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4)(昏君皇帝,蟄伏十年(三合...)
第374章
一切都發生的很順利,畢竟黃面的權傾朝野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了,順利指的是“這些事煩不到紀長澤眼前去”。
對於黃面來說,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焦頭爛額,每天睜開眼閉上眼腦子裡想的都是這件事的地步。
封女將軍這事,它不是好做不好做的問題,而是壓根就沒人做過。
黃面手底下的人是不少,但這些臣子們也不是個個都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們選擇黃面是因為攝政王手裡權力大,比起看上去對朝政沒什麼興趣的小皇帝來說,還是黃面更加讓人想站隊。
但這不代表,他們身上那些“頑固”“老思想”就能因為黃面一句話而沒了。
哦不對,這也不能算是老思想,畢竟在這個時代,他們那樣的想法才是正常的。
紀長澤很清楚他做了一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
如果是他自己來做,結果一定是他每天跟那些臣子們你來我往,勾心鬥角,各種陰謀,以及費勁挖坑。
雖然他能贏,但這樣實在沒必要。
前面要實行麻煩很大,後面要補救更是麻煩。
所以說,人生就是這樣,當你以為這條路很難走的時候,總會驚訝的發現面前站著一個冤大頭,在躍躍欲試幫著你走。
聽完小皇帝“攝政王是冤大頭”理論的趙嶺:“……”
說真的,一般人面對這樣的局面都會覺得攝政王才是最大的那塊絆腳石吧。
可陛下居然直接想到了用這塊大絆腳石去對付其他的小絆腳石。
他開始深刻的反省自己從前到底是有多粗心。
居然一直將默默無聞自己努力奮鬥最終成功成長為了一個腹黑帝王的主子,當成了貪玩享樂的人。
真是不應該!
枉費他從前一直都自詡為整個宮中最會打聽事的,打聽了那麼多事,居然都沒能打聽到自己一直照顧著的陛下。
趙嶺一邊佩服紀長澤,一邊反省自己,之後每次打聽事的時候比以前更認真更上心了。
雖然小皇帝一直沒再找他問宮中發生了什麼朝中發生了什麼,但他也要什麼都掌握在心中才可以隨時隨地回答嘛。
有著這樣深刻覺悟的趙嶺打聽著打聽著,就發現了一件事。
他剛開始以為是假的,等到仔細打聽過後,頓時震驚不已,趕忙跑來找小皇帝打小報告。
“什麼?”
紀長澤正在學畫畫,這是“小皇帝”最近的新愛好。
這個愛好讓本來就在各種發愁,想著要怎麼讓攝政王黃面打消“女將軍”想法的大臣們松了口氣。
喜歡畫畫總比喜歡干別的好。
要是小皇帝再腦袋一拍想出什麼“好主意”,把持朝政的攝政王也跟著腦袋一拍支持小皇帝的“好主意”,那可真的是要愁死他們了。
歸根結底,沒人相信小皇帝有能力跟攝政王對抗。
雖然都說是主意是小皇帝提出來的,但真正能實行的是攝政王。
攝政王要是不答應,小皇帝能奈何的了他?
因為大家這樣的心理,紀長澤這才被雙方都當做了透明人。
你喜歡玩畫畫就玩吧。
別作妖就行。
沒人關注他,他自然要趁機搞點事了。
而現在,趙嶺帶來的消息就讓紀長澤嗅到了搞事情的前提預告。
“你確定黃面大兒子真貪污了這麼多?”
