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坐在一排的花盤前,拿著水壺一個個的澆水,說起來從那天薛染允諾她能夠在外帶隨從的情況下外出後,她反而不那麼急迫地想要出莊了。一則是既然她答應了那麼早晚她都能出莊,自然就不急於一時了。二則是她並不想一得到他的承諾就著急地出去,顯得她心裡有鬼一樣。最後……她真覺得這樣的薛染和她想像中的差太多了,讓她不自覺地就會降低防備之心,故此她還不想那麼快接受他的好意,只是先要了個口頭承諾稍微能安心些。
身旁伺候的兩名丫鬟是他那天新派來的,雖說她明確拒絕他派人來調解她心情的好意,但他還是自作主張地又多給她院子裡弄來倆丫鬟,年紀挺小,大概和她現在這身體主人是差不多幾的,畢竟從她們怯生生的行為舉止中可窺一斑。
把這排花盤都澆了個遍後,她伸了伸攔腰站了起來,揉著酸疼的腰她還是挺開心的,她在現代裡雖然比較大大咧咧,但骨子裡性子還是偏向靜的,是因為她比較喜歡一個人做事。只不過在社會和人交際過程中要適合和習慣別人,但當有了閑暇時間的話,她就喜歡獨自看看小說,上上網掛逛一下各種論壇,再加上宅性子,不愛上街導致這種奇葩個性,但所實在了還是和大多數小市民一樣普通簡單的。
她是想要把日子過得盡量隨意些的人,不喜歡考慮太多,有時候裝裝傻事情過去了就好。就跟現在似的,盡管她心底裡是恨著薛染的,並且在他靠近的時候又恐懼又警惕,但平常的時候想起薛染也就是撇撇嘴的事情。要多苦大仇深地想起他就戳兩刀也就是初期才會那樣,時間一長就淡忘了,這種脾性大概就是很多人說的爛泥扶不上牆。但要她一天到晚十二個時辰沒完沒了地厭惡一個人,她那是真做不到。
從神仙谷她決定不想未來安分過日子,到現在被薛染打包到碧月莊,住在這院子裡頭兩天晚上因為薛染對她做的那些而煩悶得睡不著覺的時候,她總是在想這些問題的。最後想通了,明白了,只要把心守住,身子什麼的在最終真迫不得已的時候,也就和交代任務似的完事就好。
“小主子,小主子誒——”遠遠的有人在喚,讀者一聽就知道是誰了。
這個碧月莊的總管事,已經年近古稀的老翁,她上一世在碧月莊的時候就還健在,對她來說那老管家對她還是不錯的,至少要比一些拿她當犯人般管著的人要好多了。
老人家一路跑過來是十分矯健,在瞧見她裙擺處都是灰塵污漬後退後一步,很是痛心道:“小主子誒,你怎麼弄得這一身髒兮兮的?”
她很不解老人家如此激動是為何,但還是和善地笑了笑,道:“怎麼了,何管家?”
“是少莊主讓老奴來和小主子你說一聲,讓你現在梳洗裝扮下,說是莊主要見你呢。”
她有些懵,努力想了想才記起薛染他爸的名字叫薛彥璧,那短暫的記憶中似乎是個十分嚴謹古板的形像,只在笑得時候和氣客套些,但骨子裡還是帶著屬於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之人的威嚴之氣,端得是大家長的風範。
只不過……讀者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她記得自己當時是被薛染給裝棺材送到這老家伙壽宴上哪,且老家伙還很賞識的趕腳……
上梁不正下梁歪,薛彥璧恐怕骨子裡也不是個好東西。
她很是黑線,心裡怎麼都不願意去,皺著眉問道:“莊主……怎麼會想見我呢?”
何管家哎一聲,道:“這老奴哪裡知曉,總之小主子你趕緊准備著吧。”
“誒——”她叫了一聲,哪知何管家拍了拍掌,不知就從哪個疙瘩窩裡冒出一堆的人,笑臉盈盈地把她包圍起來,一弄進屋裡頭就對她進行好一番的拾掇改造。等事畢,才把人給重新迎出來。
何管家瞧著臉上露出笑容,大概是還挺滿意的,隨後便拽著她往大堂裡走。
她很麻木地把自己干脆當成個木偶人,麻木地被何管家給帶到大堂,麻木地瞧著大堂中央上方端坐的中年老男人,當被何管家推搡著跪在地上時才很惱火地側頭瞪了他一眼,等這一切的基礎禮儀都完畢後,才坐在下方左側的檀木雕花大椅上。
大堂裡就零落的幾個人,薛彥璧從她進來起眸光就沒離開過她身上,她被盯得很是難受,感覺就像是一個猥瑣工口老男人在窺探小蘿莉的趕腳。
“看起來我兒的目光倒是不錯。”突然薛彥璧開口說,說罷茗了口茶,還咂巴著嘴點頭。
她被這種看兒媳婦的眼神又給震驚得內心焦脆無比,甚至坐如松的姿勢都有些歪斜了。
“聽說你父母雙亡,如今無家可歸?”
