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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知道

回到反派黑化前 畫七 4709 2024-03-17 22:45

  

  第56章

  湫十回到谷雨城的時候,天已經隱隱黑了下來,狹長而幽靜的深巷邊,屹立了千百年的古樹朝四面八方伸展出無數根干枯的枝丫,呈現出沒有半分生命色澤的灰黑色,張牙舞爪,形態各異。

  因為臨近天黑,這幾天在城中漫無目的搜查的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街道上空無一人,安安靜靜,湫十甚至能聽見昌白虎喉嚨裡細微的咕嚕聲。它今天撲殺了不少黑霧,玩得還算開心。

  湫十腳步停在了漆紅色院門前十米的地方。

  秦冬霖微微倚靠在院門前,街道邊的小樹上。他膚色冷白,黑發如綢,眉目清淺疏冷,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看上去脾氣就不好的老樣子。

  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四目相對。

  湫十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他從上到下審視般的視線中,沒忍住往上翹了翹唇角,又很快壓了下去。再抬頭時,已經儼然是一副“你來做什麼,我不想看見你”的驕橫跋扈樣子。

  果不其然,她清了清嗓子,說了第一句話:“你來做什麼?”

  說話時,秦冬霖已經到了跟前,他比她高了近一個腦袋,居高臨下看她時,能將她眼底往外淌的笑意,以及臉上強撐著的表現出來的不樂意等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宋湫十心情不暢快的時候,有多口是心非,秦冬霖從小到大已經見識過不知道多少回,因而這樣的話,他一聽,就辨出來了。

  “哪裡傷了?”秦冬霖的聲線有些啞,難得的透出些疲憊的意味。

  這幾日,接連參悟神語中的玄機,再跟送過來的地圖對比,秦冬霖從早到晚,眼都沒闔過。

  從主隊伍駐扎的冰原山脈到谷雨城,相隔數千裡,他接連撕裂空間,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

  再強悍的身體,也有些受不住了。

  湫十極少聽到他這樣的語調,也知道他忙,因而磨磨蹭蹭半晌,態度總算是好了些,她看了秦冬霖一眼,小聲道:“我沒什麼事,你其實不必來的。”

  這句聽起來,倒是真心話。

  她站在跟前,發絲用一根淺藍色束帶松松垮垮地系著,臉上雖然依舊沒什麼血色,但氣息平穩,活蹦亂跳,確實沒什麼事。

  “天黑了,別站在外面,先進院子吧。”湫十扯著他的袖子,拉他進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秦冬霖側首,看了眼她搭上來的幾根手指,沒再說什麼,提步踏進了院門。

  院子裡,殊衛正在被琴靈劈頭蓋臉一頓罵。

  被罵的那個滿臉肅然,列松如翠,半個字也不吭。

  “我讓你去做事,你就是這樣做的?”

  院內顯然布置了結界,裡面鬧得震天響,外面一個字也聽不見。

  湫十早對這一幕習以為常,全當沒看見似的,拉著秦冬霖一路七彎八拐,入了一座水上涼亭,才慢騰騰地松開他,自己在長椅上坐下。

  秦冬霖下意識蹙眉,下顎繃著,站得如一柄經受風雨洗禮的劍。

  “你說。”一坐下來,湫十就繃不住了,她繃著一張小臉,用手拍了拍冰涼涼的石桌桌面,頗有那麼些公堂審案的意味,語調氣哼哼的:“你為什麼把流夏留在主隊裡。”

  宋湫十就是宋湫十,她不開心了就是不開心了,女孩子的含蓄內斂,嫻靜友善,在這個時候,那是半點邊都不沾。

  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妖怪。

  

  整整六日。

  明明分開之前,他們之間的相處也算十分愉快和融洽,她走的時候,被九尾狐的魅惑閃得眼裡都是星星。

  直至湫十說這句話之前,秦冬霖都還是沒想明白。

  聽完之後,他沉默了半晌,瘦削的指尖用力地碾了下眉心,問:“宋湫十,這幾日你跟我鬧,就是因為這個?”

  湫十聞言,坐不住了,“什麼叫就因為這個?”

  “我知道流夏在你手下做事,我從來也沒插手過流岐山的內政,但我和她同時帶隊出來,這是本來定好的,你突然換人,將她留在主隊中,讓別人怎麼想?”

  湫十這個人,堂而皇之唬人的時候,一板一眼,有理有據,明明是自己不好受,她偏不這麼說,將一切因果推到“別人”頭上,自己摘得干干淨淨。

  說罷,她看了秦冬霖一眼,道:“你別說沒有,那日留音玉裡,我都聽見她聲音了。”

  這不是留下不留下的問題,湫十壓根不在意是自己單獨帶隊出來還是留在主隊伍,對她來說,單獨帶隊出來還好些,琴靈和殊衛的存在也不容易被發現,但問題是,秦冬霖不能特意指定留個女子在身邊。

  她的聲音很好聽,落在秦冬霖耳裡,又現出些欲蓋彌彰的哭笑不得來。

  “是有。”秦冬霖不為自己做過的事開脫,他頷首,語調由最開始的冷然轉而帶著星星點點啞意的散漫。

  湫十的嘴頓時撅得可以掛油瓶。

  那張統共只有巴掌大的小臉上,幾乎被“我不開心”四個字密密麻麻擠滿了。

  “十一日前,你帶著隊伍一路向北,主隊朝南而行,恰與流夏隊伍同路。”秦冬霖微頓,音色清冷:“你我說話那日,我才令她帶著手下隊伍,前往望魚城,畫出地形圖之後再趕往海角樓。”