趙嶺趕忙點頭:“真真的,奴才要是不確定也不敢來告訴陛下啊。”
他叭叭叭的就將自己打聽出來的消息說了。
事情是這樣的,趙嶺身為太監總管,每個月是有三天假期的,一般這個時候他都會換上平民衣服出去。
小皇帝自己就喜歡出去玩,也沒什麼危險意識,對於宮中奴才們出去也沒什麼規定,再加上趙嶺的總管太監身份,他每次出去都十分順利。
而其他負責采買經常出去的小太監們為了巴結他,又知道他喜歡聽各種八卦和各種消息,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告訴他哪裡哪裡可以聽到八卦,哪裡哪裡可以得到消息。
有一次趙嶺為了幫一個宮女找她被拐賣的妹妹,曾經從一個小太監那得到了一個打聽消息的場所,在那花錢買到了京城拐子拐賣來的孩子大多都會“暫存”在何處。
當然了,他也不傻,沒有直接報官,那些拐子都是團伙作案,報官打草驚蛇不說,還會讓他們立刻撕票。
趙嶺從前沒想過小皇帝能有這樣的本事,再加上知道陛下脾氣大,不敢用這樣的事去煩他,也就沒在他面前提過,只悄悄地花錢從一個人手裡將那孩子贖了回來。
要說這件事,若是換成京城中的年輕子弟處理,肯定會覺得趙嶺這樣實在是太憋屈,都找到拐子的地盤了,身份又是太監總管,居然還只能憋屈的拿錢贖人。
但紀長澤倒是可以理解趙嶺。
他謹言慎行慣了,伺候的皇帝又是個陰晴不定的性子,別看趙嶺一天天好像很開心,那是他自己調節的好。
要是換成個稍微膽子小點的,怕是要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他的身份,他的性子,就決定了他只能這麼處理。
若不然引火燒身,他根本拿不准小皇帝會保全自己。
當然了,現在不一樣了。
趙嶺清楚意識到了紀長澤並不是昏君,也沒有那麼諸事不管任由朝堂天下亂作一團,而是手腕強大,心性強勢。
同時,對著他,陛下也是有三分情的。
因為有了紀長澤給的底氣,他這才在說出這件事的順帶將以前自己做的事說了出來。
雖然都是陛下,但莫名的,此刻他並不怕陛下覺得自己是在找麻煩。
“奴才當時救出了那個宮女的妹妹之後,想著多條人脈多條路,也一直沒斷了跟那個透露消息人的來往,這幾天陛下給了奴才自由出入宮中的令牌,奴才就時常去找他。”
“就是在他那,聽說了小黃大人的事,都說貪官貪污百萬,小黃大人何止貪污了百萬,原本那麼繁榮富庶的衍地,如今已然是民不聊生了。”
紀長澤面無表情的聽著,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打。
“他做什麼了?”
趙嶺猶豫一下,還是沒有委婉,而是直接的說了出來。
總結一下就是,因為父親是權傾朝野攝政王的原因,小黃大人也得到了一個不錯的官職,並且上任地點是有名的富庶之地衍地。
黃面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特地給兒子弄到了衍地最高職位,也就是說,在衍地,小黃大人就是最大的官。
看看黃面就知道了,這位二號黃大人有這樣的父親熏陶,大概率是不能歹竹出好筍的。
二黃大人在衍地過得像是土皇帝一般。
不光四處都有漂亮的園子,還後宅無數美人,要支撐這些自然是需要大量金錢了,二黃大人都這麼大年紀了,當然不可能去找他那個攝政王的爹要錢。
於是他就想了個好主意,沒錢的話,提高稅收不就行了?
他還天才的覺得這不算是貪污,畢竟貪污是把本來屬於朝廷的錢給弄到了自扃口袋裡,但他交給朝廷的錢可是一分沒少。
不光一分沒少,甚至為了業績好看,還特地多交了一些。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履歷是好看了,那些原本還算得上是過得不錯的百姓們卻都遭殃了。
剛開始衍地富庶,人人生活水平都很不錯,糧食價格自然也比其他地方要稍微高一點。
就算是農民種地,一年下來去掉上交的錢,剩下的錢也足夠他們花銷並且攢一些下來。
但二黃這個大聰明,他開始一年一年的增加賦稅。
百姓從原本的小康,變成了普通,再到貧困。
本來就已經是辛苦了一年錢全都要上交最後什麼都落不下了。
二黃大人卻還是不滿足。
他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需要支撐的金錢自然也越來越多,於是最終,百姓們變成了就算是一年下來辛苦勞作,賺的錢還沒有要交的賦稅多。
