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民國寫文(6)
不光老大夫這麼想,許多看完了《修仙回憶錄》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以往看見連載的稿子,也都是這麼截斷在最精彩的地方,當時他們罵兩聲也就算了,卻不像是現在這樣,放下報紙之後抓心撓肺的想看。
關鍵是想看也看不成,柔安日報向來就是這麼個尿性,何況就算報紙這邊肯松嘴,報紙上也放不下這麼多稿子啊。
有那比較沉得住氣的,大不了也就是抱著報紙再多看幾遍,尤其是看著爽的地方,肯定是要仔細回味回味的。
畢竟紀長澤他就是衝著賺錢去的,而想要快速打入市場,自然要寫的越爽越好,人家是三章一個小爽點,二十章一個大爽點,紀長澤就了不得了,他一章三個小爽點,結尾一個大爽點。
如今的小說專門直白的衝著爽來的還真沒有多少,就算爽那也是主角發展起來了後期再爽,別的大多都是帶著幾分現實的,偶爾還有借著小說批判某些東西的作者。
紀長澤很敬佩這些作者,這幾天鑽研民國小說體系時,他每天都抱著這些看,大部分作者其實寫東西不光是為了掙錢,而是真的有感而發,或者是借筆去諷刺某些東西,再或者是希望憑借自己寫出來的文章去戳破如今這個和平的假像。
不過現在發在報紙上的東西都不可能太明目張膽,不然報社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絕對不願意發,於是他們就只能往含蓄的寫。
悲催的是,一般買報紙看的人是看不出作者含蓄表達的,畢竟現在大部分人都不識字,而識字的人呢,又大部分中只是識個字,於是這就造成了九成的人看不出來,一成看出來的人沉默不說話。
紀長澤是看出來了,因此也更加敬佩這些作者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畢竟文章這個東西是直接發在報紙上給大眾看的,要是被發現了,那絕對百分百是靶子。
他掏出自己的馬甲備用錄,在裡面挑了一個馬甲,打算以後要是發類似的文章就用這個馬甲。
投稿的時候專門找那種背後有人的報社,只要讓他給混進去,就算出了事也牽連不到報社,要是真出了事,馬甲一丟,誰知道他是誰。
等到他賺夠了錢,穩住了家裡局勢,到時候就能放心的大干一場了。
越想越美,紀長澤收起了自己的一百來個馬甲,繼續刷刷刷的寫了起來。
他比較懶,打算一口氣寫完一個月的稿子,然後這一個月就干點別的。
劉慶如完全想不到自家師弟是個觸手怪,就算此刻正興奮地聽著人說柔安日報要賣瘋了,許多人都等不及報童自己跑來報社要買報紙,也半點都沒想著催紀長澤的更。
底下有人說:“好多人都來我們報社了,問《修仙回憶錄》能不能多放一些進去,就那麼一點不夠看,還說要是我們願意多放,他們肯定每天都買我們柔安日報。”
劉慶如很穩得住:“他們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就算我們不多放,他們肯定也還是會買我們報紙的。”
“但是我看他們催的很急,還說願意加錢買,底下都被堵住了。”
“催的急也不行,若是現在一口氣將他們喂飽了,以後他們還買報紙嗎?”劉慶如老神在在,接著說:“再說了,慎澤家中有事,哪裡騰的出手寫稿子,還是老樣子,一點點的放。”
“那要是這些人找上樓怎麼辦?他們聽說慎澤是直接投稿到您這兒的,可一直鬧著要找您。”
劉慶如悠哉悠哉的往後一躺,喝了口茶:“說我不在不就行了,若是他們還催,就說我去慎澤家催稿去了。”
這話一放出去,雖然大家伙都半信半疑,但好歹是比方才平靜了一點。
說起來也是慚愧,他們怎麼說也不是孩童了,如今居然為了一小說而這樣鬧,但這小說看起來也真是奇怪,不就是一小說嗎?怎麼看著看著,還讓他們熱血沸騰起來了。
有人出了報社碰見了熟人,熟人是個不看小說的,很為他們這樣鬧騰感到不解,如今瞧見有認識的人,不解中就又有了幾分嘲笑。
“你們這是鬧騰什麼,多大個人了,怎麼還像是孩子一樣,也不怕別人看見了笑。”
那人:“……”
他手拿報紙,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嘿嘿笑著湊過去將手裡的報紙遞過去給了熟人:“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看看?我看什麼?”
