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彼時,宋昀訶正忙著布置主城壽宴的事,忙得分身乏術,焦頭爛額,於是將這樁前去探看熟人的差事交給了相對而言比較閑的湫,怕湫不願意,他勸:“再怎麼說,人都是在主城出事的,事做得穩妥些,也免落人口舌。”
出人意料的是,湫分爽快地答應了來,她拿著出入主城驛站的令牌,捏在手指間把玩,也不抬地:“正好,秦冬霖和伍斐都在主城,忙完事帶著他們去酒樓裡嘗嘗新出的糕點。”
“你呀。”宋昀訶長身玉立,笑著搖頭的時候也顯得如玉般的溫潤:“別總是只知跟著玩,你也學學人家的優點——秦冬霖和伍斐的修為可都不低。”
“秦冬霖就算了,不跟他比,伍斐的修為可比多少,六界戰力榜上,他也只了二名罷了。”湫纖細的肩提起來,將手中的令牌擲到半空,又在落地之前接住。
“那一回什麼況別人不知,你還不知?伍斐受了傷還能穩住六界排行榜前三,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宋昀訶忍不住激勵湫:“自然,你天賦極佳,努努力,入前三只是時間問題。”
“哥,你別安慰了。”湫水一樣的眸浮現出一圈圈復雜的緒,她攤了攤手掌:“這樣,別說再往前了,一次六界戰,能不能穩住原來的排名還另說。”
誠然,被妖月琴選中的湫,在琴上的天賦實在話說,她開始接觸妖月琴譜的萬年時光,宋昀訶甚至都不是她的對手,但妖月琴譜對妖月琴的依賴太強了,湫越長越大,領悟妖月琴譜的速度也越來越慢,直到現在,甚至面臨著改學其他的困境。
宋昀訶在心裡嘆了一,伸手撫了撫她的頂,:“事,族裡有哥哥呢,們海妖族的小公主,只需每日開心就好了。”
湫到驛站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今天天氣不錯,暖洋洋的光灑落,將驛站屋頂鋪的琉璃磚瓦照得流光溢彩,也襯得守在驛站門口的陸玨整個人煥然一新。
自從生了上次那樣的事,陸玨對驛站這塊盯得特別死,隨著宋呈殊的壽辰越靠越近,入住驛站的人越來越多,他的神經也繃得越來越緊,假都不休了,人親自過來守著,就怕臨門一腳的時候又出什麼意外。
駱瀛閉關療傷的這幾日,天族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幾位長老想帶他回天族,又考慮到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趕路,只好焦心地等他自醒來。
湫上二樓去看他的時候,該看的人都已經看過了,房間裡只有駱瀛和莫軟軟兩人。
湫曲指,敲了敲門,多久,裡面就傳來了莫軟軟帶著鼻音的音:“來。”
她推門去,莫軟軟見是她,連忙伸手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圈紅紅的,還腫了一圈,看上去有些狼狽。
“怎麼每次見你,你不是哭,就是已經在哭了。”湫扯了嘴角,朝前走了幾步。
屋裡縈繞著一股分濃烈澀苦的藥味,牆邊的窗子支起了一半,時不時有微微的風吹來,帶來牆角一種白色小花的香氣,莫軟軟搬著一張小板凳坐在床邊,寸步不離地守著。
床榻上靠著軟枕半坐起的男子黑如墨般散落,臉色分蒼白,像是許久未見過日光的病患,唇上毫無血色,還因為干裂起了些皮,是湫從未看見過的虛弱樣子。
湫對這位天族的小仙王什麼好感,但既然是客人,該客套的還是會客套幾句。
“他怎麼樣了?”湫問守在邊上的莫軟軟。
“長老來看過,況已經穩定住了,他身上的傷不算嚴重,好好用靈藥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兩人難得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莫軟軟含糊其辭地答了幾句,顯然有所隱瞞。
