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外婆講的故事,就是太外婆的故事。”李夏辯解了一句。
李文嵐不停的眨著眼,看向笑個不停的徐煥,“阿夏說的不對,太外婆講的故事,怎麼能是太外婆的故事……”
“不是太外婆的故事,那是什麼?”李夏堵了一句。
李文嵐一臉委屈的再看向徐煥。
徐煥笑不可支,“太外婆講給舅舅聽的故事,舅舅覺得吧,得算是太外婆和舅舅的故事。”
“唉!那好吧,舅舅就是偏心阿夏,跟阿娘一樣。算了,誰讓我比妹妹大呢。”李文嵐雙手托著腮,一幅老氣橫秋的樣子,嘆了口氣。
徐煥笑了半邊,才接著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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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徐煥好到能夠走出高郵縣衙,滿城亂逛時,李夏從徐煥的故事,以及洪嬤嬤今天一點明天一點的零碎話語裡,大致拼湊出了這位太外婆和太外婆的故事。
太外婆是她太外公第三房妻子,太外公的元配生了大伯和徐太太的父親,第二房妻子生了三個女兒,現在這個太外婆沒生過一子半女。
太外婆在嫁給太外公之前,已經嫁過一回,嫁過去四五年,沒能生出孩子,就和離了,太外公卻正看中太外婆不能生孩子,就娶了回來。
太外婆比徐太太的大伯還小了幾歲,嫁過去沒幾年,太外公就一病沒了。
大伯很不喜歡太外婆,太外公死後,大伯屢次想逼著太外婆再嫁,不過太外婆很厲害,從來沒落過下風。
洪嬤嬤很愛講太外婆和大伯你來我往的爭鬥,以及太外婆對族裡那些親戚半步不讓的事兒。
徐煥卻從來沒說過這樣的事兒,他說的,都是太外婆喜歡聽戲的趣事兒,愛喝幾杯老酒的趣事兒,以及,太外婆怎麼幫人,怎麼勸人,怎麼看得開。
這位太外婆,以及眼前這位舅舅,和李夏從前印像中的冷漠和潦倒,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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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煥徹底恢復之後,開始打點著啟程返回明州。
李縣令和徐太太極力挽留。徐煥這一場病誤了春闈,李縣令和徐太太都是滿腔無名的愧疚,極想留徐煥多住一陣子。
郭勝領了李夏的吩咐,拎了一壇子上好女兒紅,又讓廚房准備了幾樣下酒小菜,再從外面買了帶殼花生,酥蠶豆等幾樣下菜干果,在兩人同住的小院廊上,擺了張小桌,對坐閑話喝小酒。
徐煥自小兒跟著愛喝幾杯的太婆長大,雖說酒量不怎麼樣,喝還是很愛喝個幾杯的。
木瓜拎了只小泥爐過來,徐煥抓了把帶殼花生,放到爐口四周,和郭勝說著話,抿著酒,摸著哪個花生熱了,就剝開來吃。
郭勝也學著他摸熱花生吃,果然好吃多了。
兩人也不吃別的了,剝著熱花生抿了一杯多酒。郭勝問道:“真要回去了?”
“嗯,在這裡哪是長法?”徐煥又抓了把花生放到爐口四周。
“我倒是覺得,你該跟著你姐姐、姐夫,住上半年一年,或者是干脆住到下一科春闈。”郭勝直截了當的說道。
徐煥一個怔神,“怎麼你也這麼勸我?這裡是姐姐家。”
“你還是個過繼的繼子,是吧?”郭勝抿了口酒,看著徐煥笑起來。
“你笑什麼?難道不是實情?”徐煥也淺淺抿了口酒。
“是實情。可就是因為你是過繼子,我才要勸你留下來。”郭勝一邊說話,一邊剝著花生,“你姐姐、姐夫都是實在人,嘴裡說什麼,心裡就是什麼,你也看到了。”
徐煥點頭,確實實在得很。
“你姐姐我不知道,你姐夫,是打心眼把你當你姐姐的親弟弟看待的。”郭勝看著徐煥,徐煥一邊點頭一邊接了句,“姐姐也是,這都是我的福運。”
“你來這一趟,你姐夫高興得很。你姐姐、姐夫家裡,從前那些事,那位老太太,你肯定聽說過。”
徐煥眉頭微蹙,嗯了一聲,看著郭勝低聲道:“一直沒好開口問,這會兒說到這話,那位鐘老太太,怎麼不見了?”
郭勝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將李縣令一家剛到橫山縣那一年的事,低低說了,徐煥聽的眼睛都瞪大了,“這可真是不簡單!怪不得能入了秦王爺的法眼,先頭聽說,我還納悶……難得難得,姐姐、姐夫以後有大福了。”
郭勝嘆了口氣,徐煥臉上透出幾分寥落,太婆和族裡交惡,他對族裡也印像極其不好,這些年,他和太婆除了過年回去一趟祭祖,其余時候,從不來往。
他小時候,有一陣子,就特別羨慕學裡那些堂兄弟表兄弟沾親帶故一扯一幫的孩子。
“你看看,六哥兒和九娘子天天過來找你,你姐夫說,六哥兒成天把舅舅說的掛在嘴上,你姐姐、姐夫想留你住下,也存了心疼孩子的心。”
徐煥想著嵐哥兒和阿夏,心裡一片溫情暖意,“這兩個孩子,是真好。冬姐兒也好,懂事的讓人心疼。”
“嗯,第二條,從你來說,更該留下,跟著你姐夫,學一學民政經濟。你學問文章都極好,可政務經濟民情這上頭,說你一無所知,也不算太過。你真要是中了進士,十有八九要選做地方官,你這樣一無所知,家裡又沒有支撐,那真是……”
郭勝擔憂的看著徐煥,沒往下說。
徐煥一聽就明白了,“這事我也想過……可後來又一想,做天子門生,除了學問文章,還得看運道。
你看看我這運道,頭一趟考春闈,好好兒的,竟然莫名其妙拉了小一個月肚子,硬生生誤了春闈,這運道上……
唉,老實跟你說,我覺得吧,我這輩子的運道,在遇到太婆這件事上,已經用掉了八成,別的,真不敢再多想。偶爾想到你說的這個,剛一想就轉念,進士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就想這個,想的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