熟人不以為意,但到底不好讓拂了對方面子,還是接了過來,一邊看嘴上一邊說著:“我向來是不愛看這些東西,你給我看,我也看不出個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那人一邊慫恿,一邊心疼的看著熟人抓報紙的手,肉痛道;“你拿報紙的時候小心著點,我可還要拿回去好好收藏呢。”
“不過一份報紙,瞧你這樣子,弄壞了我賠你一份就是了。”
熟人嘲笑完他,低頭繼續看向報紙,看著看著,臉上那不以為意的態度便漸漸沒了,逐漸沉入了進去。
看完之後,爽的他渾身都感覺精神的很,恨不得再看上一遍。
旁邊等著的人見他站了半天也不吱聲,問:“你還沒看完?”
“我再看一遍。”
這人立刻就不依了,搶過報紙護好:“你想看自己買去,我自己還沒看好呢。”
那人一想也是,前面就是報社,想買份報紙還不簡單?
他擠了進去,好不容易擠到前面說想買報紙,人家來了一句;“對不起先生,今日的報紙已經賣完了。”
賣完了?!!
怎麼說賣就賣完了?!
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啊!以前就算是黃昏來買報紙,那也絕對是多多的分量啊。
有這樣疑惑的人可不光是這個人。
如今看小說還不被長輩所接受,除了那些有名的作者,其他的小說都被長輩認為不如好好念書。
因此發生這種長輩訓斥小輩又在看這種東西浪費時間,小輩不服氣將報紙拿給長輩,或者讀給長輩的事便十分多了。
而若是他們讀的時候是在室外,那聽見的人可就多了。
再加上口口相傳,你安利我我安利你的,報社直接就被擠了個通透。
有人在聽到報社說賣完後失望離去,還不等到報社的人松口氣,另一批想買報紙的人也到了,他們簡直要成了復讀機。
“抱歉先生,報紙已經賣完了。”
“真是對不住。”
“對不起先生,沒有報紙了。”
接待他們的人累得要死,全報社卻都高興地要上天。
誰都知道,這些今天買不到報紙的人,明天將會成為購買主力,現在他們已經在增加了明天報紙的數量,可以想見報社會多賺多少錢。
大家都佩服的看著劉慶如:“這個慎澤你是從哪挖出來的?我們報社可是好久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劉慶如比他們還高興,但也沒忘記趁機給自己師弟謀福利:“我從哪裡挖出來你們就別管了,如今慎澤一個人就讓我們的報紙賣到供不應求,給他的稿費是不是也要比以前多了?若是和其他人的一樣就不合適了。”
柔安日報的老板是個朝錢看的,他這家報社辦起來全是依仗的身後有些勢力的父親,也正是因為父親過於優秀,老板就總想著要好好辦好報社,讓父親刮目相看,讓別人知道虎父無犬子。
之前報社一直不溫不火,說不上不賺錢但也算不上多火爆,他心裡是不滿的,如今一個慎澤就讓他們家的報紙供不應求起來,他心裡高興,也對著劉慶如放話:“條件你和慎澤好好談,大方一些。”
劉慶如了解他們這個老板,他說大方,那就是真的大方。
他一喜,寫稿子有多賺錢,再沒有比他知道更清楚的了,老板又是個大方的,恐怕老師家再不怕缺錢了。
等到這本小說好好的寫完了,再去印成一整本書開賣,恐怕賺的要更多一些。
他歡歡喜喜的准備著去老師家一趟,告訴他們這個喜訊,結果從窗戶那往下一看,底下還是密密麻麻堵滿了人,沒法子,只能等到天黑人們散了再去了。
劉慶如在坐等去找紀長澤的時候,城中關於《修仙回憶錄》的討論還在繼續。
一學校中,有學生買了報紙,他看完後也很大方的讓眾人傳閱,此刻老師還沒來,大家也就聊得火熱。
“你們說,這會不會就是慎澤先生的真實回憶?”
“不會吧,第一行不就寫了,內容純屬杜撰,讓我們別當真嗎?”
“可這也寫的太真實了,你看,這上面寫他小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場火災,燒的天邊都是紅的,但當地報紙一點報道都沒有,就好像這件事不存在一樣,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他說的這個地區我二叔當時在那做生意,我記得他跟我說過那邊是發生過一場大火,但很多人都不知道,除非慎澤就是當地人,否則怎麼能知道這件事。”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你要是這麼說的話,那這個原縣冰雹,慎澤不是也寫的很清楚嗎?”
