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古代不孝兒(11)
第52章
紀長澤簡直是以火箭速度快速處理好了家中事。
在古代,沒錢寸步難行。
反之,有錢則是暢達無阻。
他很快就找了一所不錯的宅子,買了一批丫頭小廝,又拜訪了知縣老爺,在他的介紹下請了一位先生。
縣太爺對紀長澤十分友好。
如今這世道,能夠坐穩自己位置的人,大多都有兩把刷子,縣太爺自然也是如此。
侯將軍的名聲他是知曉的,侯將軍身邊的那個軍師是他和他一起長大,兩人比兄弟還要親近,這縣太爺也知道。
而紀長澤雖然打著一個賬房的名頭,身邊卻跟了這許多精騎,還有軍師的信件。
這已經足以讓縣太爺不敢得罪,甚至還想要打好關系了。
其實那封信紀長澤看過,裡面的內容也十分常見,無非就是“你好你好,我跟你說這個紀長澤他是我們軍營的人,他回家探親,我就讓他來拜訪拜訪你”。
實際上軍師與縣太爺又從來沒有過來往,又沒交情,拜訪肯定是談不上的。
這封信的潛在含義就是“哈嘍,給你介紹一下,紀長澤,我的人,幫我罩著他”。
侯將軍的官職高,手上還有軍權,縣太爺那能不罩著嗎!
於是乎,紀長澤拜訪縣太爺第一天,便與他來了一出一見如故的戲碼。
兩人都是狐狸一般的人物,你笑我笑,來往兩句,便都大略知道了對方的底子。
不是好惹的,交好比較好。
因著紀長澤自身能力,再加上身後那侯將軍這個大靠山,縣太爺在為他辦事時十分用心。
紀長澤剛開始四處搜尋女先生,縣太爺就派人將他請到了自家府上。
給他介紹了一位女先生。
他短暫的介紹了一下,這位先生年三十,之前曾經有過丈夫,自身是秀才之女,本是獨女,只是家中因沒有男丁,他父親就抱了族中一男童來繼承家業。
結果她丈夫遇到了山匪,不幸橫死,丈夫兄弟欺她沒有子嗣,搶走了她家中良田房屋,她父母已亡故,過繼來的弟弟也不願為她張目,之後便一直一個人辛苦過著,縣裡偶爾有小姐要出嫁,出嫁前會請人教導規矩,她就是靠著這個謀生。
紀長澤聽了一通,直接問道:“這些倒是不妨事,只是不知這位先生人品學問如何?”
“她自小跟隨父親耳濡目染,學問自然是好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只是性子有些冷淡,又是寡婦,所以不愛與男子相處。”
“那倒是還好,我請她來,也是為了教導我兩個妹妹。”
紀長澤面上一通感謝,出府之後派人去查了一下,見果然如縣太爺說的那般,就下了帖子,請了那位女先生來府中。
女先生來到府中時,對著周圍人果然不苟言笑,就算是對著紀長澤這個未來給她發月錢的主人家,也是一臉冷淡。
紀長澤並未在意,只讓人將五丫和六丫請來與先生相見。
五丫與六丫這幾日只覺得仿佛入了一個美夢一般,兄長回來了,將他們接到了縣裡的大宅子裡,每天有丫頭伺候,想吃什麼說一聲就有,想要玩什麼,底下的丫頭們也會送上來。
她們還都有了各自的屋子,不,不光是屋子,甚至還有院子。
六丫年紀小,便纏著五丫要挨著她睡,恰巧五丫也有些怯怯,兩姐妹院子反正也是挨著,便住到了一起,感情是越發好了。
今日她們正在一起玩著翻花繩,丫頭突然跑來說大少爺尋她們,兩人便都帶著點緊張的來了。
“先生可看看,這便是我兩個妹妹。”
女先生看了一眼面帶忐忑的五丫,以及臉上還有懵懂神色的六丫一眼。
問道:“可是要我教她們禮儀?”