說到底,駱瀛受傷的時間太巧合,鹿原秘境開啟在即,他一出事,天族的頂尖戰力不比從前。妖族和天族不論走到哪都是競爭關系,跟敵人透底,就是在給他們機會。
湫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那這段時間,你就在驛站裡好好躺著修養吧,需什麼東西,跟外面的飛魚衛知會一就行。”
“多謝。”駱瀛慢慢朝她點了頭,音沙啞。
“程翌怎麼樣,傷得重不重?”湫自給自拉了一張椅子坐,又問起這場禍事中另一個受傷不輕的人。
莫軟軟伸出手指,指了指旁邊的房間,:“安排在了隔間,雲玄才去看過,還有醒來,但已經有命之憂了。”
“他原本就是重傷之軀,這樣的況,還能闖入駱瀛的小雷霆領域救人,生受一擊而不死。”湫閉上,想像了一當時的場景,半晌,得出結論:“他的那件靈寶,很了不起啊。”
“讓人去查了這個程翌的出身背景。”莫軟軟眉尖蹙了一,接話:“他的生父是黑龍族二長老,但他從小過得不是很如意,族人總因為一些原因排斥他,就連他的父親,也從未給過半分好臉色。”
“很奇怪。”莫軟軟看了湫一,“長老去看他的時候,說他天賦不錯,修為也並不差,這樣的苗子,還是自的親生骨肉,他的父親為什麼不待見他呢。”
湫能查到的東西,莫軟軟同樣能查到,這樣的說辭,湫已經從重影那裡聽過一次了。
“你查不出來什麼原因?”湫反問,“黑龍族叛離妖族,依靠天族,現在是天族臣,你有心去查,那邊能不告訴你原因?”
“只說是程翌自身子孤僻,不喜與人來往,久而久之,族人便也都不愛同他往來玩耍了。”
這套說辭漏洞百出,但黑龍族這麼說,莫軟軟也不能強行讓他們給個合理的解釋,只好將這些真的假的話全部聽著,自再去分辨。
“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個巧合?”半晌,莫軟軟出:“仔細想了想當日的形,駱瀛的失控來得突然,就連他自都有半分預兆,那個程翌,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算出這些,然後專程等著,用自的命搏一個對的救命之恩吧?”
“還有你說的白雲山之事,距離現在,已有萬年,那個時候,程翌才多大?”
若是那個時候,他就有那樣的城府和心機了,那得多可怕。
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而且。”莫軟軟一條一條認真分析:“他若是早知你的身份,在你養傷期間,明明有無數次機會揭穿,何必裝聾作啞放你離開,連自的姓名都不曾告訴你。”
湫點了點額心,須臾,低低地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她所說有理,“若不是如此,早讓他自食惡果了。”
“你打算怎麼安置他?”湫問。
“等他醒來罷,看看他想什麼,只不是太過分的求,都會應他。”
湫想了一,從空間戒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她挑開盒子上掛著的小鎖,一股奇特的異香迅速充斥整個房間,兩顆紅色的丹丸靜靜躺在黑盒中央,丹丸渾圓,上面蒙著一層淡淡的靈光,細看之,無數金蓮在光雨中墜落,一看就非凡。
“這個。”湫將盒子蓋上,往莫軟軟的手邊松了松,“幫送給程翌。”
莫軟軟有立刻去接,而是看了她兩,有些奇怪地問:“他就在隔壁,你可以當面給他,怎麼給?”
湫脊背往後一靠,似笑非笑:“都上過一次這樣的當了,還來第二次?”
