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昀訶又叮囑幾句後,起身離開小世界。
湫十在蒲團緩一,將起褶皺裙擺一點點壓平,心不在焉,裡動作有一搭沒一搭。
小世界被設置成尋常密室樣子,光線暗淡,閣角小櫃子放著一個精巧香爐,裡面燃著一種淺淺淡淡安神香,白色煙霧裊裊升騰而起,令心曠神怡。
宋昀訶出去沒多久,妖月琴靈就跳出來。它懸在半空中,兩只肉乎乎合抱著一個碩大仙桃,小口小口地啃,桃子清香甘冽便毫無保留逸散在空氣中,它啃一口裡桃,看一眼宋湫十,問:“怎麼不把駱瀛打你一掌事告訴他們?”
湫十屈膝,托著腮,聽到這話,像是想起什麼形,眉頭皺一下。
“這有什麼好。”她明顯心不在此地,話聲音蔫蔫:“我從他們裡搶東西,就得做好被強留准備,只挨一掌算是輕,總不好還哭哭啼啼學小孩子告狀。”
“技不如,出去我嫌丟。”
膽大但不莽撞,小事驕橫,愛耍小脾氣,大事卻不含糊,有自思量和考慮。
琴海城將這個孩子得很好。
湫十眼波一轉,聲線懶懶散散:“天族那樣姿態,擺明是想同我們合作一起尋找秘境遺址,我將這件事出來,我哥和秦冬霖肯定不考慮,不得還得打起來。”
“拿著那張殘圖,我們也沒用,還不如將圖拼湊起來,尋一些真正好東西。”
“就算要分一半出去,也總比什麼沒有好。”
琴靈看著小小一個,吃東西速度卻很快,幾句話時間,比它半個身子還大仙桃就部進肚子。琴靈重口腹之欲,還特別小孩子氣,導致湫十每回在史冊中見到那些描寫聖之靈出,天崩地裂,山河逆轉文字,總是無法將兩者重合。
“你想得倒是挺透徹。”琴靈拍著圓溜溜肚皮打個嗝,小拳頭握著伸個懶腰,又道:“我還以為你不想跟他們一隊。”
“我確實有些顧慮。”起正事,湫十回神,她道:“那個程翌,我每回只要跟他牽扯,不是做夢就是眼前刺痛,而且我覺得他很好看。”湫十兩條細長眉不解地擰起來,道:“從前我被他救回黑龍族養傷時候,尚未有這種感覺,只覺得他長得干淨,看著舒服,這回見,分明長相沒有變,但他給感覺……”
湫十卡一下,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她垂眸沉思半晌,才勉強找個詞形容:“像是一只將媚術修到極高深境界狐狸精。”
琴靈捧著肚子笑兩聲,而後仔細回憶起程翌樣子來,半晌,搖搖頭,道:“你眼光不行,就這樣貨色,能同修媚術狐狸比?”
“洪荒時期,有一位六界公認第一美,大家稱她為玉面仙子,她就是妖族九尾天狐,但跟你那未婚夫不屬同族。那種九尾狐性和順,天生便是尤,媚術修到後面,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有變幻莫測之能。當年朝聖大殿,她蒙面一舞,古帝曾贊過。”
“只可惜因為這一聲贊,她生不該有想法……”琴靈聲音又小下去。
每次提到洪荒,那個遙遠而瑰麗世界,琴靈就總是有許多顧忌,每次話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但饒是這樣,也足夠湫十在腦子裡演繹一場大戲。
“那樣,也被兒女長所困?”湫十小聲道:“我還以為,到那種層次,便不為七六欲動搖。”
“沉迷古帝,出去倒也不算丟。”琴靈眯著眼,神有一瞬恍惚,像是透過萬千年已流逝掉時光,回首去細想當年故、舊友,出口話語帶著嘆息般感慨:“自古紅顏配英雄,古帝無雙風姿,仰慕者自然不在少數。”
湫十頷首,道:“我也曾看過古籍,裡面提到過,古帝紅顏知不少,個個十分出眾。”
琴靈身子僵僵,它以一種湫十無法理解眼神與她對視半晌,而後咳兩聲,斟酌著道:“那些亂七八糟古籍,不知出自誰之,亂寫一通也敢傳於後世,你別總看些這種無釐頭東西。”
“洪荒時期,厲害大能不知多少,各族聖子、女君,莫不是嬌妻美妾,正君男寵,雨露均沾。古帝居無之位,除卻一位帝後,身邊未有女子近身,哪來紅顏知。”
湫十見它罕見一口氣長串,有些奇怪地道:“我就是隨口一。”
琴靈沉默半晌,將話題扯回到程翌身:“是不是你見慣九尾銀狐一族儂麗逼樣貌,見這種溫柔小意,便覺得新鮮,無從抵擋?”
湫十下意識地反駁:“我活三萬年,好看不好看見過不知道多少,而且若論溫潤儒雅,宋昀訶才是女子們評選出來榜首,比程翌差在哪?”
