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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日,消息傳來,持續了大半年的臨川王叛亂終於被平定了。最後一戰,臨川王不敵,被迫退守城中,城門被攻破後,臨川王騎馬逃走,中箭跌落馬下,追兵圍上,亂刀將他刺死。其余附逆,亦悉數被殺。動蕩了大半年的贛水流域,終於得以恢復安寧。
江南百姓,如今人人都知江北局勢緊張,敵強我弱,戰事隨時可能爆發。丹陽郡城茶鋪酒肆裡每日坐著的那些閑人,議論最多的,便是羯胡如何如何凶殘。據從前北方逃過來的人講,紅發獠牙,狀如厲鬼,至於生啖人肉,更是家常便飯。說的多了,未免人人自危,連夜間小兒啼哭,父母也拿胡人嚇唬。提及如今正在江北廣陵募兵備戰的高氏,人人稱贊。提及趁亂造反的臨川王,個個咬牙切齒。畢竟,國運已然艱難,若再因臨川王叛亂雪上加霜,朝廷無力應對江北,到時萬一真讓羯獠渡江南下了,遭殃的依舊是平頭百姓。故得知這消息時,人人都是松了一口氣。
今日國舅許司徒領著軍隊抵達丹陽,高相公也會從建康趕來,親自迎犒有功將士。
這樣的機會,平日實在難得一見,民眾早早都來這裡等著,除了瞻仰軍威,也是想親眼看一看傳說中的大虞宰相的風範。
日頭漸漸升高之時,城門附近忽然起了一陣騷動,眾人紛紛仰頭望去,見城牆上方的城樓之上,除了站著先前那一排手執戈戟的甲兵,此刻又多出了幾道人影,都是朝廷官員的模樣。
中間一位中年男子,頭戴進賢烏冠,身著絳紗官服,面潔若玉,鳳目微揚,目光湛然若神,似正眺望遠方,頜下那把烏黑美髯,隨風輕輕飄動,站在那裡,淵渟岳峙,不怒自威。
“高相公到了!”
路上有人驚呼。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人人便都知了,方才登上城頭的這位中年男子,正是名滿天下的高氏宰相。果然名不虛傳,風度超然,群情立刻激動,路人紛紛湧了過來,想要靠得近些,好瞧得更清楚。
城門之下,起了一陣騷動。
“大軍到了!大軍到了!”
就在這時,城門對面的路上,一溜煙地跑來了幾個人,口中大聲喊著。
眾人愈發興奮,又紛紛回頭,爭相張望。果然,沒片刻功夫,見遠處道路的盡頭,慢慢出現了一支隊伍的影子,前頭旌旗飄揚。
正是國舅許泌,領著平叛有功的將士行軍抵達了。
一片歡呼聲中,高嶠面露喜色,迅速下了城頭,舍馬步行,出城門,朝著對面道上正行來的那支大軍,疾步迎了上去。
隊伍到來的當先正中,是匹黃驃駿馬。上頭騎乘了一個全副披掛的黃須之人,身側兩旁,跟隨著參軍、副將,儀仗齊備,神威凜凜,一路過來,見百姓夾道歡迎,目中隱隱露出得色。
他遠遠便看見高嶠領了一眾建康官員步行相迎,卻故意放慢了馬速,等兩頭相距不過數丈之遠,這才縱馬過去,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對著高嶠就要下拜:“景深將賢侄托付給我,我卻負了所托,險些折了賢侄!全是我之過錯!倘賢侄有失,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高嶠怎會要他拜了自己,笑聲中,上前便將那人一把托起。
“許兄怎出此言?生死有命,本非人力所能及,何況置身凶戰?怪我不曾為許兄考慮周到。許兄平叛竭慮之際,尚要為我那魯鈍侄兒分心,更令許兄陷於兩難境地!愧煞了我才是!”
那黃須之人,便是出身於當朝三大僑姓士族之一許氏的許泌,當今許皇後的長兄。
“景深不怪,便是我的大幸!”
許泌執了高嶠之手,極是親熱。
他近旁的幾名隨軍將軍,除去一個黑面絡腮胡的漢子,其余都是士族出身,皆知高嶠,紛紛下馬,向他見禮。
高嶠心情暢快,一一慰勞。
旁觀民眾,亦聽不清說了什麼,遠遠只看見高相公和許國舅把手談笑,將相相和,未免群情激動,道旁再次發出一陣歡呼。
高嶠慰問完畢,心中畢竟一直記掛著那事,便道:“我那愚鈍侄兒,此次僥幸得以回來,聽聞是被你軍中一名為李穆之人於陣前所救。此人今日可隨軍回了?”