“這自然是要的,但最要緊的還是要請先生教她們好好念書。”
紀長澤這番話一出,女先生望向他的神色中微微帶上了一絲意外,之後,臉上那冷凝神色也略微緩和了一些。
“生為女子,在這世道是有些艱辛,學問在身是好事,大人有心了。”
紀長澤笑著還禮,看著女先生帶著他的兩個妹妹下去。
從此之後,妹妹們的三觀就要靠著這位先生來培養了。
等著人都走了,他從懷中掏出之前繪制的路線圖,眉微微擰起。
那位先生說得對,這世道,女子艱辛。
光是這位女先生,好歹也是秀才之女,自身更是有才華,性子也並不如何柔弱可欺。
可就算是如此,還是在失去丈夫後遭人欺凌。
可想而知,那位姑娘的日子該有多麼不好過。
何況,她肚子裡還有孩子。
女人懷孕本就辛苦,就算是原本命運中她挺下來了,該受的磨難卻是不會少的。
他在路線圖上重新描繪了一下,決定還是冒險,盡早趕到。
紀父紀母從出生到現在哪裡享過這樣的福氣。
住在大宅子裡,有丫頭小廝伺候著,每天都有人將飯菜端上來給他們吃,還有大夫照料病症。
最重要的是,兒女們不用再吃苦餓肚子了,兒子們每天念書的念書,學武的學武,一個個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女孩子們也比之前活潑許多,穿著漂亮的衣衫,戴著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首飾,跟著先生一起讀書,偶爾還會湊在一起做做針線活。
恐怕這就是他們從前聽過的戲文家裡的小姐少爺們的生活了。
有的時候清晨剛剛醒來的時候,二老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生怕睜開眼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場夢。
然而若是夢,那這個夢未免也太長了一些。
就在他們逐漸接受了自己每天都被喊老爺夫人,底下的孩子們被喊郎君姑娘的時候,紀長澤來辭行了。
“什麼?你已然成婚了??”
兩個老人都驚呆了。
紀母反應最快,連忙眼巴巴的問道:“那你娘子是何許人?如今多少歲了?”
紀長澤臉上顯出了一絲痛楚。
兩人見此,都是一愣。
難不成,是出什麼事了?
然後,他們就見著自從回來後便一直穩重威風的大兒子拱手,帶著些許沉重,道:
“當初我身上錢財被劫匪搶走,身無長物,腹中飢餓,被娘子救下後與她兩情相悅,便成了親,沒想到,剛剛成親,那叛軍便殺來了村中,屠滅了整個村子,兒子僥幸活命,娘子卻和村中女子孩童一起被擄走,投奔了將軍後才知曉,叛軍在做販人買賣,恐怕她要被賣去西北。”
紀父紀母聽的愣神。
他們都從其他的兒女口中得知了長澤沒能及時趕回來是因為什麼,但之前倒是沒聽著說起過紀長澤已然成婚。
“那你,那你快去將人接回來啊,她已然是你娘子,當初又救了你性命,該是好好接回來的。”
紀父說完,紀母也跟著點頭。
他們都是農家人,倒是沒想著女子被擄走會不會害了品行。
准確的說,他們知道這一點,卻不像是那些大戶人家那樣在乎。
兩人都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當初大兒子落難時,是那姑娘救了他們兒子,還不嫌棄他,與他成婚,如今對方遭難,大兒子又在軍營中,既有能力,自然是要救人的。
“西北路途遙遠,叛軍又是分開幾波出發,若是貿然追趕,怕他們會殺了人好趕路,若是要救人,只能在西北救。”
紀長澤跪下,給爹娘扣頭。
“爹,娘,我二人已成婚,此刻娘子腹中說不定已有我的骨肉,我知曉爹娘與我都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可這世道女子艱難,如今我前去尋娘子,還請爹娘幫著遮掩,只說我娘子在科縣便好。”
二老都明白了。
“你放心吧,我們都不是那種忘恩的,你盡管去,家裡這邊,我們會照應的。”
與爹娘說清楚之後,紀長澤就開始准備回到軍營了。
他之前也想過,直接跟二老說她娘子人在科縣等著,到時候接了人直接送回來就好。
但這個謊言可能瞞得住底下的孩子們,老人的眼睛亮,百分百瞞住的可能性不高,何況女子有了這麼一遭磨難,最需要的就是人的理解與關懷。
紀長澤也知道按照二老的性子,關注點肯定只在對方救了自己大兒子,是他們家的恩人上面。
還不如直接跟他們說了實情,否則要是以後被拆穿,兩邊心裡都會多想。
如今說了,家裡他走了,就是二老當家,他們自然會幫著遮掩。
於是紀長澤走時,府中上下都已經知道,他在科縣有個娘子,只是途路遙遠,大少夫人就未跟來。
安排好了一切,紀長澤再次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疏漏,才開始趕路。
按照之前的路線一路趕到了軍中。
他回去的時候,軍師與將軍正在軍營外等著。
見到紀長澤帶人飛馬趕來,一直等著對方下了馬,才笑道:“我就猜到你今日會回來,算著日子也差不多了。”
紀長澤也笑著回答:“我也已猜到你今日會等我。”
軍師:“我亦猜到你會猜到我等你。”
被拉出來等人的侯將軍:“……”
有的時候他是真的不理解這二位每天交流的都是什麼東西。
一行人進了軍營,紀長澤沒多廢話,直接將懷裡藏著的堪輿圖拿了出來。
“此圖繪制詳細,我們可根據這幅圖來行軍,比之前快了數倍。”
侯將軍雖然在日常生活中懶得動腦子,但一遇到打仗的事,那可是腦子轉的比誰都快。
一看到這張堪輿圖,眼睛就亮了起來,連忙拿了起來捧在手中仔仔細細看,越看,那眼睛就越是亮。
“這圖竟這般詳細,我曾經看過陛下珍藏的一副天下堪輿圖,都沒這張圖這樣詳細,這是寶物啊!!”