呃——她整個人斯巴達了。
這是薛染說的?
讀者在心中整理措詞,心想要怎麼回答才是最適宜的,正當她准備要說的時候,大門外笑聲傳來,她一聽便知曉是他來了。
這消息還真快,她當真是有些佩服薛染的消息網絡了,就說上次紫衫的事,感覺就是轉個身的功夫,他那就什麼事兒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父親怎麼趁著我不在,便在這審問我的小東西呢?”
她一臉無語,很自覺把自己變身為布景,一聲不吭,兩眼無神地盯著地面看。
反正這是他們倆父子的事兒,和她無關,她可不要無端被當做炮灰。
薛彥璧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道:“為父這怎麼能稱作是審問呢?染兒你這話說得越發是不像樣了。”語氣裡雖有些埋怨,但聽者一聽便能聽出薛彥璧對薛染的縱容寵愛。不過也是,這偌大的莊園裡僅有的繼承人,相當於現代集團的唯一的公子爺,意義自然不同。
薛染作了個揖禮,便大大方方坐到她身邊,先是將她的手拉過來在手背上摸了兩把,才笑問她,“這老頭子可有為難你?”
這……老頭子?她嘴角抽搐了兩下,作呆滯狀。
薛染又一把摸了摸她白淨的腦門,咧嘴轉過頭,對薛彥璧繼續道:“既然父親已經閱目,那人我便先帶走了。”
“聽說你將人安排進了你母親的院子裡?”薛彥璧忽然的一句讓薛染的動作頓了下,同他離得極近的人清楚看到他笑眼猛然一便,比上回那陰沉裡還多了一分戾氣,但很快便轉瞬即逝。
薛染松了握住她的手,站在一旁反問:“父親這是不同意?”
薛彥璧哦了一聲,緩緩道:“你既然將人帶進去了……便就如此罷,這院子空了這麼多年,而今有人住進去……也好。”
薛染似笑非笑,陰涼涼的表情,“確實……”說著忽然拽起在座位上聽著這對父子你來我往的讀者,拱了拱手,“那父親,兒子便帶人先走了。”
薛彥璧這回沒再挽留,薛染顧自拽著她的手腕把她從大堂裡拖出來,一直沿著抄手走廊走到一處小涼亭處,隨一把將她拽到座位上,瞧上去竟有暴怒發火的傾向,這脾性實在來得莫名其妙,讀者完全一頭霧水,只能小心地打量著他的臉色,也不說話。
忽然,本來背對著她的人轉過身,眼光如炬,盯住她。
她小心肝一顫,心想這貨難道要在此刻發病?
幸而他表情慢慢變了,從方才抑忍的慍怒逐漸平靜下來,看來是真的穩定了情緒,方才走近她沉聲問:“那老頭子和你說了些什麼?”
讀者倒是很好奇,薛彥璧和薛染之間的相處模式,一會兒親近一會兒疏離,一會兒明刀暗箭一會兒相親相愛,真是百變得讓人分不清這對父子。而且這院子對於薛彥璧和薛染來說似乎都很重要,不過更令她感到好奇的是這院子的女主人,也就是薛染的娘……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怎麼就一副上下莊內都嚴禁提起的模樣,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病逝這種類型?
她告訴自己別再想這些事,畢竟好奇心太重不僅會害死貓,弄死個個把人也是輕而易舉的,故咳了咳,端正狀態道:“莊主還未曾與我說上幾句,少莊主便已來了。”
薛染又走近幾步,人幾乎都來到她跟前,頭往下看就有種俯瞰天下的味道,太讓她有壓迫感了。
說起來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怎麼的就安分過個日子還老這麼多煩心事?