交不上賦稅,官府就來抓人。
要麼坐牢,要麼賣兒賣女。
一來二去,原本一片繁榮的衍地涼的不能再涼。
如果說這個時候二黃大人能及時收手的話,也不至於會鬧開來,但問題是,他不光沒收手,還在衍地發生旱災的時候,再一次提高了賦稅。
本來只是個小旱災,按照正常的處理方式開倉放糧安撫百姓就沒什麼問題了,但他不光不安撫,他還在人家本來就受傷的情況下上去捅了一刀。
捅完了發現對方還沒死,於是又來了一刀。
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就算是再怎麼良善的人都忍不住。
於是,百姓暴動了。
這個紀長澤目前只聽見名字還沒見到真人的二黃大人在暴動中險些喪命,只能讓官差護著一路往經常方向逃來。
最能證明他是個大聰明的地方來了。
二黃大人自己也清楚知道這件事是他做錯了,也害怕其他官員知道了不光不幫忙還把消息遞給朝廷,於是一邊撤退,一邊往京城方向跑求庇護。
但是呢,他這個人也不是那種能吃苦頭的。
一路上跑的那叫一個大張旗鼓,就差沒把“我做錯了事正打算去京城求老爹救命”這行大字寫在臉上了。
於是,在他還沒到京城的時候,在一般人不知道的渠道,消息早就暗搓搓的傳了來。
那些跑江湖的可不像是二黃大人那樣那麼嬌氣,走一天歇一天,路上吃個東西都要折騰半天來做。
因此,紀長澤這次拿到了幾乎完美的信息差。
“他大概還有多久到京城?”
趙嶺果然還是那個潛力無限准備充足的可靠助手,顯然早早地就算過,紀長澤一問,他就說出了推算。
“按照他們的腳程來算,大概還有三四天左右。”
就這還是按照最快速度算呢,要是那位四五十歲了,還跟個小孩一樣闖了禍就回來找爹的二黃大人路上再覺得哪裡哪裡不舒服,非要干點什麼,估摸著三四天還到不了。
“三四天啊……”
時間相當充裕。
紀長澤抽出一張宣紙,在上面慢慢畫了一棵樹。
他最近學得不錯,主要是教導皇帝的怎麼會沒有兩把刷子,如今畫出一棵樹來還是相當容易的。
小皇帝畫的是梅花。
在雪地中,一顆歪脖子梅樹歪歪扭扭站著,頭頂落滿了各種開的艷麗的梅花。
趙嶺聽見紀長澤慢吞吞說著:“化作春泥又護花。”
雖然對八卦很感興趣,但趙嶺對詩詞沒什麼研究,也只能聽出來這貌似是一句詩詞裡的。
“陛下的意思是?”
“樹上的花朵若是凋零落下,融進泥土裡還會去滋養樹木,但換做人可就未必了。”
“人就好像是樹,開花結果固然是好,可若是花開的太多,果結的密集,只怕要壓彎了腰,塌了身。”
紀長澤慢慢勾勒著樹上的花朵,落下最後一筆後,他才滿意收回毛筆,語氣帶著一點愉悅的問趙嶺:
“你可知朕為何始終隱忍不發?”
趙嶺認真想了想:“從前是陛下年幼,很多事就算是陛下想做怕是也做不得。”
“這是一方面。”
小皇帝笑吟吟的,明明是個看上去很溫和的淺笑,可卻帶著一股子的冷意:“朕啊,是在等舅舅如同樹木一般的生長,朕從出生起,就落了舅舅不少步,若是想著追趕那自然是天大的難事。”
“可等著舅舅慢慢背負起很多東西,不會再像是從前那般小心謹慎,半點空子都不給人留的時候,自然會慢下步伐,等著朕後來者居上。”
他收起了畫,拿在手裡細細欣賞著。
欣賞的視線跟從前欣賞一頭老虎,一個茶盞沒什麼區別。
不同的是,這次眼底裡帶上了期待。
那是等待已久,終於可以收網的期待。
“他以為他權傾朝野,以為他門下諸多效忠之人,殊不知人越多,他的弱點越大,朕這個敵人動彈不得舅舅分毫,那些為他做事,幫他出謀劃策,對他十分了解的人卻只需輕輕一口,便能讓他血流如注。”
趙嶺聽得一知半解。
他心底更多的是震撼。
那是一種對於自己以為熟悉陛下,直到現在卻發現,從前他不光是只看到了假像,還對陛下的真正模樣半點不了解的震撼。
他望向慢慢將手中畫放下的小皇帝。
明明身量不算是很高,甚至因為是早產兒的原因顯得有些稚嫩瘦弱,乍一看,白皙面上還宛如有嬰兒肥一般。
這是一個任何人看來,都不能否認清秀俊美,卻都不會承認對方已經是個成人的長相。
但當他目光沉下,語氣緩慢時,總莫名讓人覺得,在這個稚嫩的身體裡,是一個強大的帝王。
趙嶺心底不免滿滿都是敬佩。
自然的,他也清楚,就算是陛下沒有如今的氣場,只看他能隱忍籌謀這麼久,連他這個身邊一直陪著的總管太監都看不出半分端倪便能知曉陛下心機。
“那陛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怎麼做?”