他興奮的不行,對著正微笑望著他的兩人道;“天下,恐怕也只有一副這樣的寶物了,竟是被我們得到了,紀先生,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紀長澤從護衛拿上來的匣子裡又拿出來一副圖。
“來,軍師,我們看這幅圖,這副只有我們的行軍路線,更加詳細。”
侯將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圖,又看了看紀長澤手上那更加詳細,標注更加清晰的圖。
嘿嘿一笑,擠了過去:“一起看,一起看啊。”
紀長澤頗為感嘆的看了一眼侯將軍。
有一些時日沒見,將軍臉皮比以前厚了一些啊。
一千多年後,在後世歷史書上各種說興國就此崛起,被網友們在網上笑稱“三個男人撐起的國家”時,他們壓根就不知道,一開始,三人只是單純的想要快速剿滅個叛軍,好讓紀長澤把他娘子快點救出來而已。
之前紀長澤一得到了軍師的信任,便借了人,畫下了自己娘子的畫像,又特地說明可能已經懷孕,派人趕去尋找。
只是他不敢叫太多人,生怕造成什麼蝴蝶效應,讓對方發生意外。
這一夜,三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終確定了最後的決定。
第二日,軍隊又開始趕路。
軍營的兵將們還以為跟以前一樣只是追趕。
直到他們發現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已打到了西北城腳下。
西北城是一座經歷了很多的城池。
之前,西北城還是興國的,後來隔壁趙國給打了下來,於是就成了趙國的,之後朝廷派兵攻打,又將西北城給拿了下來,它便又成了興國的。
之後叛軍造反,把西北城給打了下來,於是它現在是屬於叛軍的。
不過對城內百姓比較友好的是,就算是轉手轉手再轉手,無論是誰接手,他們也都沒怎麼受苦。
因為西北城通要塞,這邊行商多,城中的商戶也多。
換句話來說,大家都挺有錢的。
再換句話來說,城內凡是大戶人家,都有些底蘊。
就拿著其中大戶鄭家來看。
他們家不光在興國有許多生意,連帶著在趙國也有,當初趙國拿下了西北城,其中有一將領斬殺了鄭家一個子弟,惹得鄭家大怒,所有生意撤出趙國,那段時間本就在戰亂期,他們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出,趙國許多人都損失慘重。
偏偏他們還是拿鄭家沒辦法,鄭家若是死了,西北城內其他商戶都會唇亡齒寒,趙國可是禁不起折騰了。
叛軍就更加簡單了,他們要錢,要糧。
因此西北城內無論經歷了多少,倒都是一片祥和。
商戶們也都很好說話,你要什麼我們給,反正商人很少有那種倔強耿直,連個彎都不會轉的。
不然生意哪裡做的起來。
倒是也算是保持了一個平衡。
叛軍抓來的興國百姓,本來是該全都賣給西北城隔壁的葛秖氏的。
葛秖氏人人英勇,只是人少,又生活在草原上,女子就更加少了。
他們只能從人牙子手上買女人,再買來孩童當做奴隸,不買成年男人是因為這樣的人不好掌控,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有成年男人集結在一起殺了主人的事。
紀長澤他們快馬加鞭往這邊趕的前一個月,江晚晴與其他奴隸一起,被叛軍帶入了城。
此時她的肚子已經顯了出來。
叛軍這才發現,這女人竟然是個有孩子的。
江晚晴臉上黑漆漆的,抹了泥巴。
事情發生時,她在村外找野菜,回來時只能看到遍地屍體以及被抓起來的女人孩童,她來不及多想,只下意識的低頭抓了泥巴抹在了自己臉上。
之後果然被叛軍發現,也一並抓了。
因為江晚晴滿臉污泥,她又裝的很是畏縮,叛軍對她有些嫌棄,倒是沒做別的什麼。
被帶走前,江晚晴還在一個勁的回頭看,試圖找出丈夫的身影,可找來找去,她只能看到一地的屍體。
她心裡悲痛,卻也清楚,叛軍將男人都殺了,她的丈夫只是一個文弱的讀書人,自然也逃不過去。
她一時間心灰意冷。
江晚晴本就是孤女,村中人說她克親人,即使她長相不錯,人也踏實能干,也沒有人敢娶她。
