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轉開臉,就看見近在眼前處那緊扣的五指,目光再飄遠一些,就瞧見門口外空無一人,只有一片綠瑩瑩的翠林。
身上不知哪一點被抓住了,她顫了顫,又癱軟下去。
只能再度閉上眼,無聲流下淚來。
早知道她何必躲來躲去的,早知道在頭一世就乖巧從了,也就沒有這之後諸多糟心累人的事了。現在又爭這一口氣和他扛上,這一遭過去再回到碧月莊還不知曉又要受多少折磨……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際,那往下探的龐然身軀突然動作一滯。
扣住的手掌猛一緊,她有些奇怪,但此時境地心智反應遲鈍,不曾察覺這異常,只閉著眼裝作一切不知的模樣。
誰知道他是不是突然想到什麼新法子,要拿來用她身上?
剛要咬唇抵抗這人即將施加於她的新招數,卻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動作,只覺得緊扣的五指都逐漸泛痛,皺著眉狐疑地睜開眼,卻發現他的目光已經不在她身上,她不由地便隨著他冷厲的眼色往外看去,眼睛一下就睜大了。
驚愕閃過心頭,她本毫無氣力的身軀仿佛灌入了些力量,促使她挺起身子掙扎著向那頭的人爬去。
“想到他身邊去?”他忽然轉過頭來盯住她。
她一怔,又望了望外頭林間朝著這邊走來的人,她眼力極好,一眼就瞧見他大半個身子都被血給侵染地一片鮮紅,再看他步伐踉蹌沉重的模樣,定然是受了不小的傷勢。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堅持來到這裡。
如他所言……來帶她走。
突然感到下顎一陣尖銳的痛意,原是被他拿捏住了。
那一下她能感覺到他的失控,生冷的眸光裡醞釀著一股滔天巨浪,只消一個滾潮,便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在這浪花裡頭不得翻身。
可那又如何?
總歸是要拼一拼的。
她展顏一笑,那唯一被他放開的手猛然抽出扎在頭發上的金簪,毫不猶豫地便衝他的胸口一下,狠狠扎進去。
鮮血滴落在她臉上時,她笑得更燦爛了,“你應該後悔……留下我的性命。”
他悶哼一聲,仿佛感受不到痛般松開扣住下巴的手,忽然一下抓住她的腕子,竟就著腕子一點點更往裡頭扎去。血從傷口處流出來,滴在她赤-裸的胸前,仿若熟透的楓葉一片片鋪滿她的身子。
“後悔?”像是反問,又像是在問她,人往下一沉,又猛地用手撐住。
空氣裡的血腥氣味越發濃重,刺鼻得令人忍不住皺眉。
她卻像是受到什麼刺激,笑得更開懷,咧開嘴宛若一個瘋子。
“是!你應該後悔……後悔沒把我當一個人看待!”她大聲咆哮衝他怒吼,隨後一邊粗喘一邊用力把幾乎已經整根沒入的金簪,往他心口再使勁推進去。
血撲得又濺出一些,她覺得那血液濺在身上反而令她越加亢奮激動,就好像這樣的一刻她已經等了很久。
看著身上的人臉上血色一點點消失,便越顯得那染血的朱唇紅得刺目,和眼前朦朧的大片血跡仿佛都已融合在一起。
她忽而痴笑一聲,發出粗啞的嗓音,然後握住金簪的手猛地把他推開了。
他踉蹌倒地,大紅衣裳展開一地,襯托著他那張華麗精致的面容更凄艷絕倫。
“我哪裡……對你不好……”
她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用外套裹著她半-裸的身子,聽到背後他忽然這麼問,動作一頓。
哪裡對她不好?
