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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哪有小事

盛華 閑聽落花 5171 2024-03-17 22:46

  

  羅仲生和喬夫人從東耳屋出來,喬夫人眼淚就掉下來了,羅仲生輕輕推著她,回到正屋,喬夫人看著羅仲生,哽咽道:“她提都沒提養在老宅的那個青梅,她這是……她一向愛使小性子,這一回,她根本沒往心裡去,她這是……”

   “唉,我知道,她惱的是陳省沒有真心待她,唉,我已經想到了,只怕是勸不回來了,婉姐兒這是對陳省和陳家死了心,才連這些事也不在乎了。唉,這也是比著的,你看看李家那幾個女婿,婉姐兒跟她們常來常往的,也難怪婉姐兒……你別哭,這事不怪你。”

   羅仲生唉聲連連,見一句話說的喬夫人眼淚掉成了串,急忙安慰。

   “怎麼不怪我?當初嚴夫人開始給楠姐兒,還有梅姐兒挑人家的時候,就跟我說過,挑女婿比娶媳婦還難,得趁早,我那時候想著,等老爺這尚書坐穩了,還存了等她大哥中個進士的心,覺得那樣的話,這地步就不一樣了……怎麼不怪我?不怪我怪誰?”喬夫人想著李家那些女婿,越想越難過。

   “當時不是因為選秀麼,要怪也得怪我,怎麼能怪你?你想想唐家那孩子,咱們婉姐兒這性子,跟唐家姐兒差不多,婉姐兒,好歹……”後面的話,羅仲生沒忍說出來,他家婉姐兒好歹還活著,唐家姐兒,只怕骨頭都已經化了。

   “你先別急,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再後悔也沒用了。這件事兒,既然連到了婆台山那些大事上,就不能急了,千萬急不得。

   好多事,特別是阮十七往陳家這一趟,我得找人好好打聽打聽,一定得先打聽清楚了,唉,咱們知道的太晚了,沒想到那個胡氏竟然攪在中間,你先放寬心,阮十七能先把婉姐兒送回來,至少咱們家沒什麼大事,婉姐兒沒什麼大事,你先別急。”

   其實羅仲生自己心裡也很亂,不過他還能穩住。像他剛才說的,阮十七能先把婉姐兒送回來,從這上頭看,羅家至少不會牽連進去,而大難臨頭,有了這個大前提,他亂也是小亂,穩還是穩得住的。

   羅仲生胡亂吃了半碗飯,就往衙門回去。

   進了衙門裡他那處小小的院子,羅仲生徑直進了西廂房。

   西廂房如今是朱參贊幫辦部務的地方。

   自從進了京城,確切的說,自從李夏定親秦王府,郭勝在秦王府一天比一天重要,朱參贊也就越來越受重用,這些年,一直穩穩坐著羅仲生身邊參贊中的頭把交椅。

   朱參贊是個極其淡定低調的人,如今這份重用之下,他和在杭城時,也沒什麼兩樣,照樣常年一身半舊衣服,帶著從內而外的謙恭和氣,走到哪兒,都是那幅好脾氣的老私塾先生模樣。

   見羅仲生進來,朱參贊忙站起來,先讓羅仲生坐下,從紅泥爐上提了水,給羅仲生沏了杯茶。

   “我家婉姐兒鬧的出了娘家這出事,你聽說了吧?”羅仲生開門見山。

   “聽說了,剛剛陳家有人找到這裡,聽說您不在,就走了,沒說什麼。”朱參贊緩聲答道。

   “你看看這位二郎,怎麼能傻成這樣?他找我有什麼用?事兒都這樣了,他們家那位夫人,現在還有他們家,對不起誰,得罪了誰,難道還不明白?找到我這裡有什麼用?他和他父親,甚至他家那位老夫人,還不趕緊到阮家和陸家跪著陪禮求饒過去,人家李家都到陸府陪禮去了,那還是正正經經的親戚呢。他找我有什麼用?”

   羅仲生氣兒不打一處來。

   朱參贊嘆了口氣,沒答話。

   陳家是羅家親家,兩親家之間的事,這是羅家家務事兒,家務事兒他一向不說話,更不沾手。

   “還有更氣人的呢……”羅仲生拍了幾下桌子,他真是氣壞了。

   朱參贊凝神聽羅仲生說了丁澤安如何告訴了陳省那天夜裡的詳情,丁澤安如何以為,不光是以為,只怕還交待過陳省,得把這事告訴自己,可陳省卻把這些話全數瞞下的這般那般,直聽的眉毛都掀起來了,“丁澤安說的是胡夫人助著匪徒搜找阮家和陸家女眷?”