紀長澤輕笑一聲:“他們不是說朕是暴君嗎?那朕便做給他們看。”
在朝中還在為到底該不該封女將軍爭執不休的時候,一個消息悄悄地落到了朝中文武百官耳中。
國庫空虛,皇帝打算從各地征收來填補國庫。
當然這只是一個官方消息,要是再稍微細化一下的話,就是小皇帝想要建立一個避暑山莊玩。
但是到了國庫一看,才發現國庫沒錢了。
於是他現在打算征收。
當然要是各位朝中官員覺得現在百姓賦稅已經很重,不同意再給他們添加負擔,讓他們辛苦一整年什麼都得不到不說還要倒給錢的話。
他們也可以給避暑山莊捐款。
如果他們捐款,自然也就不用征收了。
文武百官:“……”
上一個問題還沒解決完,糟心侄兒就又丟出下一個的黃面:“……”
小皇帝這擺明了就是在耍無賴。
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朕要加賦稅來蓋房子,你們要是不答應也行,你們給錢朕就不加了”。
顯然有了之前干什麼都要被臣子們反對的經驗,這一次他學聰明了,特地加了一條“你們願意給錢我就不鬧騰”的霸王條約。
文武百官們瘋了才會為了滿足一個少年帝王的避暑山莊建造去捐款。
從來只聽說過陛下封賞臣子的,哪有臣子湊錢給陛下蓋避暑山莊的道理。
本來就在女將軍這件事上積攢的怨氣被小皇帝這一套騷操作一整,一下爆發了。
於是,新一輪的爭吵又開始了。
大家一會吵吵女將軍,一會吵吵加賦稅。
關鍵因為小皇帝年紀小不願意上朝,他們都是跟黃面吵。
只被吵了一天就差點沒白頭發都多了幾根的黃面:“……”
他頭一次後悔當初在發現小皇帝性情暴躁,對自己的臣民沒有半點憐憫包容之心時,不光沒當回事還在心中竊喜。
那個時候他還高興小皇帝如果對百姓沒什麼愛護的心,自然也不會想要掌控朝堂權勢去做對百姓有利的事。
結果現在,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那樣發展了。
他卻只想後悔。
還不如讓小皇帝愛護臣民呢,這樣就不會總是腦袋一拍想出這麼令人窒息的操作了。
現在好了,他自己倒是隨便嗶嗶之後就去快樂。
黃面這個攝政王就成了擦屁.股的。
第一次的時候被迫妥協本來就讓他很不爽,一件事還沒處理完了這件事又冒出來。
黃面也有點怒意了。
他不光不覺得是自己把持朝政,還覺得小皇帝可真是不知好歹,他那個性子根本就不會管理江山,自己這個做舅舅的,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拖著這麼一個老骨頭來為他打理朝堂。
結果他倒好,騷主意一個接著一個。
這次絕對不能再讓他如願了。
不然下次鬼知道他要干什麼。
於是這一次,黃面站在了百官那邊。
不站也不行,加賦稅本身就是一個要被寫進歷史裡挨罵的事,雖然說朝中百官都各有各的心思,但誰也不想挨罵那是肯定的。
你要說是國家要打仗了所以增加賦稅,全國百姓湊湊錢,攢一筆軍款出來,那還勉強說得過去。
結果你特麼是為了建一個其實壓根就不需要的避暑山莊,就要全國百姓一起勒緊褲腰帶。
這不是鬧嗎?!!