  他邏輯縝密,記性好得出奇,三言兩語般將當日發生的事明明白白鋪開攤在她面前。

  “第二日一早,流夏的隊伍與主隊分開,各自入了傳送陣。”秦冬霖與她對視,語速緩了下來,像是在刻意強調什麼:“主隊的去向是宋昀訶決定的,同行一夜的決定是駱瀛下的。”

  結果到頭來,那麼大一口黑鍋,全是他背的。

  秦冬霖像是氣得笑了一聲,他緩聲開口:“我想知道,你從是哪得知,我開口將流夏留在自己身邊了。”

  湫十慢慢地用手掌捂住了臉。

  秦冬霖倚在涼亭中的漆紅梁柱上,衣擺被風吹得拂動,身上那股冷然疏離的氣勢淡下去之後,便現出一種骨子裡的懶散,月明珠的光落在他的腕骨,眉眼處,沁出幾分不易令人察覺的溫柔來。

  宋湫十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單方面自發自動地將這一頁翻過去了。

  她在秦冬霖清冷的眼神中,兩條細長的眉擰著,將軟軟搭在手腕上的衣袖挪開,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上面還透著殷紅的血印,像是從肌膚內裡滲出來的一樣。

  “你看。”從方才氣勢洶洶的質問,到現在可憐巴巴的嘀咕,前後只一刻鐘不到的時間,湫十道:“我真受傷了。”

  她皮膚白皙,跟依靠肉搏死戰出頭的體修和劍修又不一樣,隨隨便便磕著碰著就是一塊青紫,而且往往顯得格外嚴重。

  這是之前在藏書閣裡被前赴後繼撲上來的黑霧不小心抽的一鞭,是小傷,藥都不需要用,修煉一晚,第二日晨光升起時就能好透。

  秦冬霖自己作為劍修,從小到大受過的傷數都數不過來,但從未想到有一日,會有人將一道皮都沒破的淤青傷遞到他跟前,委屈巴巴地訴苦。

  他小時候替她挨罰,被自己父親拿戒尺抽掌心的傷都比這嚴重。

  秦冬霖闔眼,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落在湫十耳裡,是沙沙的啞意。

  這就是她說的,傷得都快死了。

  “你看。”她低低地道:“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秦冬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烏黑的發頂,半晌,踱步,在她身側的長椅上坐下,道:“轉過來。”

  湫十這會特別聽話,讓做什麼做什麼。

  “手伸出來。”秦冬霖望向她縮回衣袖裡的手腕,湫十這才看到,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著一個瓷白的小瓶,一看就是用來裝治跌打傷的藥粉,她慢吞吞地卷起一小截袖子,將纖細的手腕送了過去。

  秦冬霖不松不緊地托著她的手腕,將丹紅色的藥粉均勻地撒上去。這是頂級的傷藥,原料生長不易,只有妖族北部才有,伍斐每人給了他們一瓶。

  藥粉落到傷口處並不疼,反而清清涼涼,像是薄荷葉碾碎了敷在手上的感覺。

  湫十看著看著,突然問:“你說伍斐要是知道你把風靈散這麼用,會不會把給我們的都收回去?”

  她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莫名的好笑。

  “他不敢。”秦冬霖抬眼,問:“這傷,怎麼來的?”

  湫十便一五一十地將近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先是流雲宗,再是突然出現的殊衛,還有出現在皎月宗的圭坉等人。

  秦冬霖聽著,心想,她的生活倒是精彩不斷,波瀾壯闊。

  難怪能一連那麼多天,理都不帶理他的。

  秦冬霖不動聲色松開湫十的手腕,看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的淤血,想,這樣好看的一雙手上,還是不留任何一點傷痕的好。

  他道:“想救人,也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湫十點頭,兩根手指扯著他的袖子,憋了會,問:“你是不是等會就要走了?”

  “嗯。”秦冬霖道:“天亮之前。”

  “那你來的時候,天族那幾個,是不是為難你了?”畢竟打過不少次交道了,湫十稍微一想,連雲玄和莫長恆他們會說什麼都猜了個七不離八。

  秦冬霖看著她麝鹿一樣的眼,聲調沒什麼起伏:“他們為難不了我。”

  兩人在涼亭裡吹了一夜的風。

  天將亮的時候,湫十腦袋歪在秦冬霖肩上,已經隱隱約約有些睡意,她總結了一下這幾日發生的事件,嘟囔著道:“其實也不能怪我,我這叫關心則亂。”

  她說著說著,又精神起來,將腦袋從他的肩頭挪開,無比認真地道:“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可生氣了,我都快氣哭了。”

  說完,怕秦冬霖不信,她還強調了一遍:“真的。”

  不過只是見了她一面,聽著她絮絮叨叨,事無巨細地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秦冬霖的情緒比起來之前,無疑平穩了太多。

  “我知道。”秦冬霖突然開口,回應了她的話。

  “你知道?”湫十用懷疑的眼神將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知道什麼?”

  秦冬霖站起身,慢條斯理地回她:“知道。”

  “很生氣。”

  宋湫十這個名字和程翌被人放在一起提起的時候。

  他也很生氣。

  他也曾咬牙切齒,對日日閃著光的留音玉視而不見。

  那些現在才在她心裡滋長的情緒,他早就完完整整體驗過一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我今天調一下作息,明天多寫一點。

  愛你們。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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