,嫁入離王府以後,便好似前塵盡忘,與不過是一對陌路人,使盡渾身解數與脫清干系。
為什?
是因為離王嗎?
聖上對最為縱容,世人畏懼,唯獨江倦一人,從離王眼中獲得了一絲愛憐,便沉溺其中,自認為特殊,在紙迷金醉中迷失了自。
這份愛憐又能維持多久?
離王當真是良人?
真蠢。真是愚不及。
安平侯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情,惱怒更怨恨——惱江倦的痴傻,怨江倦的無情。無盡的憤懣湧出,安平侯覺得不甘,更覺得不議。
無論如何,怎能讓自己在雨中空等。
看蓮葉上的刻字,便是不來,竟也未讓人帶來只言片語,任由在雨中空等?
及此,安平侯怒極,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入殿中,“過殿、過王爺、過——”
“王妃。”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來的,江倦有點茫然,不知道安平侯對自己哪裡來的怨氣,只好假裝沒聽,低頭玩起蓮葉,企圖降低存在感。
胡亂地卷起蓮葉,結果指突然掠過不平處,江倦再重新展開蓮葉,這才發現上面劃出了一個“照”字,江倦有點奇怪,“蓮葉上怎有字?”
薛放離掃了一眼,再抬起頭時,容色頗是嘲弄地開了口,“倒是巧了。”
江倦問:“什巧了?”
薛放離淡淡地說:“似乎有人名字裡有這個字。”
江倦隨口問:“是皇妃嗎?”
看小說從來不記名字,所以也沒太放在上,殊不知這句話一說出來,安平侯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江倦怎會不知姓甚名甚?
“不是她,”薛放離似乎對江倦的反應極為滿意,要笑不笑地說,“侯爺啊。若本王沒記錯,侯爺姓宋,名照時。”
江倦:“???”
安平侯?
蓮葉不是皇妃送玩的嗎?
江倦震驚不已,連忙推開蓮葉。
只是不想和安平侯沾上關系,怕再被主角受記上一筆,看在安平侯眼中,就是江倦迫不及待地與撇清關系。
讓雨中空等便罷了,現在是佯裝不知名姓,又這樣避之而不及,饒是安平侯性格再沉穩,理智也有些崩塌,一字一字地質問江倦:“你中若存有怨恨,大直言。本侯也一再與你說,本侯對你始終存愧疚,也願意彌補,你又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本侯?”
江倦:“?”
疑惑地問:“什時候羞辱過你了?”
安平侯說一而再、再而三,江倦只覺得自己好冤,想了一,除卻上次在書肆一事,真的什也沒干,江倦說:“如果你覺得羞辱你了,能是什誤會,你說出來,也許能解釋。不過——”
每回碰安平侯,都在說什彌補,江倦覺得這樣不行,再一次認真地對安平侯說:“對你沒有怨恨,也不需要你來彌補什,真的。”
怕安平侯不信,江倦又補充了一句:“就算真的要彌補什,也有王爺。”
離王,又是離王。
離了離王,就不得活了嗎?
安平侯血氣上湧,沉問道:“倘若本侯始終懷愧疚,想要為你彌補一二呢?”
江倦想也不想地說:“那你就愧疚著吧。”
安平侯以後會是皇帝,江倦也不想得罪,是江倦實在忍不住了,說:“愧疚的是你,又不是,你願意愧疚就愧疚吧。反正不想要你的愧疚,更不想要你的彌補。”
“你變了。”
安平侯望著,過了很久,才又艱難地開了口。
過的種種,原來江倦真的迅速抽離了。
感到愧疚,想要彌補,江倦卻並不想要。
江倦當然變了,連殼子裡都換了個人呢,不過這件事情江倦當然不能說,偷偷和薛放離抱怨:“王爺,話好多。”
薛放離垂眼,淡淡一笑,“確實很吵。”
頓了一,道:“不必再理,有本王在。”
至此,場面已變得很難看了,連安平侯自己都覺得自己狼狽,一想到過,又覺得不甘,不甘到了極點。
江倦真的對沒有一絲眷戀了。
怎能對自己沒有一絲眷戀了?
倘若當真再沒有一絲眷戀,又為何要保留那枚玉佩?
是啊,玉佩在中。
想到這裡,安平侯中又燃起了隱秘的希冀,江倦表現得再無情,與界限劃得再清,只要玉佩在上一,們兩人之,就尚存瓜葛!
安平侯好似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要再說什,薛朝華不動色地撞了一,過來圓場,“時照,有什話晚點再說,喝點酒吧。”
薛朝華用了些力氣,才把安平侯扯過來,侍女連忙斟酒,薛朝華卻在裡暗罵不已。
不是說離王妃痴戀安平侯嗎?
安平侯這勁頭,反倒像是纏著離王妃才是。
這是——被坑了!?
薛朝華中無比惱火,再怎樣,面上也得維持得體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理作用,薛朝華總覺得現在尷尬得很,眉頭狠狠一皺,是張公公提醒了一句。
“殿,節目,助興節目。”
薛朝華這才如夢初醒,一拍掌,“本宮倒是忘了,快,上節目,她們全是本宮特地從紅袖閣請來的美嬌娘呢。”
薛朝華一令,沒過多久,身著華服的女子魚貫而入,她們蓮步輕移,姿態曼妙無比,歌喉如珠似玉。
安平侯飲一口酒,紛亂的緒才被壓幾分,隨意地抬起頭,結果就這一眼望,目光倏地頓住。
為首的女子水袖一拋,輕輕躍起,環佩叮當作響。
而那佩飾,安平侯再熟悉不過。
刻的是喜鵲銜枝,像征著婚約締結。
正是與江倦的信物!
它本該保留在江倦中,卻出現在領舞女子——一個妓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