   “丁澤安是不是原話如此,不敢說,可至少丁澤安那個媳婦兒,是這麼說的,這句話極要緊,夫人問的清清楚楚,我也問的清清楚楚。”羅仲生又捶了幾下桌子。

   “這話!這是要抄家滅族的!陳二郎這是想讓陳家破家滅族嗎?”朱參贊簡直不敢相信,攤著手,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婆台山那一場血案,說是匪徒,背後到底是誰和誰,京城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這是天下最大的一場爭鬥。

   這句胡夫人助匪徒搜找阮家和陸家女眷,一旦說出去,但凡聽到的人,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胡夫人是事先伏進李家的暗手,陳家已經站了隊,還奮不顧身衝在前面,甚至羅尚書,只怕也要被人家以為站了隊,以為他也衝鋒在前……

   丁澤安和阮十七既然說出這事,鬧出這事兒了,絕不可能是兩人的胡作亂為,這只是……

   朱參贊輕輕打了個寒噤,照現在那位王爺驟然大變的強硬作派,不把陳家抄了家滅了族,怎麼肯善罷干休?也許還有羅家……

   “東翁,這是大事。”朱參贊心裡連轉了七八個圈,越想越害怕,後背一層冷汗,臉都白了。

   “我也是,剛剛聽到時,我跟你一樣,嚇的後背一層冷汗,後來……”羅仲生湊過去,將阮十七衝進陳家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你看看,這擺明了是先把婉姐兒摘出來,老朱啊,你不知道,聽說婉姐兒是這麼回來的,我這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裡了。”

   朱參贊也輕輕吁了口氣,抬手在額頭上抹了把,“我也是,這心落回去了。東翁跟李家交好了大半輩子,和王爺,還有那位王妃和她那兩個哥哥,又有在杭州城那幾年的交情,王爺是個重情念舊的人,王妃也是。”

   “你那個外甥,也念舊得很。”羅仲生補了一句。

   朱參贊低低嘆了口氣,“我有一年多沒見過他了,一面沒見過。我跟東翁說過,阿勝剛到京城時,就跟我說過,治平年間,能不見就不見吧,等以後再說。”

   “他這是怕牽連了你,你這個外甥,真是不簡單,當初頭一回見他,我就覺得眼前一亮。”羅仲生先誇獎了句,“老朱啊,你說說,這事,該怎麼辦?婉姐兒被十七爺那幾句話說的,哭的死過去好幾回,這會兒說是寧死也不回陳家了,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

   “那位十七爺,只怕不只是把婉姐兒送回羅家那麼簡單吧?”朱參贊看著羅仲生。

   羅仲生長嘆了口氣,這他想到了,他現在猶豫的是,是先等等呢,還是主動出手,這事可不光關系著女兒,現在這事關系著整個羅家,他不得不萬分慎重。

   “十七爺既然先把婉姐兒摘出來,又讓兩個妻妹緊跟到府上照應,照我看,大事兒上頭,東翁不用多擔心,東翁只管替婉姐兒打算就成。”

   這就是家事了,他不宜多說。

   “我這不就是拿不定主意,才來找你商量商量?”羅仲生一臉煩惱,“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

   “東翁,真要……和離什麼的,”朱參贊含糊了句,“可都得男方點了頭才行,這會兒,陳家只怕不肯吧?東翁要是……那個,話說重了什麼的。”朱參贊含糊著,用話說重了,委婉的替代了以勢強逼,“陳家鬧起來,再傳出去,這話可就不好聽了,過幾天陳家再要有個什麼不好,說不定還有人說是東翁怎麼怎麼樣,東翁是不是得先想想這個?”

   “這個我倒不愁。”羅仲生一臉淡定,慢吞吞道:“真打定了主意……用不著我出面,有那位十七爺呢,他必定很樂意出面助上幾拳。”

   朱參贊想笑又忍住了,連連點頭。

   ……………………

   秦王府,郭勝進了書房院子,徑直進了上房,秦王和金拙言正在說話,郭勝見了禮,先說了阮十七跑到陳家鬧了一場,把羅婉鬧回了娘家的事。

   “他這是要干什麼?想挑著羅陳兩家斷親?”金拙言挑眉道。

   “這件事是陳家不妥當。”秦王眉頭微蹙,“把一個孝字,用的太過了。聖人的父子君臣之道,說的明明白白,君臣先不說,這父子,必定先要有父慈,然後才能有子孝,推子侄出去受死,這慈就沒有了,既然沒有了慈,哪兒來的孝?”

