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被幻小煙卷著一路倉皇趕回了青丘,過三重山時,幻小煙與燭離青丘的人取的聯系,燭離派人來接,不日兩人便回到了青丘。
剛落地,燭離便上前來接,雁回只看了他一眼便問:“天曜呢?”
燭離面色一肅:“先前不知你被素影擄去了何方,天曜心急,便尋去了廣寒門了……”
雁回聞言,只覺心口一涼,她被凌霄帶走,素影在辰星山既無事,而廣寒山先前被天曜所擾,想必百廢待興,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她這個掌門去處理,她必定會帶著陸慕生回廣寒山,若彼時天曜與素影撞上……
雁回心頭一緊:“我要去找天曜。”
燭離攔她:“你那修為在素影面前算什麼,我爹與三皇叔已經找過去了。”
青丘動了兩位王爺,即便三王爺現在眼睛不便,但在功法修為上也有相當的造詣,有他們倆在,就算是鬥不過素影,但要將天曜帶回也還是一件可能的事。
怕就怕……在他們到達廣寒門之前,天曜便與素影撞上了……
而事實上,雁回的擔心也卻是成了真,天曜確實是在青丘的王爺們到之前便在廣寒山上,撞上了素影,或說,他在素影回廣寒山的那一刻,便尋到了她。
一想到雁回可能在素影手上,生死難辨,天曜便再也按耐不住。
雁回救了他那麼多次,為他做了那麼多事,可每次在雁回受苦之時,他好像都是趕不及,救不了,幫不到……
天曜立於風雪山頭之上,看見素影的白色仙光自天際邊緣劃來,他衣袖一揮,法力徑直撞上了天上那道仙光,素影接招,禮尚往來的回了一記仙力。
而她的身影也自空中落下,停在了另外一邊。
陸慕生被她護在身後,素影沉著面容,冷冷的看著天曜,隨即一笑,滿是諷刺,“妖龍天曜,不自量力前來我廣寒送死?”
沒見她身後有雁回,天曜沉凝了目光:“雁回呢?”
素影眸色極淡,眼下眸光一轉,仿似毫不在乎似的道:“殺了。”
這兩個字落入天曜耳裡,乍一聽他竟然一時未曾反應過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直到這兩字在他心裡回蕩了許久,他才慢慢理解透了,緊隨而來的便是難以言喻的心痛將他那顆才尋回來不久的龍心擒住,仿似有鈍刀子將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狠狠磨破,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一時之間心頭的疼痛痛得只教天曜恨不得從來沒將這顆心找回來過。
痛得好似勝過了每個月的月圓之夜。
他雙目失神,望著素影。
素影身後的陸慕生也是一副極不敢置信的模樣,瞪著她。
素影卻只冷漠道:“我剜了她的心,取了你的護心鱗與內丹。將她棄屍荒野。”素影道,“你別想再找到她了。”
一時間,這段時日與雁回一起走過的所有畫面紛紛湧上心頭,想著雁回曾站在她身前迎著月色為他擋住了所有殺氣,想著雁回在幻妖王宮之時在他懷裡嚎啕大哭,想著中秋祭,雁回抱著他,給他喂了血,在樹下以膝為枕,守著他睡了一整夜……
他想著前沒幾天,雁回還坐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泡著冷泉,在泉水裡嘩啦嘩啦的玩著水,她還會笑,還會叫他天曜,還會說從今以後要代替護心鱗護著他的心。
而今……
天曜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周身都沒了力氣,然而渾身脫力之後,天曜只覺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哀慟在心口之間燒成了熊熊怒火,他一抬頭,望向素影,雙目間已是赤紅一片,看起來可怖駭人。
“想殺了我麼?”素影神色輕蔑,“二十年前你做不到,現在也依舊如此。”
沒等她話音落下,天曜便不管不顧的攻擊了上去,妖力澎湃攜著撼天動地之勢,全然沒有防守,一心一意的向素影攻去。
他攻得那般猛烈,即便渾身破綻,素影一時之間卻也未能找到機會攻得天曜害,而她另一手還要護著陸慕生,是以動手來難免拘束。
但天曜想傷她也是十分的困難。
最終卻是陸慕生在素影身後一聲大喝:“殺我!”