許泌笑道:“自然!”看向身邊的那個黑面壯漢。
壯漢早聽聞高嶠之名,卻第一次見到他的真容。急忙上前,對著高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末將楊宣,見過相公。李穆乃末將帳下一別部司馬。末將這就將他喚來拜見相公!”說著急匆匆而去。
高嶠望向前方。沒片刻,見楊宣領了一人回來,近旁士兵,看向那人的目光,皆帶敬佩之色,主動紛紛讓道,知那人應當便是李穆了。
他定睛看去,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別部司馬在軍中,雖只是個五品的低級武官,所屬私兵,往往也不過數百。但和投身軍營的士族子弟不同,士族子弟,往往投軍之初,便可獲封都尉、乃至中郎將這種四品之上的官銜,但普通士卒,想要以軍功晉升到能夠擁有私兵的五品別部司馬,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高嶠從前帶兵之時,所知的別部司馬,最年少的,往往也年近三十。
但是面前這個隨了楊宣而來的軍官,看起來卻還非常的年輕,不過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劍眉星目,一身英武,步伐沉矯,正行了過來。
他的身邊,同行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面美而秀,分明一看就是出身高門的小公子,卻身著兵甲,兩個肩膀,被那寬甲襯得愈顯單薄。正是已經大半年沒有見到的侄兒高桓。
高嶠看著那個漸漸走近的年輕武官,起先驚訝,轉念想到他於陣前單槍匹馬救回侄兒的一幕,困惑頓消。
倘若沒有超乎尋常的膽色、武功,乃至於殺氣,陣前兩相對峙的情況之下,他又怎可能憑了一己之力闖入敵陣,橫掃八方?
既有如此過人之能,以二十出頭的年紀,晉升到別部司馬之職,理所當然。
“伯父!”
高桓一路興高采烈,跟過來時,不時和身旁那年輕武官說著什麼話。倒是那武官,顯得有些沉默,並沒怎麼應答。他也不在意。忽看見高嶠,眼前一亮,飛奔而來。等到了近前,見他冷冷地盯著自己,半句話也無,有些訕訕,慢慢低下了頭,站在一旁,一語不發。
楊宣領人到了近前。
年輕武官向高嶠行軍禮,單膝下跪,氣息沉穩:“別部司馬李穆,拜見相公!”
高嶠面上含笑,打量了他一番,道了聲免禮,隨即上前,親自虛扶他起了身,笑道:“你於陣前只身殺入敵陣,救下了我的侄兒,如此萬夫不擋之勇,便是古之孟賁、夏育,恐也不敢一爭!我極是感激。我聽聞你祖上乃盱眙李氏。我高氏與你父祖雖無深交,但你父祖當年英烈事跡,我人在江南,也是有所耳聞,極是敬重。”
高嶠當眾如此褒揚,話語中,絲毫不加掩飾自己對這身為李氏後裔的年輕武官的欣賞和喜愛之情。
“相公謬贊卑職,卑職不敢當。卑職亦代先尊謝過相公。”
別部司馬之職,離級別最低的將級官職中郎將還差了好幾個等級,故這年輕武官在高嶠面前自稱卑職。
他這一句回話,看似平平,暗卻頗有講究。
謙辭高嶠對自己的稱贊,但對於父祖之事,顯是十分敬重,不予埋沒。
明耳之人,皆能體察。
高嶠更是欣賞,點頭道:“你是許司徒之人,軍階晉升,皆出於司徒。以你之能,料司徒亦慧眼識珠,我便不加多事了。除此之外,你要何等封賞,盡管向我道來!”
他說完,看向一旁的許泌:“許兄,李穆於我高氏有大恩,我稍加賞賜,你不會怪我奪了你的風頭吧?”
許泌哈哈大笑:“怎敢?愚兄亦是萬幸,帳下有如此能人,今日方得以叫我能夠面見於你。”
他轉向李穆:“相公如此開口了,機會千載難得。你還要何等賞賜,開口便是!”
周圍安靜了下來,無數道滿含羨慕的目光,投向那名為李穆的年輕武官。
“卑職目下別無所求,謝過相公美意。”
那年輕武官應道。
周圍人無不驚訝。
楊宣有些發急,在一旁悄悄朝他使眼色。
不止楊宣,一旁高桓亦是不解,似要忍不住開口,看了眼自己的伯父,又閉上了嘴,眼睛裡卻露出困惑之色。
李穆卻仿佛渾然未覺,神色如常。
高嶠一愣,隨即笑道:“論功行賞,本就是軍中規矩,否則,何以激勵將士蹈刃奮進?以你對我高氏之功,今日無論你所求為何,皆為你之應得。我必是要賞你的!你有何求,告我便是,不必羞於啟齒!”