“往後那老頭子再尋你……你便隨便尋個借口打發他了就是。”
老頭子……老頭子……她腦子裡就回蕩著這幾個字。
“可聽進去了?”他語氣柔和了些,用手又摸她腦門,把她摸得往後倒了倒。
她滿頭黑線,嫌棄地拿袖子,裝作不禁意地把他手掌裡殘留的氣息給抹掉,然後敷衍地點點頭道:“聽進去了……但是若莊主親自來了……我總不能不見吧?”沒忍住,最後還是駁了他的話。
就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小丫頭片子,有什麼拒絕不見的資格?萬一被薛彥璧覺得她恃寵而驕,回頭倒霉的不還是她!他說的倒簡單……這她又不是薛彥璧生的,有驕縱的本錢……
“那老頭子不正經……”薛染說,似乎是想到很不愉快的事情,狹長的眉皺緊了,一扭脖子看著她時又舒緩下來,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說,“總歸你是能不要和那老頭子接觸就別接觸……”
“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
她沒發現薛染的口吻有些變了,大抵是覺得他這種行為有些大驚小怪,便懶洋洋地重復了一遍:“真知道了。”
忽然下顎被人給抬了起來,恰撞上他的眼,分明溫柔卻夾著一絲冷,“我再問一遍,真知道了?”
她敷衍的心思一下全沒了,聲音微顫,卻顯得格外真實,“我都記心上了。”強權之下不得不低頭,她幾乎已經找到這個規律,也確實怕了和他較真,大多口頭上的逞強都是無傷大雅的,但略他真動了怒,她還是會乖覺些不去犯他的禁忌。
這回應該是得到滿意的答案和滿意的態度,薛染松了手,在她額頭上親了口,笑如春風。
而經過這一遭的讀者,覺得這莊子裡存在的古怪還不少,而薛染這性格裡的扭曲恐怕還和他逝去的母親有關……而這一切就像是風雨前的寧靜一樣,正在悄聲無息地朝她的日常生活逐漸逼近,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突然爆發。
不過對於讀者來說,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而光對付一個薛染就要費盡心力,故此未來的事她也就懶得去琢磨了。
等到薛染像審問犯人一樣審完她後,就有一名下人匆匆來通報,只不過她當然是什麼都沒聽到,畢竟她時外人,避諱著也正常。反正薛染這一走她也自在,在丫鬟的領路下她便從涼亭又回到院子裡。
何管家怕是因這次自作主張而被薛染好一頓訓斥,她正躺在長椅上閑得無聊折騰文房四寶,而何管家就拿了些飾品金銀來和她賠禮道歉。
不過其實她並不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對於她而言,一個沒什麼人權的小玩具本來就沒有拿喬的資格。反言之,讓這麼個資歷豐富的老管家到她跟前低聲下氣才真叫她受寵若驚了。她可不想在這莊子裡留下不好的名聲,惹得莊子上下的人都對她產生誤會,畢竟她估計要蹲在這地方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所以讀者當然不想日子不好過,被人暗地裡使絆子什麼的,那得多槽心。
只不過按著薛染那骨子裡天生的唯我獨尊的脾氣,必然是要將她嬌寵為獨一無二的存在,但這種嬌寵也必定伴隨著她所不願見的諸多麻煩。
哎,人啊……還是低調點好。
秉持著低調過日子的原則,她很客氣地婉拒了何管家的歉禮,並告知他這次事件裡她也有過不去的地方,畢竟導火索是她,何管家只是個傳話的,本就不該有來承受這無妄之災。老管家聽後很是感動的樣子,堅持將禮物塞給她,她見推拒不掉,思考一番後還是收下來了。
等何管家離開後,院子裡又恢復成原先的冷清了。
不過這院子似乎本來就沒什麼人氣,就算平素裡有人打掃清理,一直都保持著整潔。但畢竟是無人居住的地方,是顯得有些微清寂幽冷。
她躺在長椅上,用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蓋在腿上的絲絨小毯子,神色略微有些恍惚。
是不是要給這院子裝飾些什麼呢?
抿嘴思索著,轉念又想到這院子是別人家的,若她擅自做了改動怕不知道要被說成什麼樣……她嘆息一聲搖搖頭,哎,總想那麼些多余的,但自己又沒能力做到……又何必呢?百無聊賴地用手搓了搓毯子,望著唯一敞開透氣的窗口外,空無一人,只有整潔干淨的地面,和一顆茂密繁盛的大叔極其被修剪得十分漂亮的翠綠小草坪。
偶爾有微風的聲音寂靜中發出一點響動,就像從耳畔邊緣拂過,很輕很輕。
她閉上眼感受了一下,覺得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她睜開眼,原本迷蒙的雙眸早就恢復清明,是啊,就算對這樣的日子感到再習慣,她也必須有哪一天就突然破滅的准備,只是在那天來臨前,她真是不想浪費這美好的時光啊……
紫衫的不請自來和薛彥璧的古怪邀請讓薛染慍怒之下幾乎將她生活的圈子變得更加窄小,但幸好的是,他同意自己出莊。而那天下人來通報後,薛染好像完全就消失在她視線裡一樣,問起身邊的丫鬟也統統說不知曉,只說薛染平日裡就不怎麼住在莊子裡頭,一個月中只呆上幾天也是常有的事。
雖然不知道一個江湖中人有個好好的家不歸每天在外頭跑什麼,但一想到薛染不是什麼正常人,說不定上輩子他那邪乎的武功和非常人能忍受的無痛覺大bug就是他不知從哪兒練來的,如此一想就沒什麼了。
時光一不注意就在指縫間流逝,很快便入秋了。
這並不是個很好的征兆哪。
她把嘴巴裡最後一點香甜軟滑的糕點給吃進去,隨後舔了舔嘴問身邊剛要把甜心碟子拿下去的丫鬟。
“最近外頭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恭敬小心底回道:“小主子想知道些什麼趣聞?”