有人突然提出:“會不會……這真的是一本修仙回憶錄,這些事也都是慎澤經歷過的,他真的是個修仙者,不然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你們看,築基、開光、融合、心動、金丹、元嬰……後面還有很多,若不是自己就是個修仙的,這些難道還能是慎澤自己編造出來的嗎?”
也得虧紀長澤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要是知道了他能笑出聲來。
他可不就是特意朝著“雖然我說這是假的但你們看著看著就會覺得這是真的”方向來寫的嗎?
無論是什麼年代,對長生不老,大部分人都是渴望的。
就算紀長澤只寫出了八分好看,等他們自己腦補出“這就是一個修仙者寫的回憶錄”之後,這八分也就變成十分了。
一傳十十傳百。
這小說不火才怪。
萬一有人直接找到了紀長澤這裡來,他也可以擺出無辜臉說:“誒呀你當真啦?怎麼會呢,我不是剛開始就寫了這是虛構是假的別信嗎?”
相當完美!
天黑的時候,劉慶如來敲門了。
還是紀長澤來開的門,劉慶如現在看紀長澤的眼神已經跟看一個金蛋差不多了。
還沒說話,臉上親熱的笑就已經掛起來了。
“長澤,你今天出門沒?你是不知道,你的小說,火了!”
紀長澤很淡定的點了點頭,沒去高興自己的小說火了,而是先感謝劉慶如:“還要謝謝師兄,如果不是師兄,我就算是寫出來也很難發出去。”
見他這一副“早就料到一切盡在我掌握中”的模樣,劉慶如有些感嘆。
以前到底還是小瞧了這個師弟啊,想想也是,他們這些被老師教導出來的學生不說每一個都是人中龍鳳吧,好歹也都事業有成,老師的兒子又能差到哪裡去。
因為紀長澤的淡定,劉慶如也不想讓師弟覺得自己咋咋呼呼,努力的平復了一下心情,笑道:“我們報社的大老板知道了這件事,特地讓我來跟你談一談價錢,他的意思,是想要讓你一直在我們報社。”
說著,劉慶如拍了拍自己的包,左右看了看見外面沒人,才神秘兮兮的道:“真金白銀都讓我帶來了。”
“放心,我是你師兄,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與我說,我再去找大老板,師兄跟你說,只要要求不是很過分,大老板肯定答應。”
紀長澤笑了:“我往日裡只顧著玩鬧的,哪裡懂這些啊,我投稿,那也是因為心裡知道師兄照顧著我們家,我將師兄當做兄長,知道你不會讓我吃了虧才敢如此,若是和報社這邊溝通的話我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要不師兄還是和我爹說吧?”
這話說的劉慶如心裡熱乎乎的。
雖說他幫老師一家沒想著要什麼報酬,但親耳聽到師弟的肯定,以及側面的感激,他高興啊!
做好事是憑著自願和對老師的關心,但這也不代表他不想聽到人家誇他孝敬老師,照顧師弟,默默無聞做好事他樂意,知道自己做的事人家看著了,心底也覺得他好,那就更樂意了。
劉慶如感覺自己飄了,樂顛顛的說:“那行,我去找老師說說。”
老師可是老江湖了,總不能讓長澤吃虧。
他還沒忘記之前紀長澤那淡淡然的樣子,可以想見,老師這種見多了世面的定然也會如此,而他作為老師的學生,怎麼能露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於是等到進去時,劉慶如特地控制了一下臉上神情,讓自己也顯得淡淡然起來,確保老師不會覺得他浮躁一點點小事就飄之後才走了進去。
紀父還是坐在床上,只不過這一次是看書,見到學生來了還驚訝了一下。
不是才來過嗎?怎麼又來了?
看臉上的表情倒是很平常,不像是有什麼大事的樣子,對了,他定然是借著大兒子寫稿子這件事,想來給他們送錢。
紀父估摸著就是這樣了,他一邊欣慰學生孝順,一邊又想著一會要拒絕還好,別人不知道長澤,他還不知道嗎?
何況家中情況也沒那麼嚴重,只不過是他的病麻煩了一點,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等到他好起來,照樣可以大干一場。
紀父安靜的坐著,就等著學生說完之後拒絕。
劉慶如坐到了床頭,果然開口道:“老師,長澤的稿子我發出去了,很受歡迎呢。”
誒,編瞎話都不會,長澤那個水平,怎麼可能受歡迎。
劉慶如:“我們大老板特地讓我留下長澤,這不,他給了我許多錢,就是為了讓我籠絡住長澤,只讓他在我們報社發稿子。”
看看,看看,他說的吧,帶錢來了,還編個大老板出來,這孩子,真以為他病糊塗了不成。
他頓時肅然起敬。
老師不愧是老師。
他這個學生可不能表現的太過浮躁,讓老師以為他半點都不穩重。
想著,劉慶如干咳一聲,從包裡開始倒銀元,銀元嘩啦啦的倒在床上,差點沒亮瞎了紀父的眼。
紀父之前就想過學生肯定會自掏腰包貼補他們,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慶如居然弄了這麼多銀元。
他哪來的這麼多錢?!