唯有長澤。
他是讀書人,生的白淨,說話斯文有禮,對著誰都是帶著幾分淺笑,從未嫌棄過她,更是主動說,要與她成親。
江晚晴不知曉自己是不是傾慕對方,她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嫌棄她的時候,唯有長澤不嫌棄她,願意娶她為妻。
其實成親才三天,她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丈夫的大致脾氣與性格,再加上對方之前遭了難身子虛弱,成親後一直都在屋中躺著修養,兩人其實也未多說話。
但這是第一個不嫌棄她,還願意娶她做娘子的人啊。
可現在,他死了。
一路上很苦,叛軍嫌他們走得慢,便將他們塞到了木頭囚籠裡,一堆人擠在一起,也沒有擋風,一路過去,人都要被吹傻了。
江晚晴始終一言不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多說話,被抓住的人也不光是他們村的,沿路過來,叛軍若是看見女子或者孩童,也會直接抓起來,因此這個囚籠是越來越擠了。
他們每天能吃的也只是對方丟過來的干巴巴硬邦邦的干糧。
若不是這些人都要賣給別人,要活的,他們連干糧都沒有。
江晚晴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到身上的異常。
直到她感覺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來。
每天吃的那麼少,還受風,人不瘦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長胖。
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江晚晴珍惜的摸著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是歡欣,又是悲痛。
她懷孕了。
這個孩子是長澤的。
長澤死了,孩子便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留下的了。
她不知道叛軍對於懷孕的女人會如何,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間,掩蓋著自己的肚子。
也還好每次叛軍放他們下來如廁時都是天黑,她夾雜在一群女人中間,又低著頭弓著背,倒是順順利利的將肚子給遮蓋了過去。
叛軍們也沒有動這些女人。
本來嘛,他們押運這些人去賣,那到時候手上肯定是不缺錢的。
就算是再怎麼想要開葷,何必要找這些每天關在木囚籠裡面,一個個蓬頭垢面,身上衣服許久沒洗髒兮兮,因為裡面還關著小孩子而身上都帶著點尿騷味的女人。
一個個連相貌都看不清,身上比他們還髒。
至於給她們洗臉?
趕路途中,他們自己都沒水洗臉,還給這些奴隸洗。
鬼知道洗出來的是個美人還是個醜女。
干什麼要費這個功夫。
西北城的妓.女她不香嗎!
到時候賣了人,得了錢,要多少女人沒有。
江晚晴逃過一劫,因著腹中孩童,她倒是有了求生欲.望,一路上都在觀察。
然後發現,這些叛軍抓來的興國百姓超常的多。
而且他們十分狡猾,總是會換路線走,以確保追兵追不上來。
遇到那些不配合的奴隸,大多都是直接一刀殺了了事,一句廢話都不多說。
江晚晴越發沉默,只縮在角落裡小心護著自己肚子。
就這樣熬啊,熬啊,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西北城到了。
熱鬧的城池卻不能讓麻木的奴隸們開心起來。
因為叛軍正在和一看就不是漢人的高大胡人交談。
那是葛秖氏的人。
一個個的女人被叫下了車,葛秖氏男人滿意的在她們面前一一走過點數,點到了帶著害怕垂著頭的江晚晴時一頓。
目光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上:“這個女人懷孕了??”