心裡嗤笑一聲,她只覺得心底裡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
一點一滴,深刻地烙印於腦海裡,從未減退過一絲,一毫。
就算她竭力地想忘掉,就算她似乎以為自己已經忘掉,到頭來……卻總有人不斷地提醒她,將那傷疤毫不留情地掀開展現在她眼前。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永遠都處於這種弱者的位置,當真是一個永不翻身的結局。
但看到此刻躺倒在地,滿身是血的人,看著他臉上凄厲的隱痛之色,看著他那樣不解又迷惘地問自己,他到底是哪裡待她不好……
她低頭慢慢揚起唇,原來這盤棋局裡頭,她才是最初的贏家。
也將是最終的贏家。
殘破的衣服掛在身上,將她雪白的身子掩蓋住,只露出一截嫩白小腿,長發披散將她裸-露的後背掩住,就這樣居高臨下的,仿佛俯瞰般的眼神,冰冷的光裡滿是嘲笑之意。
“你這個禽獸……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好。”
這一刻,她用她所認為的最為惡毒的言辭詛咒他。
暢快淋漓的結束了這一場。
說罷,她轉身,動作干淨利索,從這髒污凌亂的屋子裡頭一步步走出去。
她感到身體裡好像有一股無窮的力量,盡管在剛才被他折磨得以為要崩潰,但她居然驚奇地發現,自己還有氣力,至少走向虞冷的這一段路,是綽綽有余。
嘴角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了,身子也好像飄了起來,她看見他的笑容就在不遠處,溫暖如春。
腳步漸漸快了些,她張了嘴,剛喊出一個“虞”而冷字還未出口,就感到背後有股強勁的力道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沉沉蓋在身上。冷字隨著口中噴出的鮮血全部都濺落在眼前可見的一方天地裡,仿佛冬日裡凋零的紅梅。
她的身子在原地搖晃了一下,隨後又像是定住般不動了。
“不——”一聲怒喝仿佛衝破雲霄。
然後,她感到身體每一處骨頭都發出碎裂聲,沉如鼓錘,隨後她的身子如大廈瞬間傾塌,倒入那風一般衝向她的人懷裡。
“噗——”一口血吐在他衣襟前,瞬間就和他凝固成大半的醬紅色混在一起,看上去又鮮艷許多。
意識恍惚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失去理智般的狂笑聲。
狂笑聲中,是他完全失控般地嘶聲嚎叫。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誰也別想得到——!”
——我薛染得不到的,任誰都別想得到!與其給你……不如由我親手毀掉!
耳邊恍惚地響起熟悉的話語,重疊於一起也毫無障礙,她忍不住又噴了一口血,氣若游絲地望著那個門口處伏著門眼色癲狂,喪心病狂笑著的人。
他整個人傾斜著,仿佛隨時都會從那階梯上跌落下來,但手卻牢牢把著門,一襲瑰麗鮮艷的紅衣,像是曾經她穿在身上的嫁衣。
是這樣了。
心裡面一直回蕩著的畫面又重現了。
那夢魘裡的宿命輪回,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再度發生,這就是所謂的注定。
但這一瞬間,她竟覺得,就算結局如此,好像也沒什麼不好。與其被他重新帶回碧月莊再繼續遭受一場,好不如就這麼死了。
當初那麼想死,卻都霸著她的命不讓她死,而現在……一掌之下,干淨利落。
原來死要比生,簡單省力的多。
她躺在虞冷的懷裡,腦袋混沌一片,靜靜躺著像是已經死去般。
而虞冷顫抖的手摸著她的臉,眼神先是看了一眼儼然已入瘋魔之境的薛染,很輕很輕地勾了下唇,“你錯了……”說著低頭和她如鴛鴦般交頸纏綿,耳鬢廝磨,便低聲說,“就是死,她也是我的。”
說罷,她感到軟綿的身子被他溫柔地抱了起來。
腦袋無力地往他胸口靠,強有勁的心跳聲令她的腦子微微有了反應,她垂落在胸前的手勉強抬起,才能觸碰到他的衣襟,“就這樣罷……就這樣……”她費力地說著,她想說不要再耗費氣力去懸崖了,就這樣死在他懷裡,也是很有羅曼蒂克的意境。
但這回看來他是真的傷得很重,無法做到向上輩子一樣風一般飛到懸崖邊去。
在他失力般跪在地上時,她的身子也緊跟著沉沉一落。而在即將死去這短暫又仿佛很是漫長的一刻,她意識模糊地想。
總還是有所不同的罷。
重活一世,應該不算白活了吧?
她努力想要睜眼,看清楚眼前人的容貌,將他的眼神,將他的鼻梁,將他的嘴唇,將他的每一處五官都深刻地烙在心頭上,如果穿越大神垂憐她再給她一世,那麼她一定要認出他。
他卻忽然又有了動作,僵硬起身,將她越發沉重的身子抱得死緊。
“不……要……走了……”
“不行,我答應過你,要帶你走。”
她覺得自己是真的要不行了,甚至都出現幻聽了,故此她未曾回答,只是半闔著眼勉力地想要記清楚他的臉孔,根本沒法集中精神去聽他講什麼。盡管如此,他的聲音還是在耳邊不斷回蕩。
“我帶你走……”
好像,隱約聽清楚了。
——我帶你走。
再也沒力氣繼續堅持下去,她已經失去了痛感,失去了知覺,周遭的一切變得寂謐無聲,仿佛都徹底安靜下來。
她埋在他的懷裡,滿足地閉上眼。
所有等待,在這一刻都值得了。而所有恩怨情仇,於這一刻……也將同樣煙消雲散,歸為原位。
作者有話要說: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又結束了一卷,撒花求各位親們的留言感想(除了打負分其他都可以喲西),作者瘋掉了~
新卷晚上發喲,握拳,呦呵!
順便求個新文收藏:女主在後宮囂張跋扈的日常生活<inputtype=buttonstyle="background-color:pink"value=寵妃進化論onclick=window.open("?novelid=1976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