“而且你看莫軟軟。”湫十揉揉鼻尖,指尖指指西邊山頭位置,道:“這才幾天,先前還對程翌所有防備,現在連天族三個小仙王之間談事要拉他,她心無城府不設防,也不至於如此吧?”
完,她想起莫軟軟那個傻乎乎容易被騙性子,也不確定:“不知道怎麼,我現在就是覺得他很邪,整個從頭到尾不對勁,哪裡不對勁,可我不出來。”
“若是沒有意外,程翌在秘境中獲得不小機緣。”琴靈道:“記得我次同你過,他跟鹿原秘境有些淵源。任何一個被這裡面沉眠大看,身被籠一層氣機。”
“別無法察覺,但我們這種生長在此地自,能看出來。”
“他還未踏入秘境時候,身就有老熟味道。方才在外面見一面,他整個從裡到外,被那層氣機籠罩在內。”
湫十撇撇嘴,有些不服氣地嘟囔:“運氣倒是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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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十從小世界出去時候,秦冬霖,宋昀訶等已不在妖族營地,一問才知,天族三小仙王相邀,讓他們幾過去商議些事。
除那塊殘圖,他們之間,也沒有別事好談、能談。
“少君,讓姑娘出來後也同去商議。”得宋昀訶吩咐如實道。
湫十頷首,足尖輕點,整個為一片輕飄飄花瓣,又像是一只靈巧雨燕,從一處山頭到另一處,眨眼間便到。
天族營帳外有專守著,見宋湫十,也沒多過問,只是往裡通報聲,便讓她進。
今日氣溫下降,山裡連著下好幾場大雨,毫無預兆地來,又毫無預兆地走,天穹卻始終籠罩著一層厚厚烏雲,平素熱鬧山谷也因為這突如其來變沉寂不少。
用靈光構建起營帳內,分為兩邊坐著,以一張桌子為分界線,天族在那頭,妖族在這頭,氣氛不算融洽。
明明是談合作,看架勢卻要打起來似。
宋昀訶身邊還有張空座椅,瞧著便是為她留,可湫十走到秦冬霖身邊便走不動似,她與坐在秦冬霖身邊伍斐眼神對視一瞬,後者歷不少回這樣事,抓著桌面扇子起身,道:“我真是怕你。”
他一走,秦冬霖身邊位置就空出來,湫十心安理得地坐下來,望著對面駱瀛等,聲音柔軟,甚至還帶著星星點點笑意:“好,先前談到哪?繼續吧。”
之後商談事,要由宋昀訶和雲玄在,秦冬霖是個能不開口就絕不開口清冷性,駱瀛也不遑多讓,伍斐不著調,時不時含著笑插幾句話,來一出似是而非討價還價,爭取利益最大。
有他們就夠。
這種事,湫十不是很擅長。
她不可避免分心。
她原本就不是什麼沉穩性,小黃雀一樣,就愛圍著秦冬霖嘰嘰喳喳,他有多清冷,她就有多愛鬧。
就比如此時,秦冬霖原本閉目靠在椅背,長而密睫毛覆在霜雪一樣肌膚,修長勻稱掌隨意地搭在自膝,眉目雖冷,但在這樣環境裡,竟現出一種近乎詭異般溫柔來。
湫十還在為他方才那句“不管”生氣。她生氣,他也別想好過。
於是接下來小半個時辰裡,湫十不是低頭去挪一挪椅子,就是將從伍斐裡順過來玉扇有一搭沒一搭嗑在桌角,發出輕輕脆脆如珠玉一樣聲音。
一刻不停歇。
等她終於不鬧騰時候,秦冬霖也睜開眼。
坐在身邊臉只有巴掌大,烏發松散,紅唇點點,見他望過來,整個繃起來,是那種明明使各種小動靜引他注意,被發現之後那種欲蓋彌彰又裝作若無其事神。
秦冬霖目光在她身掃一圈,感受到比之前強不少氣息,眸中晦色退許多。
他給她傳音,聲線有些啞,像是才睡醒一樣,還帶著莫名慵懶:“好好坐著。”
湫十眼珠子一轉,身子往椅背一靠,偏要和他反著來。
秦冬霖像是早就猜到她如此反應一樣,倒也沒什麼,問:“身子好些沒?”
湫十這下終於有動靜。
她像是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一樣,給他傳音時候聲音特意扯高不少,咋咋呼呼:“你不是不管我嗎?”