此時,朝中文武百官包括黃面的信是前所未有的齊。
因為他們深知自己拒絕紀長澤這樣做是正確的,是站在道德高地,就算是被寫在史書上,他們也是被表揚同情的那個而不是挨罵的。
大家齊心齊力擰成了一根繩。
甚至還為了組織這件事,所有官員都集合起來,寫了長長長長的“無故增加賦稅會導致什麼結果”小論文。
上面除了各種增加賦稅的壞處,底下還簽署了朝中大部分官員的名字和按的手印。
最後出來的折子厚實的不行,送到紀長澤那去的時候可把趙嶺累得不輕。
紀長澤壓根沒仔細看,就翻看來隨便瞅了瞅。
內容倒是的確很多,但總結出來就一句話:
“你就算是陛下,也絕對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加賦稅!”
好家伙,這下小皇帝可該炸鍋了。
他也不躲在宮中玩游戲不上朝了。
氣衝衝的就上了朝。
當著滿朝文武百官,又是砸東西又是摔硯台的。
一副氣的不得了,又拿他們沒法子的委屈樣。
“朕只是想要加賦稅!!你們憑什麼不答應!!”
“攝政王,你說!朕憑什麼不能加賦稅,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只是要加一加賦稅而已,憑什麼不行!!!”
黃面看著上方的小皇帝氣的說不上話來的模樣,心底湧出一股“勝利感”。
大概是智商上面的碾壓讓他的情緒快樂了起來。
連帶著臉上露出來的大義凜然都顯得真實了許多。
“陛下,此事是真的萬萬不可啊。”
他一臉義正言辭,叭叭叭的將“百姓有多麼辛苦多麼難,本來就過得很辛苦了你還要加賦稅,那不是等著讓他們送死嗎”的一系列道理說了出來。
一邊說還一邊去看旁邊正在認真記筆記的史官,幻想著自己在史記中會有多麼英雄,後人會多麼崇拜仰慕自己。
小皇帝隨著他說的話,臉上神色漸漸難看下來,仿佛不敢置信連自己的舅舅都站在和他對立的方向。
“陛下,攝政王說的有理啊。”
一個大臣也站了出來附議,跟著叭叭叭的補充了剛才黃面沒說到的內容。
第二個大臣走了出來,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到了最後,大殿上幾乎是烏泱泱跪了一地。
小皇帝臉色已經不再是難看,而是黑沉了。
“你們都要攔朕?朕這個賦稅,還真是加不得了?”
一個老臣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行大禮,整個上半身都快要趴在地上了:“正是如此啊陛下!若是貿然加了賦稅,那必定民不聊生,對我朝江山也有害無益啊!!”
“放肆――”
小皇帝猛地將旁邊的大花瓶一腳踢了下去。
花瓶滾落下去,摔了個四分五裂。
紀長澤默默把因為用力過猛有點疼的腳往回收了收,心底想著這演戲還真是個技術活。
下次還是用手推吧,他如今較弱的很,這麼干怪傷腳的。
皇帝動怒,不管他這個怒意有沒有道理,臣子們還是得老老實實俱都跪下頭著地。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朕的怒意不都是你們挑起來的嗎?朕要干什麼你們都要嘰嘰歪歪!!”
眼見自己說完了臣子們誰也沒反應,都只是沉默的跪在地上表達抗拒,小皇帝仿佛是氣的實在沒辦法,最終只能咬咬牙,冷聲道:
“好!朕不加賦稅,不蓋這避暑山莊了!”
“朕倒要看看!若是把朕熱死在這宮裡,你們到時候一個個要去找誰當這半點主都做不得的皇帝!!”
他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顯然是一副小孩子得不到滿足的憤恨模樣。
臣子們都松了口氣,心底也都放松了下來。
雖然在對抗的過程中不少都嚇得心髒緊繃,生怕向來脾氣不好的皇帝氣頭上來了直接把他們推出去砍了,但好在結果還是不錯的。
只是如今陛下看來是氣得不輕,慢慢站起來的大臣們互相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了數。
這女將軍的事,怕是只能答應下來了。
其一攝政王是答應這事的。
其二嘛……小皇帝剛被他們氣了一岔,本來提出的要求沒能得到滿足他就很生氣了,若是女將軍的事再被否了,鬼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事來。
這麼大點的少年,氣憤之下干出什麼來都不稀奇。
於是,紀長澤發了一通火第二天,就從黃面那得知了“雖然朝中百官竭力反對,但他各種努力操作,最終還是把女將軍的事辦成了”的消息。
“是嗎?”