   “這話極是。”郭勝這話倒不是奉承,這麼簡單的道理……其實不是世人連這點簡單的道理也不懂,而是懂了,視而不見,只挑著對自己有好處的來說來用。

   畢竟,父父子子這件事上,權柄都落在父母手裡,經他們生,由他們養大的子女,是幾乎不可能握到權柄的。

   這個世上,可不是個個父母都夠得上父母這兩個字,待已無限寬,對人無限嚴,用到父母子女之間,用到孝字上,就像陳家這樣,就是時常用來明目張膽的殺人了。

   “又在想龐衝了。”金拙言看著秦王問道。

   郭勝挑眉看向金拙言,一臉疑問,龐衝這個人他知道,是個在御史台坐了近十年冷板凳,郁郁不得志的小御史,他怎麼了?

   “今天早朝上,龐衝突然出列,面諫皇上,說婆台山慘案,源於六路駐軍,六路駐軍無一路不潰爛至極,禍害地方數十年,其中更有高郵軍將朝廷軍需販賣給海匪,江陰軍反叛,江南生靈塗炭,盱眙軍突襲婆台山,濫殺無辜,以至死傷無數,罪大惡極。這些,全是因為皇上懶政所至,讓皇上下罪已詔。”

   金拙言簡潔的解釋道。

   郭勝兩根眉毛一起抬的老高,“朝廷還有這樣的熱血之人?這位龐衝我見過幾回,倒沒看出來。這人不錯。”

   “冷板凳坐的太久了,就打著各種主意出頭,都是私心作祟,哼。”金拙言嘴角往下扯,冷哼了一聲。

   “這話有些苛求了。”秦王站起來,走到窗前,“心中無我,只求為國為民,那是聖人。當年咱們從杭城往福建那回,一路上見到的州縣官吏,哪一個不是私心作祟?就算想著青史留名,也是私心作祟。

   不管他為什麼做官,為什麼做這件事那件事,只要他做官遵紀守法,恪盡職責,做的這件事那件事是於國於民有利的事,是義理之中該做的事,這就足夠了。

   ‘過於苛求心地,這世間就沒有可用之人了。就算你我,難道就能全無私心,一心為國為民麼?”

   金拙言緊緊抿著嘴,不說話了。

   “我也是有私心的,你也是,他也是。”秦王指指金拙言,又指指郭勝。

   “我這個人,不光私心了,你們都知道,我可真是從來沒想過為國為民這件事。”郭勝笑道。

   “那個龐衝,我讓人去看看他?”金拙言欠身受教的極快。

   “你親自走一趟吧。”秦王低頭想了想,吩咐金拙言,金拙言有幾分意外,這太明目張膽了吧?

   “這麼些年了,難得有一回這樣的強項之事,咱們能護持,就護持一二,臣子們都敢面刺皇上之過,才是盛世之征兆。”秦王接著道。

   “好。我這就去。”金拙言爽快答應。

   郭勝瞄著秦王,這簡直是當面跟皇上打擂台了,嗯,好像王妃說過,這樣的亂相,最好今年就能理順,看來,確實快了。

   “拙言且慢,還有件事,你聽完再走。”郭勝抬手攔住就要往外走的金拙言,“陳江那邊遞了話,說是被胡三那個軍師黑茂買通的城門司小官,已經查出來了,是吳有光。”

   “吳有光?”金拙言揚眉。

   “橫山縣那個?”秦王眉頭微蹙。

   “就是李三老爺在橫山縣當縣令時的那個縣尉吳有光,淫祠案後,他舉家遷進了京城,蘇廣溢替他在城門司謀了份差使,現在是陳州門的小管事,從七品。”頓了頓,郭勝接著道:“吳有光說,這個黑茂,是李三老爺介紹他認識的。”

   “這是胡說八道。”金拙言不客氣道。

   “不一定是胡說,讓吳有光以為這黑茂是李三老爺帶來介紹的,李三老爺卻一無所知,這局做起來容易極了。”郭勝看著金拙言笑道。

   秦王看向郭勝,“這是小事,咱們不犯著使手段,如果陳江傳喚,讓李五陪他阿爹走一趟,是怎麼回事就怎麼回話,說清楚就是了。”

   “是。”郭勝干脆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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