紀父可不是那種吸學生血的人,當即皺著眉直起腰擺手:“不行,我不要。”
劉慶如立刻給了紀父一個“我懂得”的眼神:“老師我明白您的意思,長澤的本事用這些銀元買的確是太少了,您放心,我們大老板有錢的很,這些銀元只是買那些稿子的,我跟他說過了,等到長澤下本書若是寫的還是這樣好,就按照分成來算,到時候錢就更多了。”
紀父:“???”
怎麼聽這意思,這錢真不是劉慶如給的??
長澤掙的??不能吧,那小子有這個本事?
劉慶如繼續:“老師,您是不知道啊,今天我們報社裡堵了一堆人,鬧著想看長澤小說後面的內容,我之前還說呢,長澤不愛看書,就喜歡四處玩,您怎麼也不管管,原來您是早知道他有這個本事啊,不過想想也是,之前長澤到底年紀輕,不用擔著家業,您自然不願意拘束他,如今您病了,長澤可不就一下子立起來了嗎?”
紀父:……是這樣嗎??
他頓了好一會,才說:“你把長澤的稿子給我看看。”
“老師您怎麼知道我帶了報紙,誒呀您可真是,我覺得我學一輩子也學不成您這樣了。”
紀父:“……”
他是讓劉慶如把紀長澤手寫的稿子拿過來……
劉慶如從懷裡掏出本來打算回家好好回味幾遍的報紙遞給紀父,紀父看了學生一眼,接過報紙看下去。
這一看,了不得了。
之前知道長澤在寫稿子,他從心底就不覺得這個兒子能寫出什麼好稿子來,但長澤能有上進的心他還是很高興的,因此也沒說什麼。
結果一看稿子他就懵了。
這是我兒子寫出來的??
我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啥事不管,干啥啥不行,啃老第一名的大兒子??
他從前可從來不寫文章的,結果一寫,就寫的這樣好看??
紀父懵了足足幾秒,才反應過來。
我兒子是個天才啊!!
也得虧了他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沒崩了穩重老師這個人設,旁邊的劉慶如又是一頓真情實感的彩虹屁:“我說老師您為什麼不著急的還玩磚頭呢,原來是知道長澤的本事,知道就算您病著,也有長澤在。”
紀父:“……”
不,他玩磚頭就是因為著急想鍛煉身體,早點起來支撐起這個家。
而且那也不是玩磚頭,長澤看的國外書上寫著,那樣能快速恢復體力他才這麼干的。
劉慶如繼續一頓好吹。
說當時我誇長澤的時候本來以為老師您會很高興,沒想到您居然能做到那麼淡淡然,當時我就猜到了,知子莫若父,您肯定是早有打算。
恐怕就連這稿子出去後造成的轟動,和眾人的狂熱喜歡老師您也料到了,不然也不能我說的時候您還是那麼淡定。
大老板的看重您也料到了,沒錯,我還記得剛才您聽我說的時候臉上的平靜神情呢。
剛剛認定了這是學生在騙自己好幫自己家的紀父:“……”
他扭頭一看,學生眼底的崇拜佩服敬仰簡直要衝出來了。
再低頭看看手上的報紙。
怎麼感覺這麼像是做夢呢。
紀父教過學生,自然看的出來紀長澤寫的稿子雖然辭藻並不華麗,甚至還有點大白話的意思,放在文章裡肯定是缺點,但放在小說裡那絕對是優點。
難道真的是他以前太小看大兒子了?
難道長澤以前真的只是因為家裡有他這個當爹的在,所以才能放心四處玩,如今家裡出事,人立刻就立起來了?
難道真的是長澤的天賦點在了寫小說上?以前不寫是因為家裡不缺錢,現在一到了他發光發熱的時候,他的天賦技能就冒出來了?
好像很扯淡,但仔細一想,很合理啊。
旁邊的劉慶如還在各種吹老師不愧是老師,紀父實在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之前是想岔了,干咳一聲,將報紙還了回去。
正襟危坐,面容淡然,語氣裡透著一股隱士風範:
“知道就好,你啊,還是要多跟我學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