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拙言面見皇上,出來去見金相,詳細稟報了,又進宮見了太後,再到樞密院稟報,再到吏部交還欽差印信等一應物什,到兵部銷了差使,忙了整整一天,臨近傍晚,才進了秦王府。
金拙言進到秦王府那間書房院子時,秦王正站在上房門口,手裡轉著折扇,一幅悠閑模樣,金拙言轉過垂花門內那座巨大屏風,看到秦王,笑意從眼底往外流溢,徑直穿過院子,大步過去。
秦王看著他大步過來,手裡的折扇愉快的轉了幾圈,丟給內侍,迎上幾步。
兩人站在廊下,看著彼此,同時笑起來,秦王命人趕緊擺飯上來,示意金拙言進屋,“你忙了一整天,先吃飯,吃好飯咱們再好好說話。”
兩人對坐吃了飯,小廝沏了茶送上來,垂手退出。
“這一趟都還好?你瘦了不少。”秦王再次打量金拙言。
“還算順當,原本咱們的打算是清理五路駐軍,只清了三處。”金拙言聲調裡透著遺憾,秦王低低嗯了一聲,他們當初想的簡單了。
“雖說只清了三處,這一趟,還是比咱們預想的收獲好。”金拙言前後動了動肩膀,松泛著身體和心情,舒服的往後靠在靠枕上,“一是運河和胡磐石,胡磐石是個人才,看似粗豪,其實心眼多的很,小心眼也很多,心裡極其有數,光這一條運河,這一趟就足夠了。”
秦王也露出笑容,點頭笑道:“阿鳳也這麼說,運河是大事。這個胡磐石唯郭勝馬首是瞻,郭勝到京城這兩三個月,和阿鳳時常往來說話,阿鳳說他很不簡單。”
“嗯,這是咱們的福運。”說到福運,金拙言眼底閃過絲黯淡,“接了你的信,我就找胡磐石,遞話要見霍二爺。”
金拙言頓住話,看著秦王,笑容中帶著幾分驚嘆佩服,“這個郭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搭上的霍連城,除了霍連城,也不知道他手裡搭的還有哪幾條線。
高郵軍丟的那幾船軍械,是郭勝指使胡磐石偷走的,我到高郵那天,郭勝找到我,實話直說,他就胡磐石那點子人手,運河裡打打架還行,到了海上就不夠看,柏景寧遇險那回,他是從霍連城手裡借了兩船人,辦成的大事,他當時許了十萬銀子。”
金拙言一幅說不清什麼表情,秦王眼睛微瞪,“十萬?”
“他說他反正是一文錢沒有,就十萬八萬隨便許,反正許多少都是沒錢。”金拙言攤著手,秦王失笑出聲,“這個……膽大包天!”
“也無法無天,他說沒想到柏景寧福運好,真衝過了那一關,他也沒死,事成了人沒死,麻煩就來了,這許下的銀子得還。正巧碰到高郵軍倒賣軍需,他就打上了黑吃黑的主意,跟我說,這五船軍械,說什麼也得留個一船兩船讓他還債,要不然,就讓我給他十萬銀子。”
秦王哭笑不得,金拙言也笑,“霍連城這一支,劣跡最少,自從柏景寧到福建之後,幾次遭遇,都是遠遠避開,我就答應了,留了兩船軍械,給他還債。這事沒敢寫信,這兩船軍械,帳上是糊弄過去的。”
“嗯。”秦王低低應了一聲,這兩船軍械的事,郭勝剛到京城,頭一回見陸儀,就告訴陸儀了。
秦王聽呆了,“就這麼,進了你的衙門?”
“嗯。”金拙言看著秦王,眼裡亮光閃動,“出門一趟,真是極長見識,江湖之中,人才輩出。邱賀年紀不大,四十出頭,那樣子很像胡磐石,看似粗笨,有幾分傻氣,其實精明之極,霍連城坐著,他就一直垂手站在旁邊,一臉憨笑。霍連城中過秀才,學問極好,也很有見識,這兩個人,都是不顧一切的賭徒。”
金拙言頓住話,看著秦王,“霍連城的意思,他們只認人,只認王爺,只聽命效力於王爺一人,願為王爺傾盡身家性命。”
秦王臉上的笑容斂去,直視著金拙言,金拙言迎著他的目光,“我替你應下了。”片刻,秦王移開目光,低而沉厚的嗯了一聲。
已經到這一步了,只有前路沒有其它。
“北邊的戰事,已經定下來了。”兩人沉默半晌,秦王先開了口,轉開了話題,“太子本來就署理戶部,這一趟戰事,錢糧調度,由太子統總,除錢糧外,各種兵將調度,軍械馬匹,由我統理。”
“領兵之人呢?”金拙言皺眉問道。
“還沒定下來,阿鳳說,郭勝認定北方那位大頭領,就是那個叫乙辛的女人,說乙辛夫妻能夠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當上這個大頭領,一個與眾不同是占定了的,既然與眾不同,熟悉蠻族,年紀又大了的賀武,就不如關銓合適。”
“大頭領真要是乙辛,這話說的極有道理。”頓了頓,金拙言皺眉看著秦王,“我在高郵時,寫信說到北邊風調雨順,大頭領更替的事,就是郭勝的提醒,他說是從運河上往北邊跑生意的商人嘴裡聽到的,我懷疑他在北邊也有一條兩條線,他這話,只怕不是憑空猜測。”
“這個人,阿鳳想讓人盯死,盯出他的底細,我沒讓他盯,這樣的江湖異人,拘是拘不住的。”秦王低聲道。
“嗯,這是個無牽無掛,無拘無束,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人。”
“阿鳳也這麼說,可我總覺得,他有牽掛,身上牽的有根繩,只是不知道牽在哪裡。”秦王聲音低的幾不可聞,“阿娘有句話,人活在世上,很艱難,總得靠點什麼支撐著,才能走下去。郭勝必定有他的支撐,只是,我們還沒看到。”
金拙言看著秦王,片刻,移開目光,低低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