得償所願的小皇帝一點沒有高興的意思,神情都是蔫蔫的,趴在自己的榻上滿臉都寫著不開心。
黃面清楚知道他這是還惦記著賦稅呢,但也沒主動提出來。
他自己手裡肯定是有這個錢給小皇帝蓋避暑山莊的,但他的錢干嘛要拿出來滿足一個孩子的願望。
反正小皇帝就算是再怎麼生氣,這件事他不占理,也只能無能狂怒罷了。
因為小皇帝並沒有表現出“我的妃子終於可以封將軍了我好高興”的態度,黃面原本心底對此事的不滿居然也神奇的消退了。
畢竟就算是他替對方完成了願望,對方這情況看上去也沒覺得江姑娘真的成為女將軍是一件多麼值得慶祝的事。
他甚至都沒仔細多看,只問了問黃面將軍職位拿多少俸祿,手底下領兵多少。
等著黃面說完了之後,明顯已經對這件事失去興趣的小皇帝頓時皺緊了眉。
“怎麼一個將軍手底下最少要這麼多人?朕上哪裡去弄這麼人給愛妃?”
不等黃面說話,他自己就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算了算了,東郊大營讓她管吧,那的人最少,估計也出不了什麼岔子。”
黃面本來看熱鬧的心態一下子轉化為了猶豫。
東郊大營如今的領頭人可是他的人。
“那那邊原本的主事人?”
紀長澤懶洋洋的趴在榻上,顯然對這件事沒什麼概念:“升官吧,隨便升什麼官都行,愛妃是女子,朕可不想在她頭上放個男人,她必須得是東郊大營最大的官。”
黃面秒懂。
明白,若是他家裡的妾侍要出去拋頭露面,他肯定也不樂意對方跟其他男人有很多接觸。
反正自己的人也能升官,而再看小皇帝這個意思,也不像是真對江氏有信心的樣子,倒更像是為博紅顏一笑隨便指了個地方。
估摸著過段時間,江氏那個女子將東郊大營管的一團糟了,小皇帝自然會發現女人根本不合適做事,到時候,他再換個親信上位就是了。
他點頭答應下來,還頗有點占了便宜的感覺。
紀長澤看他一眼,心知肚明他在想什麼,嘴上什麼都沒說,只按住頭:“不說了不說了,朕一想到那些人反對朕增賦稅就頭疼。”
小皇帝正在氣頭上,黃面也沒打算勸說。
反正按照他的性格,這幾天誰若是惹到了他,他自然會找對方撒氣。
他安心回府了。
結果第二日,小皇帝也許是氣狠了換了衣服出去玩,結果一出去,居然撞上了一個千裡迢迢逃來京城告御狀的。
聽說是個普通百姓,因為賦稅一加再加,他們家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最後女兒被官府帶走據說是送到了青.樓,他也差點被抓去當壯丁,後來逃過一劫後,他尋思這樣不行。
官府幾乎是一年漲兩次,照著這個趨勢下去,就算是他這次逃過一劫,後面怕是一家人誰也逃不過去。
於是一咬牙一狠心,趕來京城告御狀。
結果就是這麼巧,他去京城的衙門敲鳴冤鼓,剛好被晃悠在那的小皇帝逮住了。
耳朵一豎,就聽見對方在說什麼一年加兩三次賦稅,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雲雲。
這下可是點了炸.彈了。
他直接把人拎著回了宮,上朝的時候差點沒把桌子掀了。
“你們一個個不讓朕加賦稅!!卻自己背地裡加!!!你們是不是貪了朕的錢!!!”
文武百官:“……”
他們一時都不知道是該震驚居然有人膽大包天私下加賦稅,還是該震驚小皇帝的抓重點方式居然如此神奇。
“朕登基十五年!!!哪一年不是戰戰兢兢,節儉用度!!小心花銷,生怕給百姓加了一點半點的負擔!!!”