天曜聞言毫不推拒,二話沒說,手中攻擊抬手便衝陸慕生而去。素影回頭望了陸慕生一眼,眸中三分怒七分痛,但卻也不得不回身將陸慕生護著。
一時間動作竟然有了破綻。
天曜反應極快,明明一個招數想著陸慕生而去,半路當中猛地轉換方向擊打向素影,然而!現在到底是素影的修為比天曜高深許多,沒有內丹,天曜的動作便還是慢了三分,素影識破他的招數,想著此時沒有人再能攻擊陸慕生,素影便疏忽了對陸慕生的保護。
她當即一轉身,就這天曜的力道反手便是一掌猛地向天曜沒有護心鱗守護的心口處擊打而去。眼看著天曜避無可避……
哪曾想卻在這時,素影身後的陸慕生猛地往前一躥,撲向天曜,素影這一掌收勢未及,徑直打在陸慕生的後背之上!
“嘭”的一聲,是身體之內器官爆裂的聲音,陸慕生猛地摔在天曜身上,七竅頓時血流入住,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極為可怖。
這事便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素影沒反應過來,便是連天曜也沒反應過來,他接著陸慕生,怔怔的看著渾身已經癱軟如泥的這書生。
素影看著自己的手,周身仙氣如雲煙一般消散,在天曜面前竟一時忘了防御:“不……”
天曜看著陸慕生,聽得他的言語,也呆怔在了原地:“為我續命的披風……是你的鱗……她為了我,害你。”陸慕生說得斷斷續續,氣息極致沙啞,聲音小得讓人幾乎聽聞不到。
“現在我做你的鱗,我不用她來施舍恩情……”陸慕生喘了兩口大氣,卻是出氣多進氣少,鮮血從他眼睛耳朵裡流出來,血流入注,“虧欠你的,我還清了。”
“不……不……”素影顫抖著邁上前來,要抓住陸慕生。
忽然之間,陸慕生卻像是能看見身後向他而來的素影一樣,他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推著天曜往前走了三步,躲開了素影的拉扯。
“燒了我。”陸慕生道,“什麼也不要給她留下。”
他緊緊盯著天曜,天曜倏爾反應過來,在素影施加法術之前,他手中烈焰一起,登時將陸慕生包圍其中。
“不!”素影抬手,欲施加法術將天曜的火撲滅,然而此時天曜卻在旁邊猛地甩了記法力過去,徑直將素影撞開,素影被推打得生生退出十丈遠的距離。
等她在反應過來要救陸慕生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陸慕生已經攜著一聲晚霞似的烈焰站在了山崖之上。
天曜的火焰能灼得連百年的大妖怪都忍受不了,而陸慕生不過是一介軟弱書生,此時卻在火焰當中並無任何痛苦的神色,他只是望著天,嘴角帶著笑,在掉落下山崖之前,天曜聽到了他喉嚨裡發出最後的聲音。
“雲曦,我終於能來陪你了。”
帶著火光的身影墜落山崖,在風聲呼嘯當中,陸慕生的身體徹底被火焰灼燒成為灰燼,順著山間呼嘯的大風,不知被吹灑去了何方。
素影追著陸慕生的灰燼而去,她清冷的神情不復存在,面上全是崩潰一般的顫抖:“不,不要,回來,你回來!”
她走到了山崖之上,伸手去撈,然而出了廣寒山上常年呼嘯的寒風,陸慕生的灰燼竟連一點也未曾落到她的手心之中。
“我找了你那麼多年!我找了你那麼久!”素影仿似痛得心肝俱碎,“啊!”她發出像動物受傷一樣的哀嚎,“啊!”