周圍再次靜了下來。
楊宣飛快地咳了幾聲。
高嶠再次一愣,隨即頷首,撫須道:“也好!日後倘若你有所求,盡管開口!”
李穆再次單膝下跪,鄭重行了一禮。
“多謝相公,卑職謹記在心。想到了,必求於相公,還望相公到時應允。”
他沉聲說道,語氣恭敬。
高嶠心情暢快,朗聲笑道:“自然!日後無論何事,但凡你開了口,我必應允!”
他抬高一臂,指著一座立於不遠之外數十丈高山巔之上的風亭:“諸位請看。”
眾人順著他的所指,紛紛仰頭看了過去。這才留意到,山巔風亭的頂端,插縛了一捆茱萸,山風吹來,茱萸在那亭頂之上左右搖擺。
“相公言,今日為應景,便以茱萸為彩。二位競考之人一道答題出發,誰人能先通過三關,登頂采得茱萸,便為相公之婿。敗者,相公亦會將雀湖山莊相贈,略表心意。”
高七宣布完畢,將手中紙卷遞給了馮衛。
紙卷用油蠟封起了口子。
以高嶠的聲望,他既然如此當眾宣告了,自然不會有人懷疑他為擇得如意女婿而暗中預先泄題。
四周變得雅雀無聲,無數雙眼睛,一齊看向了馮衛手中的那張卷紙。
馮衛小心地展開,瀏覽過一遍,便照著紙上所書宣讀了一遍。
今日雖只有三題,但一共卻設了四道關卡,二文二武。
四道關卡如下:
第一關為文,必考,考的是二人的心記。地點就在這個觀景台。在這裡,高嶠將出示一篇千字駢賦,叫二人一道誦讀,記住後,各自以筆競述。誰先一次性默述完畢,核對無誤,便可出發去往第二關卡。中途如斷,或是默述有誤,可再看原文,但要從頭再來。這一關不限時間,但必須要通過此關,才能繼續往上,參加下一考題。
第二關武,也是必考,考的是弓法。三十丈外,設一靶子,靶心處嵌一銖錢,誰人能先將箭頭釘入銖錢正中之孔而不傷錢,便算是通過,可以繼續去往第三關,也就是最後一關。
為公平起見,最後一關為二選一。文試為清辯,武試為虎山。二人可依照所長,各自選取其一。
誰能先順利通過三關,取得山頂風亭之上的那束茱萸,誰便是今日的勝者。
馮衛一邊讀題,一邊就有好事之人將題目復述,迅速傳至山腳。
山下的那些看客,除了湊熱鬧的民眾,還有不少出身次等士族的子弟和寒門讀書人,以及軍中武人。
平日這些人,可謂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今日卻都相聚在了這裡,只是陣營分明而已。
士人一邊,寒門一邊,中間楚河漢界,空無一人。
今日恰逢重陽,現場除了今上和朝中的高官之外,也吸引了不少聞風前來觀戰的貴婦。其中,除了清河長公主和陸夫人外,據說還有那位郁林王妃。
貴婦們的坐席和男子自然是分開的,擇選半山處的另一平地,搭了帷幕,人坐在裡頭,以各色帷帳遮擋。裡面可以看出去,而外頭看不清裡面,遠遠地,只影影綽綽能見到晃動著的身影。但運氣若是夠好,山風吹起帷幕之時,說不定還是能窺視內中一二。
這些人裡的輕浮浪子,原本都在仰頭張望貴婦們所在的方向,忽然聽到這四道題目,人也不看了,兩邊各自鼓噪起來。
士人子弟多在歡呼,而寒門之人,卻紛紛嚷著相公出題不公,明顯偏向陸柬之。一時喧囂不已。
山下如此,半山也是相同。
馮衛讀完題目,將題紙上承給了興平帝,作為見證。
陸光長長地松了口氣,情不自禁,面露微微得色。
許泌立刻起身,皮笑肉不笑:“景深,非愚兄吹毛求疵,你如此出題,看似公允,實則有所偏頗。三道題目,無不利於陸公子!陸公子天資聰穎,七歲作賦,人人都知。他又善射,第二道武關,也合陸公子之能。最後的二選一,清辨談玄,更是陸公子所長。李穆倘若也選玄辯,姑且不論他知否何為玄學,若是對家刻意刁難,他如何能贏?他若改選虎山,艱難闖關之時,陸公子又恰遇一有心助力於他的對辯之人,豈不是順利過關,早早登頂?再論首關,看似公允,但非我不信你,而是誰能保證,你所示的賦,陸公子先前就未曾讀過?”
“不公!不公!”