紀長澤開始叭叭叭了。
他也不去看底下站著的百官們滿臉“你這特麼不是放屁嗎”的表情,繼續給自己臉上貼金:
“朕也就前幾天說想加賦稅!你們一個個,都好似朕是什麼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君一般!要死要活的阻攔!!”
“如今好了,朕是沒加,百姓們卻早就被加了不知道多少層了!!!”
這話聽得許多人神情古怪。
小皇帝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憂國憂民呢。
結果等到他叭叭叭說了半天,最後還真把桌子掀了,幾乎是咆哮著喊:
“那多的賦稅收上來的錢呢?!!朕怎麼一個子都沒看著!!!”
百官們頓時又一臉“這才對嘛”的表情。
當然了,還得加一個“陛下你怎麼能這樣光想著錢呢,你得想百姓啊”的後續接力。
小皇帝氣得不輕,但因為很少上朝,他光知道發火不知道接下來該處理了,叭叭叭完了就梗著脖子站著那不動了。
一副“你們今天要麼給我個交代要麼給我錢要不然咱們就沒完”的架勢。
在一邊看戲的黃面心底的智商壓制感升華到了最高。
他帶著一些對小皇帝的淡淡鄙夷和微微嫉妒,類似於一種“要不是你是皇家血脈這個皇位哪裡輪的著你,要不是我不是皇家血脈,我定然是個超級好皇帝可把比你強太多”的心態,慢慢站了出來。
一臉正義凜然,一副損失准備被史官記下的模樣:
“陛下,加賦稅必定是當地官員私自假傳聖旨,並非朝堂諸位同僚所為,陛下如今要做的,是將那膽大包天的罪臣押送入京,問罪問斬。”
看上去是教導,言語裡的高高在上倒是絲毫不加掩飾。
“真的?”小皇帝不大信任:“你們真的沒騙朕?你們是不是背著朕瞧瞧加賦稅了?朕又不怪罪你們,把錢交出來就行了。”
“陛下!”
黃面神情一肅,一副“我好正直我超級正直”的模樣: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怎能說出這種話,假傳聖旨,私加賦稅乃是重罪!哪有什麼交錢便可免除懲罰的道理!”
小皇帝茫然臉:“可朕覺得,加賦稅也沒什麼……好吧好吧,舅父你別這樣看朕,朕聽你的就是了,那那個加賦稅的臣子,要怎麼處置?不若罷官吧?”
他顯然心心念念小錢錢,又補充一句:“罷官後要抄家,抄到的家產就歸了國庫。”
“怎可這般寬容對待,若是如此,天底下還不知曉多少貪官污吏膽子大起來也私加賦稅!”
黃面越來越進入狀態了,感受著一些從前看不上他的臣子如今望向他的眼神裡滿是贊同的視線,他挺直胸膛,抬頭挺胸:
“當重罰!除了抄家,還要滿門問斬。”
“行吧行吧。”
小皇帝一看就是聽不大懂:“能抄家就行,那就抄家。”
“那個誰。”
百姓小心翼翼:“我、我也不知曉他是誰,我見到的最大官就是差役了……”
“你怎麼這麼麻煩,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為何還要告御狀?!”脾氣暴躁的小皇帝一下就耐不住性子了,皺著眉滿臉惱怒不耐煩。
黃面看他一眼:“陛下,他只是個普通百姓,大字不識,不知道這些也正常。”
“倒也不必非要名字,知曉地方,捉拿地方官就是了。”
他看了一眼一點都沉不住氣的小皇帝,心底越發覺得自己當皇帝肯定要比他好,至少在親民這點上,他肯定做的不錯。
這般想著,黃面露出一個親和力滿滿的笑。
笑的像是一朵盛開的花一般問:“你不要怕,告訴本王,你家在何處,本王必定為你做主。”
那個普通百姓可憐兮兮的看了看他:“小的,小的家在衍地。”
黃面:“……你說什麼?”
以為這個大官耳朵不好使,這個百姓提高了聲音:“小的說,小的家在衍地!”
衍地……
黃面長子所任職的地方。
再想想剛剛自己說的抄家加滿門抄斬……
黃面臉上花一般笑容,一點點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