天地之間,除了她的痛苦嘶喊,仿似已經再無他物。
然而悲痛之後,素影在懸崖邊上卻驀地回頭,眸光惡狠狠的盯向天曜:“你殺了他!”她說著,好似要將天曜拆吃入腹,“你殺了他!”
若認真算來,即便天曜不給陸慕生那一把火,陸慕生受了素影那一擊便已經是活不成的了,但天曜此時卻毫不猶豫的認了:“我殺了他又如何?”
他盯著素影,眸中殺氣也是未歇,對他來說,現在素影的手上也染著雁回的鮮血,即便他現在可以將二十年前的恩怨放輕,但雁回的……他也一定要討回來。
素影周身仙氣纏繞而起,風雪被卷在她身側,狂風拉扯著她的頭發,好似將她變成了一個痛失所愛的瘋子,清冷不復,高貴不再,她眼裡只寫滿了弄弄的怨恨與殺意。
天曜身側也是烈焰灼燒。
風雪與赤焰在兩人周圍擴出一個巨大範圍的圓圈,交接的地方產生劇烈碰撞,是兩人傾盡修為的碰撞。
仿似是補上了二十年前他們兩人之間,那場未來得及的生死之鬥。
但天曜如今內丹未拿回,不過片刻便有些許後繼無力之相,火焰灼燒的範圍漸漸縮小。
眼看著天曜的火圈便要被四周呼嘯的風雪所吞噬,天邊遠處倏爾劃來兩道光影,猛地刺破素影的風雪,闖入其中的兩人,一人結印擋住素影的氣息,一人扶住天曜。
二人沒說一句話,仿似有血緣之中的默契,一人帶著天曜似箭一般躥出素影卷出的風雪之中,而另一人則猛地收手,身形極快的跟上前者,速戰速決的將天曜帶離了廣寒山。
風雪之中,只余素影孤立其中,她沒有追,只是仰望著漫天鵝毛大雪,靜默不言。
她唯一的親人死了,唯一的愛人死了。
七王爺往後看了一眼,見素影並未追上來,霎時舒了一口氣:“這廣寒門的素影,何時修得如此厲害的功法,要不是拼了全身修為,今次怕是無法安然而退了。”
三王爺扛著天曜,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感覺卻勝過他人:“那不是修為厲害,只怕她也是拼了全身修為把。”三王爺耳朵往天曜的方向聽了聽,“你與她都談了些什麼?”
天曜被人扛在背上,只垂著頭,雙目無神的看著腳下穿梭的白雲。
“雁回沒了。”
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好似不是在說雁回,而是說的他自己。
那麼絕望,藏著那麼深的哀慟。
兩位王爺聞言一默,可他們也不知道雁回的情況,便也不再說話。
一路趕回青丘,剛一落地,四周便有人圍了上來,天曜垂著頭看著地,好似生無可戀,便在此時,遠處倏爾傳來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呼喊:“天曜!”
耳朵一動,瞬間豎了起來,天曜一抬頭,看著破開人群向他跑來的雁回。
一時間雁回身上便像是點了火一樣,將他眼底深處的黑暗都盡數照亮了。除了雁回,他幾乎看不見其他任何人。
“天曜,你撞見素影了?打起來了嗎?受傷了嗎?”
雁回一邊向他小步跑來一邊急切的問著。
天曜一直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直到雁回踏到他身前三步遠的距離,他才一個大步跨上前去,將雁回手一拉,用力的將雁回拉近懷裡,隨即抱住她的腰,扶住她的後腦勺,不給雁回任何抵抗和說“不”的機會,他幾乎是急不可耐的一口吻在了雁回的嘴唇。
舔遍她的嘴唇,不容反抗的侵入她的口腔,帶著像是要將雁回嚼碎吞進肚子裡的力道,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的情況下,緊緊相擁,用力深吻。
放不開。
天曜心想,他大概再也沒辦法將雁回放開了。
他是那麼超出自己想像的,在乎她,愛慕她,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