“驛站人多雜,誰知這回天族又放出怎樣的流言出去,禁足才解,不想再惹事。”
莫軟軟抿了抿唇,半晌,還是伸手接了那個盒子。
“你想去看他,就去看吧。”
“驛站二層一半都是天族的人,有的命令,人敢亂說些什麼。”莫軟軟的音很軟,奶乎乎的,再有氣勢的話語,由這樣的語調說出來,都有任何威懾力。
湫長得好看,是那種孱弱病態的美,盈盈楚楚,不勝嬌柔,兩條細細的眉蹙起來的時候,宛若西子捧心。
笑起來又像一朵向陽開的太陽花,暖融融的,讓人目光不由自主跟著打轉。
“莫軟軟,你可真是——”湫的視線停在她捏著盒子的小肉手上,音裡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了:“傻裡傻氣的。”
看久了,居然還有點可愛。
莫軟軟聞言,有些委屈地去意識拉駱瀛的袖子。
“行了。”駱瀛還在養傷,湫忘記自是來探望病人的,打算跟他們起衝突:“把東西給他就行,人就不去了。”
“秦冬霖脾氣不好,是頂著一身黑龍的氣息去見他,之後幾天,都別想他有個好臉色。”湫在這方面,總是能精准揣度出秦冬霖的所所想,並根據這些,聯想出他之後的臉色,心以及冷臉的天數。
“不多說了,你好好休息,鹿原秘境快開始了,照目前的形勢看,你們天族可並不占優勢啊。”
湫拉開椅子,起身朝門口走去,衣裙飄動,背影纖細。
陡然間,她的腳步微頓,前恍若天旋地轉,身體裡的力氣如流水般淌出來,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掌用力捏著攢著,呼吸間都帶著支離破碎的玻璃渣。
她手指驀的搭在了門框上,纖細的指骨一瞬間用力到青泛白。
短短一瞬間,外頭的日光,驛站的擺設布置都在她的視線中飛快遠去。
湫像是被硬生生扯入到了某一場夢境,或是某一個人的回憶中。
天宮的大殿上,莫軟軟褪去了臉上的青澀、稚嫩,她身著鳳衣,坐在雲鶴台上,身前是滿殿朝臣,他們歸俯在地上,是對帝王絕對臣服的姿態,駱瀛為朝臣之首,他單膝觸地,金甲玄衣,左臂處是空蕩蕩的一截盔甲。
唯一站著的人,是站著莫軟軟身側,同她穿同色服侍的程翌,他側臉清雋,笑意溫柔,依舊干淨得像白雪。
等朝臣行過禮,站起身,程翌朝著莫軟軟伸出手,線清潤:“軟軟,們走罷。”
不,不止這些。
還有湫自。
屍山血海的秘境中,一蓬蓬溫熱的血從前炸開,另一個湫不斷地催動手中的匕首,以各種刁鑽的角度對付衝上來的黑影。
她好像已經有再修琴,一張小小的臉上沾著血污與汗漬,絲軟軟地貼在額前,狼狽得不成樣子。
身邊有宋昀訶,有秦冬霖,也有伍斐。
只有她和被逼入絕境的程翌。
她以為她會死。
但她有。
刺目的劍光從後側斬,擦著她的左耳,將前的黑影蕩盡,婆娑劍的威力被他施展得淋漓盡致。
在這種劫後余生的況見到秦冬霖,湫頭一次有上前拽著他嗚嗚咽咽,而是遠遠地看著,跌坐在程翌身邊,連頭也抬第二。
冷漠異常的不止只有她,秦冬霖更是往她這邊看一,他在遠處吩咐清點了妖族的人數後,直接從她身邊踏了出去。
像是從未有過交集,甚至連話都未曾說過半句一樣。
他們,何以陌生至此。
時光以湫接受不了的速度在前飛快流轉、倒退,而後回歸正常,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心尖像是被尖銳的針狠狠扎了幾,她能聽到自的心跳,一接一,快得根本不受控制。
“湫?”身後有椅子挪動的音,莫軟軟朝她這邊走來:“你怎麼了?”
湫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伸手抹了一把臉,腳步踉蹌了一,踏出了門檻。
“事,剛剛想起了一些事。”她不願多說,直接一步踏入空間裂縫,消失在原地。
她去見秦冬霖。
現在。
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