許泌哂笑,不住地搖頭。
陸光神色轉為不快:“你此話何意?莫非質疑高兄暗中泄題給了柬之?退一萬步講,即便柬之從前偶讀過高兄所示之賦,亦歸功於他平日的博聞強識。既考文,何過之有?至於所謂清辯不公,更是荒唐!李穆若僥幸通過前兩關而敗於此,也只能怨他自己無才。更何況,高兄不是另設有虎山一關?他大可揚長避短,與柬之一決高下!”
兩人在台上爭辯,台下的百官和名士亦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高嶠緩緩地從坐席起身。
隨著他的起立,四周又安靜了下來。
“司徒可還記得,當日我曾請司徒一同裁判?第一關所用的賦,便請司徒助我一臂之力。司徒以今日重陽為題,當場作賦。以司徒臨場之作,考他二人心記,司徒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點頭。
許泌這才笑著說道:“如此,我便獻醜了。”
他眼睛又一轉:“但這第三關,不知你所請的清辯高人,又是何方神聖?他若有心偏袒,我怕李穆是要吃虧。”
高嶠淡淡一笑:“當今玄學名士,今日皆在座中。若二人皆選過此關,陸家擇一名士,出題試李穆,司徒擇一名士,出題試柬之。如何?”
許泌沉吟了片刻。
第一關,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李穆必會遲於陸柬之出發。
高嶠將這一關設為首題,看似無意,但細究下來,卻頗有值得玩味之處。
陸柬之天資聰穎,甚至有過目成誦之名。李穆在這一關想和陸柬之一較高下,希望實在渺茫。一旦李穆在第一關落後太多,必定心浮氣躁,等到了第二關,陸柬之又早已一騎絕塵,這樣的情況之下,哪怕他箭術再為精妙,也會受到影響。
而所料若是沒錯,最後一關,陸柬之必選清談。
今日列席的當世玄學名士,其中自然不乏與自己交好之人。就算陸柬之擅長此道,但只要那人巧舌如簧,極力拖長他在這一關的時長,那麼即便前頭李穆落後了,也可以借此機會迎頭趕上。
以他的武力,順利通過虎山,再和陸柬之競奪茱萸,問題應該不大。
也就是說,這樣的安排,雖然無法保證李穆取勝,但至少,還是能夠有機會讓他在這種明顯處於劣勢的考校之中,爭上一爭。
許泌思慮完畢,勉強點頭。
“就依高相安排!”
高嶠歸座之時,兩道目光,掠過了並排立於場中的陸柬之和李穆。
陸柬之豐神朗朗,姿若玉樹,正合當下人人向往的男子容貌風度。
從他今早現身在山腳下的那一刻起,道旁婦人的視線,便頻頻地落在他的身上,乃至於男子,也不乏投來艷羨目光。
而李穆……
卻是另一個極端。
高嶠的視線,在這個沉默,或者說,心機深沉得令他有些看不透,乃至於產生隱隱不安之感的後輩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些日來,高嶠愈發有一種感覺。
李穆仿佛一把被厚拙刀鞘隱了鋒芒的利刃。一旦得了出鞘的機會,必會以血試芒。
也是生平第一回,高嶠覺得自己竟然看不透一個人。
故,即便不考慮身份的差異,從心底深處而言,他也越發不願將自己的女兒下嫁給這個人了。
馮衛上前笑道:“陸公子,李將軍,二位若是沒有異議,考校便開始了。”
陸柬之神色肅穆,躬身應是。
李穆面無表情,只微微頷首。
馮衛便轉向許泌:“煩請司徒作賦。”
幾個青衣小童抬了兩張桌案上來,擺在觀景台中間留出的一片空地上。上了紙張、筆墨,又迅速地退了下去。
許泌文采雖無出眾之處,但臨時作一千字篇幅的駢賦,也是難不倒他。
他來到案前,卷袖,提筆,沉吟了片刻,揮毫灑墨,很快便寫出了一篇千字秋賦。
馮衛通讀一遍,贊了聲文采斐然,隨即對著陸柬之和李穆道:“二位可以開始。”
四周變得鴉雀無聲,耳畔只剩下山風吹過林間發出的陣陣松濤之聲。
陸柬之凝神望著那篇秋賦,閉目片刻,便睜眸,迅速來到一張鋪設著筆墨紙硯的案後,在眾人驚訝和贊賞的目光之下,提筆開始默述。
陸光瞥了一眼對面的許泌,見他臉色有些難看,不禁感到快意。
不料,緊接著,幾乎前腳後步,李穆竟也來到另一張案幾之後,開始提筆疾書。
圍觀之人,顯然對此很是吃驚,四周起了一陣低微的議論之聲。
許泌一下來了精神,緊緊地盯著李穆。
兩個人,中間竟沒有任何的停頓,一氣呵成,最後幾乎是在同時,放下了手中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