秦冬霖寒雪一般視線挪到她纖細指骨,聽著她這氣呼呼似質問一樣七個字,饒是以他這樣清冷寡言,萬事不放心性,幾乎想嘆氣。
若是真能不管她便好。
他生,哪裡有這樣多不可控制、心煩意亂。
然而這些話,給秦冬霖一張嘴他也萬萬不可能出口。
他似有似無地頷首,下一瞬,又靠回椅背,闔眼,當真一副無無欲什麼也不關心模樣。
湫十氣得牙根癢癢。
跟天族初次交談不愉快,雙方不打算讓步,加從前矛盾,彼此不能放心,伍斐眼看著談也談不出什麼結果,便提議先散,大家回去想想,既然要合作,就拿出合作樣子和誠意來。
從天族營地回妖族,旁足尖一點就過去,湫十不行,她慢吞吞地走,邊走還邊咳,才回到妖族營地,她一句話也沒,就回宋昀訶為她造出來小房間。
先前給她傳話看著這一幕,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跟天族打一架——明明之前過去時候動作矯捷得很。
宋昀訶是知道她身體狀況,眼前這一幕又實在是似曾相識,他看眼湫十虛弱背影,又望向顯然被牽動緒秦冬霖,莫名有些心虛。
同樣看穿湫十把戲伍斐前,拍拍秦冬霖肩頭,欲言又止。
夜深,萬籟俱寂。
秦冬霖踏步進湫十房間。
躺在床一聽著動靜,頓時整個翻個身,背對著他。
她好似總有那種胡攪蠻纏本事,將無理之變成他。
她不話,秦冬霖也不話,他悄無聲息坐在床沿,半晌,將搭在她凝脂似腕處,清涼而醇和劍氣傳入她體內,一圈圈游走,靈光閃爍。
良久,秦冬霖松開,她便觸電似將腕縮回去,一副不愛搭理他樣子。
這樣沉默僅僅維持一刻鐘,湫十便受不住,她將身邊位置拍得噔噔響,一張芙蓉面映著月色,靈動而活。
“秦冬霖你是啞巴嗎?”她超大聲地嚷嚷:“我生氣你看不出來嗎?”
她真摯熱烈得令莞爾。
秦冬霖扯動下嘴角,問:“為什麼生氣?”
湫十用一種這還用問神看他一,到底沉不住氣,十分理直氣壯地道:“你不管我。”
秦冬霖慢條斯理地嗯一聲,復又抬眸,問:“我能管得住你嗎?”
“能啊。”湫十仔細想想,認真地道:“你一皺眉,一擺臉,誰不聽你啊。”
秦冬霖胸膛下起伏一下,驀笑一下,看她時,聲音柔和些:“起來。”
“干嘛?又讓伍斐烤肉?”湫十一邊問,一邊聽話地坐起來。
秦冬霖默默,忍耐般點點太陽穴,言簡意賅:“去密室,將反噬逼出來。”
湫十眼裡頓時帶一點點笑,聲音裡也毫不掩飾掛得意,仿佛戳穿他口是心非是件多麼讓驕傲事:“你不是不管我嗎?”
秦冬霖知道,這個話他今天要是不回答好,讓她開心,接下來幾日,耳邊將時時是這句話。
穿過長廊,湫十裡琉璃燈晃晃悠悠,蹦蹦跳跳一樣不老實,她還不忘扯一扯秦冬霖衣角,催促著什麼一樣。
終於在密室口,秦冬霖腳步頓一下,如她願。
“管。”他聲線沉而低,怕她太嘚瑟,又怕她日後肆無忌憚將自弄成這副鬼樣子,加一句:“你聽話,就管。”
湫十側首,想一,接著追問:“怎麼才算聽話?”
秦冬霖沒回答她。
半刻鐘之後,湫十掐著秦冬霖胳膊,嘶嘶地抽涼氣,眼淚一顆接一顆砸在秦冬霖袖子,偶爾落在他背,燙得心尖一顫。
她整個幾乎被秦冬霖圈在懷裡,疼得想逃,又被秦冬霖扼著腕強硬地扯回來。
秦冬霖一邊要神貫注給她清除反噬,一邊還得遏制住她不要亂動,忙腳亂,分身乏術。
比宋昀訶給她療傷時候痛。
湫十眼淚水控制不住往外流,她一邊吸鼻子,一邊道:“我算是發現,療傷這事,絕對不能讓劍修來做。”
劍氣精純,是所有反噬邪祟死敵,湫十體內反噬遇見秦冬霖劍氣,儼然就像熱油裡落入一盆水,劈裡啪啦炸開鍋。
秦冬霖下顎繃成一條線,除偶爾呵斥她幾句讓她別亂動之外,旁話一句也沒多。
日前讓宋昀訶幫她療傷,是因為他體內劍意躁動,怕適得其反傷她,但若論療傷效果,劍修遙遙領先。
等終於逼出部反噬,湫十便又活蹦亂跳,精神百倍。回房間路,她將琉璃燈塞到秦冬霖裡,讓他拿著,自則拽著他臂,虛虛地環著,兩道影在搖搖晃晃燈下被拉得極長,肩肩走著,顯得格外親昵。
等到房口,湫十轉頭要進去,被秦冬霖喊住。
月影下,不遠處樹與藤交纏,群山靜靜矗立,蟲喃陣陣,鳥獸不時從某一處躥出,像是在被黑暗中不可言存在追趕。
男身子頎長,容貌極耀眼,似月一樣清冷,雪一樣甘冽。
“宋湫十。”他連名帶姓地喊她,眉目間蘊著一兩分陰鷙,語氣甚至有些躁亂:“別受傷,就算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