他皺眉看向叛軍。
叛軍裡帶隊的小頭目一愣,上前來看了看,果然江晚晴的肚子已經大了。
“不可能啊,我們抓人時,懷孕的女人都是殺了的。”
聽到這話,江晚晴身子一抖,雙手緊張的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小頭目還在說:“看這肚子,月份也不多,你們誰干的?我不是說了讓你們別碰這些奴隸嗎!!”
身後的叛軍們連忙搖頭否認。
“頭兒,我們一路上都沒碰過她們。”
“是啊頭兒,我們每天趕路累的不行,誰還有空碰他們。”
葛秖氏男人道:“這個女人我們可不要,懷孕的女人又不能用,生孩子的時候說不定還會死,這個女人不買。”
小頭目臉上的神情陰沉下來,上下打量著江晚晴。
在他看來,江晚晴就是個賠錢貨,人家買女人都是想要玩或者給自己生下子嗣的,誰會想要一個懷著別人孩子的女人。
而且要是打胎的話,他還得買打胎藥,打胎危險大,這女人還不一定活下來,到時候沒了人又賠錢。
可是要是賣的話,她都懷孕了,誰會買。
江晚晴低著頭,眼角余光卻發現,面前的小頭目正慢慢將腰間的佩刀抽出來。
她身子一抖,咬牙低著頭看了看四周。
手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行,就跑吧。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都是長澤最後的延續,他待她好,卻早死,這個孩子生下來,他才能有香火。
這邊正僵持著,一個轎子從城門口出來,剛好路過,轎子裡的人看到了這一幕,微微嘆息一聲,叫來丫頭到了轎子窗邊,低聲跟她說了幾句話。
丫頭點點頭,快步到了叛軍面前。
“各位大人,這個懷孕的女子我們少夫人買了,請大人們行一個方便。”
小頭目一愣,便見著丫頭恭敬遞過來一錠銀子。
一個懷孕的女人賣這麼多,賺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轎子後的徽記,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原來是鄭家的少夫人,既然少夫人要買這個奴隸,我們自然要賣,您將人帶走吧。”
丫頭福了福身子,走到了江晚晴身邊:“走吧,我們少夫人買了你,日後你便是我們鄭家的奴婢了。”
江晚晴反應過來,連忙匆匆行禮,低著頭跟著這丫頭一起到了鄭家的隊伍裡。
鄭家的丫頭們也沒人看著她,就這麼任由她跟著,倒是那個帶她來的小丫頭,在跟轎子裡少夫人說了幾句話後,又來到了她身邊。
“你可是我興國人?”
“是,我是興國科縣人。”
丫頭點點頭,眼睛看向她腹部,問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江晚晴眼睛紅了紅,手落在腹部,小心摸了摸,輕聲道:“是我夫君的。”
聽到不是叛軍的,丫頭也松了口氣。
雖之前與江晚晴素不相識,但同為女子,她也不想看到女子被人糟蹋。
她沒問江晚晴對方的夫君在哪裡,叛軍抓來興國女子孩童,送到西北城來賣給葛秖氏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男人都被殺了個干淨,這些她也知道。
丫頭看向江晚晴,道:“你也算是好運道,他們一向是不肯留下孕婦的,若不是今日我家少夫人出門禮佛恰巧碰到,恐怕今日.你性命不保。”
“是,多謝少夫人,我,奴婢,奴婢會干活,必定會報答少夫人的。”
“你肚子裡這個孩子,打算如何?”
江晚晴連忙回應:“這腹中孩子是我夫君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我定然是要生他下來的。”
丫頭嘆口氣,也許是見江晚晴太可憐了,出主意道:“我們鄭家在西北城也算是大戶人家,在鄭家的丫頭到了歲數都會被放出去嫁人,我觀你腹中孩子還小,若是現在打了他,再在主家好好做事,日後還可再嫁人當正頭娘子。”
“可你若是留下來,帶著一個孩子,不會有人願意娶你的。”
江晚晴也知道這個道理。
可,這是她丈夫的孩子啊。
他們才剛剛成親三天,她只知道他叫紀輕,字長澤,知道他是為了爹娘才離開家,知道他是個讀書人,知道他身子弱,不能做活只能養病。
可他不嫌棄她,娶了她。
而如今,他死了。
只留下了這個孩子。
江晚晴的眼淚滾落在臉上,摸著腹部,略微帶著點哽咽道:“可這是我夫君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了,若是不生下他,他連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了。”
“姑娘放心,我既然被買了下來,定然是會好好做活的,我不會因為這個孩子耽誤什麼,求求您應允,讓我將他留下來吧。”
丫頭見江晚晴哭,卻還堅持拼了自己日後的好日子不要也要留下丈夫的孩子,也有些為她難過。
“那我替你向少夫人說說吧,你也別太擔憂,少夫人一向心善,不然也不會將你買下來了,你不願意打掉孩子,她肯定也不會逼你。”
她說完,跑去了前面轎子。
“少夫人。”
轎子窗戶簾子掀開,裡面端坐著,相貌端莊溫柔的女子看了過來,聲音溫和,問道:“如何?”