她並不明白自己平常挺親切的一人,怎麼這些下人們都很怕得罪她的樣子?難道她說話很嚴厲?讀者很不解,她已經盡量做到平易近人,也就是把自己當做一個透明人一樣活著,低調到她自己都覺得有一天會懶死。就這樣,莊上除了何管家這個資歷甚深的老人家還願意和她交心說幾句實話,其余的人不是敷衍她,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嘆了一聲,她不再問下去,也省得人心裡帶刺,畢竟她也瞧得出人家是不願意回答的。
大概古代的人就是秉持著少說話多做事的理念,和她想要低調過日子的心境應該也是一樣的,所以她不會像薛染一樣去逼迫他們回應自己。
她有些挫敗又松懶地弓著背坐在拼湊的小板凳上,已經入秋了,院子裡的枯葉越來越多,雖然打掃的婆子很勤快,但不過一個時辰就又有枯萎的葉子落下來,有的落在肩頭,有的落在頭頂,然後被她一抬手給揮掉了。
“啊……”她發出一聲無聊的低喊,大概是覺得無趣極了。
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古代,在折騰完她能折騰的所有事物後發現日子終於正常變成無所事事的時候……
她猛地站起來,小板凳摔在地上,她覺得這個時候,是出莊的最佳時機了。
已經呆得夠長了,再埋在土裡腦門頂上都能開出花兒來,估計還是那種花枝招展搖曳的那種。
故此,她覺得在發霉發到變成青石板上的苔蘚前,她委實不想繼續窩縮在這院子裡了。
因此她厚著臉皮,把何管家給請了過來。
何管家還是老樣子,慈祥面孔,老邁卻並不遲鈍,一看她的臉色似乎就猜到她要說什麼,而當讀者說出自己的目的後,何管家只笑了笑。
“小主子要出去?”
她打量著何管家,老人家雖然看著和善,但她卻不會把他想的太簡單。畢竟能伴在薛彥璧兩父子身邊這麼久必定也有他的過人之處,且這把年紀怎麼也能在他們身邊說得上話,應該有相當一定的地位了。
“這幾日閑在莊子裡頭實在無事可做,且少莊主已允諾我能出莊外去……我便麻煩人請來何管家,聽說這莊內的出入可都是經過何管家這裡……”
“小主子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少莊主早就和老奴已吩咐下來了,若小主子是頭兩個月前就有這念頭,怕是一輩子都難以出莊了。”說到這,何管家突然停頓下來,臉上露出那種老狐狸的笑容。
她聽著何管家的話,心裡已經轉過千思萬緒,而為了配合何管家她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還一副傻樣兒,問道:“為……為什麼……?”
何管家笑了笑,“這個道理其實小主子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不是嗎?”
她一愣,臉上的驚訝之色消失了,換成感嘆的嘆息,“既然何管家也知曉,那麼能准了我的要求嗎?”
“小主子是真悶壞了啊……既然如此,為什麼少莊主要派人來給您解悶您卻不同意呢?”
這兩者當然是不同的,畢竟是被強塞進來的。讀者沒說出來,只是確認般地再問了一遍:“我只想問何管家,如果同意的話,那麼現在就可以准備一下了。”
何管家見她急性子,又呵呵笑了兩聲,才嘆道:“好罷好罷,那我現在就吩咐下去,小主子打扮一下再出去吧。”
見何管家同意了,她這才安心下來,雖說她大概是明白薛染的用意,但一想到她要是當初真忍不住在他一給了許可證的情況下就急哄哄地出去,就只是一時衝動,就會像何管家說得一輩子被縮在這一方土地裡直到被玩膩拋棄為止。
這樣的命運啊……
幸好,她望著何管家離開的背影歪頭一笑,真是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