“那腹中孩子是她夫君的,她夫君恐怕已被那些大人殺了,因此她不想打掉孩子,說是要為夫君留個香火。”
少夫人點點頭,眼中帶了點感慨;“既如此,便順了她的意吧。”
“可她懷著身孕,要她做什麼活比較好?”
少夫人想了想;“先不提這些,夫君說近些時日總有不明騎兵在西北城繞來繞去,恐怕近日西北城有變動,我們還是先去禮佛為家中人祈福,回去再談吧。”
丫頭點點頭,看著少夫人放下簾子,跟在了後面。
紀長澤這個時候還不知曉,他派過去的騎兵讓鄭家男丁感到了不安,因此連帶著鄭家少夫人也有些擔憂,這才決定出行禮佛。
禮佛途中,又遇到了江晚晴。
竟是比原本的時間線中還要早的決定買下她。
兜兜轉轉,事情還是回到了原本的模樣。
不過紀長澤比較雞賊。
他有多方准備。
既然原本的時間線中是鄭家的少夫人救了人,而這位少夫人又喜歡禮佛,那就好操作多了。
紀長澤安排了一位僧侶。
他為鄭家少夫人解簽。
於是,今日的鄭家少夫人在到了寺廟後,便發現自己搖出來了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簽子。
一位僧侶解了一下。
大致意思就是,善心必有善報,少夫人有一貴人正在落難中,若是這個時候伸以援手,未來必將有大福報。
鄭家少夫人一愣,莫名的就想起了那個自己救下的孕婦。
她輕聲問道;“敢問大師,這貴人,是如何模樣的?”
僧侶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
“參天樹下落根苗,少夫人命中貴人,應當是位女子,落根苗,這女子要麼是身邊帶著孩子,要麼是孩子還在腹中。”
陪著鄭家少夫人的丫頭一愣,望向了主子。
“少夫人?難道是我們路上救下來的那女子?”
僧侶眼睫顫了顫,垂著的臉下,眼微微眯起。
鄭家少夫人是信佛的,不然也不會一聽夫君說害怕最近出什麼事就趕緊來禮佛求心安。
現在她前腳剛剛救下一個孕婦,後腳僧侶就說她的貴人是個孕婦,還正在落難時期。
不信都不行啊。
她連忙又問道:“敢問大師,這名貴人是否這幾日便會來我身邊?”
“這個,貧僧便不知了。”
還沒弄清楚那是不是紀大人的娘子,他肯定不敢亂說。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紀大人要他對著鄭家少夫人說這樣一番話,但聽命行事總歸是沒錯的。
僧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鄭家少夫人卻已經深信不疑了。
不然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她剛剛救下一個孕婦,接著僧侶就跟她說,孕婦是她的貴人。
她匆匆又燒香又道謝,連忙帶著人出去。
一出去,丫頭便問道:“少夫人,恐怕那位大師說的就是那個女子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鄭家少夫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帶回府中,以客人之禮相待,好好照料著。”
丫頭問;“若是那簽子說的不是她呢?”
“那也無妨。”
鄭家少夫人雖信佛,在這方面倒是十分豁達。
“她本就可憐,懷有身孕,腹中孩子卻早早的沒了爹,就算不是她,我們幫了她也是積德,否則她如今無親無故,還懷著身孕,該如何過活。”
反正橫豎都是做善事,也沒什麼。
她自然是不知道,鄭家的車隊前腳一走,後腳那僧侶就寫了信飛鴿傳書出去。
這紀大人真是神了,隔著這麼遠,還是提前派他過來,竟真的讓他猜中了鄭家少夫人會救一名孕婦。
他傳出消息後,撕了臉上的白胡子,按照紀長澤的吩咐匆匆離去。
江晚晴覺得自己遇上大好人了。
她被救下之後還以為自己要做奴婢,結果那鄭家少夫人竟將她當做客人一般對待,還給她准備了客房。
怕她不適應,還經常來尋她說話聊針線。
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忐忑,但相處過後,便發現自己與鄭家少夫人竟是十分投緣,兩人說什麼都能說到一處去。
鄭家少夫人也是如此,她本是看江晚晴可憐,又加上那個簽文,便想著照料一些,沒想到相處之後才發現,她二人居然十分聊得來。
她是遠嫁,丈夫是獨子也沒有妯娌,平日裡總是一個人出入,雖然清淨,有時候也會覺得寂寞。
畢竟婆婆年紀大了,丈夫每日都要跟著公公一起出去做事,她也只能禮佛或者出去買買首飾,見見其他家的夫人。
如今多了個江晚晴,兩人湊在一起,竟是如同閨中密友一般。
就算這個時候有人告訴鄭家少夫人那僧侶是個假的,她也依舊會像是如今這般對待江晚晴。
江晚晴在鄭家少夫人的照料下,臉上神色漸漸紅潤起來,府中胎兒也十分康健。
鄭家少夫人看著她的肚子歡喜,在夜間便跟丈夫提了一句:“也不知我們的孩兒什麼時候來。”
“近些時日還是不要來比較好。”鄭少爺抱住妻子,有些憂愁的嘆息一聲:“朝廷一路打了過來,勢如破竹,西北城恐怕又要易主了,到時又是一陣動蕩,你若懷上,到時若是受到驚嚇怎麼辦。”
“那不是好事嗎?我們本就是興國人,如今朝廷來,不挺好的嗎?”
鄭少爺又是一聲嘆息:“哪有你說的這麼容易,西北城易主,我們便又要跟新的主人周旋,聽聞那侯江軍為人向來剛正,怕是不好相處。”
鄭少夫人聽著有些害怕:“總之家中無事就好,家產倒是不要緊。”
“我知曉,你讓府中人都小心一些,父親已經決定,待大軍入城就立刻投靠,到時候可能會宴請軍中人,軍營裡的人或多或少有些痞氣,別衝撞了府中女子。”
鄭少夫人點點頭。
她第二日便開始嚴正府中,還不忘記安撫一下江晚晴。
只是她沒想到,大軍入城竟然如此之快。
丈夫才說了三日,西北城就易主了。
西北城再次入了朝廷手中,各方勢力再次開始投靠。
反正他們本就是商戶,牆頭草不是挺正常嗎?
在這其中,鄭家忐忑的接到了軍中拜帖。
鄭老爺鄭少爺都緊張極了。
連忙大擺宴席,只求好好與對方相處,保住鄭家基業不動。
作為府中少夫人,鄭少夫人做不了什麼,只能與江晚晴一起坐在花園內,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繡針線,一邊與她訴說自己心中緊張。
江晚晴見她擔心,連忙安慰:“別擔心,好歹是朝廷的人。”
“雖是朝廷的人,但之前我們鄭家也有幫著叛軍,就怕對方翻舊賬。”
正說著,便見著丈夫與公公正笑著領著一名年輕男子往這邊走,他們笑容中帶著一些討好,那應當就是下了拜帖的軍中將領。
“他們怎麼往這邊來了,不是在大堂待客嗎?”
鄭少夫人連忙站起來。
現在躲是躲不開了,只能見禮。
她還不忘記護著江晚晴:“一會你就跟在我身後,與我一同見禮,等到見完了禮,我再帶你走,別怕。”
江晚晴點點頭,站在了鄭少夫人身後。
三人到了她們跟前,鄭少夫人已經聽到向來威嚴的公公帶著笑意介紹:“這位是我兒媳婦與她好友紀夫人,倒是巧了,燕娘,這位是紀大人,快來見禮。”
她連忙福了福身子:“見過紀大人。”
說完,眼角余光卻注意到江晚晴沒什麼動作,心裡一急,連忙回頭看,卻見江晚晴正滿臉不可置信,定定望著前面。
她再一抬眼,就見著那位需要公公丈夫討好的年輕紀大人也是滿臉喜色。
他上前一步,對著自己身後的江晚晴喊了一聲: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