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楚望舒都在黃杏坊煉制丹藥,他已經說了自己要出遠門的事情,掌櫃老符無所謂,他還能限制東家不成,只說東家盡管放心,他會幫忙打理好黃杏坊的事務。香兒就不一樣了,愁眉苦臉的,時常用一種欲說還休的幽怨表情凝視楚望舒。
少女情懷總是詩。
楚浮玉這幾天,總往楚望舒居所跑,陪著水研姬和水玲瓏說話解悶,其實楚望舒知道她是在盯著自己,這個危機感深重的女人,就怕自己丟下她跑路。
楚府的日子過的比較拮據,這年頭,大家族的錢糧來源,全靠土地和商鋪。牧野城流年不利,又是戰爭又是瘟疫,城外百姓民不聊生,全靠著玉華閣和各大豪門施粥,大環境如此。但這些與楚望舒無關,他現在有的是銀子,每天都會帶些吃食回來,楚浮玉就趁機來打秋風,吃肉喝酒,順便還會順一些回去給晏姨娘。
這天,一名錦衣公子哥,帶著十幾個扈從在大堂中鬧事,驅散了買藥的百姓,關了鋪子大門,雷厲風行的一頓打砸,並且將幾個伙計也給揍了。
掌櫃老符對這位楚府的公子哥極其頭疼,笑臉相迎:“楚公子,無事不登三寶殿,您需要什麼丹藥,盡管說,老朽做主給您半價。”
錦衣公子哥冷眼斜睨。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老符心中一凜,定了定神,不卑不亢道:“楚公子是為藥丸而來?五百兩銀子的藥丸,小鋪都已經給您送到,如今瘟疫消彌,鋪子不賣藥丸了。”
楚望生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嘿然道:“藥丸?我今兒不是為了買藥,我是來收銀子的。”
老符皺了皺眉,沉聲道:“楚公子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楚望生拍了拍老符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那我開門見山都告訴你,這鋪子,從今往後,歸我了。”
老符一愣,旋即變色,不過他並不驚慌,世上是有律法的,不是一個二世祖說什麼就是什麼,但他也不會撕破臉皮,半威脅般告誡道:“楚公子說笑了,小鋪正經營生,有東家的。楚公子想要股份,還得玉華閣那邊同意才行。”
楚望生聞言,仰天大笑,捧著肚子前俯後仰,“哎呦,怕死我了,怕死我了。楚望舒那小雜種什麼時候成了玉華閣的高人了?我擔當不起?他一個庶子,讓我這個嫡子擔當不起?老頭兒,你這是在跟我說笑話嗎?”
後堂偷聽的香兒心中一緊,手指緊緊拽住裙角,心想,楚望舒?東家叫做楚望舒?原來他叫楚望舒!
念頭方起,就聽見自家老爹慘叫一聲,竟是被那錦衣公子哥一腳揣在肚皮上,斷線風箏般飛了幾丈,鮮血狂噴。
楚望生厲聲道:“狗奴才,黃杏坊既然是我楚家的產業,你也不過是在我楚家混飯吃的一條狗,有何資格在本少爺面前這般作態?來人,拖出去打死。”
香兒“哐”一聲推開內堂的門,衝了出來,橫生擋在自己父親面前,張開雙臂,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大聲道:“不許欺負我爹,東家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楚望生眼中綻放出亮光,嘿嘿笑道:“楚望舒這小雜種道貌岸然,家裡養了一個禍水也就罷了,外頭竟然還金屋藏嬌了一位俏麗小娘子。水玲瓏我現在是沒辦法享用了,先收點利息。來啊,把這個小娘們給我帶走。”
香兒俏麗歸俏麗,但也未必就比他那個通房丫鬟來的漂亮,不過這丫頭氣質清醒脫俗,烏溜溜的大眼分外勾人。魚翅燕窩吃多了,楚望生覺得品一品清香小粥也別有風味。
兩名扈從上前就要來拽香兒,符掌櫃臉色煞白,撲上前抱住楚望生的腳,苦苦哀求。老符就一個獨女,自小寵溺,平時別說打罵,說句重話都不舍得。閨女就是他的心頭肉。
楚望生再一腳把這個不識相的老東西踹開,淫笑道:“既然你不舍得閨女,那本公子也樂意成人之美,索性就在這院子裡把事兒給辦了。老頭,養了這麼多年的閨女,終於要做一回女人了,你是不是也分外期待?”
說著,拉著香兒的手就往內堂走。
“爹,救我,救我......”香兒尖叫哭泣。
“畜生啊......”
黃昏,晚霞似火。
小院內,楚望紓躺在搖椅上,悠閑喝茶,身邊兩個小杌子,分別是楚浮玉和水玲瓏,水玲瓏在看一本中州地理志,楚浮玉看的是才子佳人小說。
看到興頭處,水玲瓏抬起水汪汪的桃花眸子,心馳神往,“望舒哥哥,我們去中州好不好。”
“說說看為什麼想去中州,說得好,望舒哥哥就帶你去。”楚望舒笑道。
水玲瓏眼珠子轉動,“嗯~”拖著長音半天,“那裡人傑地靈。”
楚浮玉噗嗤一笑,“道門祖庭九老山人傑地靈,西域昆侖人傑地靈,連苦寒的北域也勉強能稱人傑地靈。”
水玲瓏臉蛋一紅,爭辯道:“中州不一樣,中州自古都是九州中心,物產豐富,人傑地靈,氣候適宜,有儒家聖地,有才子佳人,有朗朗讀書聲,有詩人登高做賦,有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的謙謙君子,通曉琴棋書畫的大家閨秀......那裡王法重於家法,禮樂和鳴,國泰民安。”
楚望舒頷首微笑:“好,我們去中州。”
水玲瓏開心的撲入他懷裡,笑靨如花。
楚浮玉也在笑,不過笑容中更多的是落寞。
院門口,傳來呼喚七爺的聲音。
水玲瓏立刻從他懷裡跳起來,臉蛋酡紅,楚望舒起身走到院門口,見到一個青衣僕人,恭恭敬敬的低著站立。
“什麼事?”
“侯爺請七爺去一趟書房。”
楚望舒皺了皺眉:“知道了,你先去吧。”
僕人恭敬離開。
楚浮玉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楚望舒輕聲道:“父親讓我去他書房。”
楚浮玉頓時眉頭皺起,語氣煩躁:“他怎麼那麼多事。”
離家出走的行動在即,她現在是草木皆兵,感覺只要任何與楚長辭扯上關系的事,都不是好事。最好就是無人問津,這樣他們行動才安全。
“可能是秋後算賬,也可能是讓我交出混元金石,也可能是要論功行賞,誰知道呢,我去看看。”楚望舒見水玲瓏憂心忡忡的樣子,伸手摸摸她腦袋,“沒事。”
楚望舒來到楚長辭的書房,通過侍衛稟告,很快就走了進去。書房中,楚長辭低頭寫字,筆鋒游走,專心致志,他身邊是雲若水和楚望生。
楚望舒心中咯噔一下,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有麻煩了。
雲若水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但楚望生朝著他露出一絲陰冷的譏笑,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父親找我何事?”楚望舒自動忽略了他的表情示威。
楚長辭沒說話,等一幅字寫完,擱下筆,笑容溫和:“望舒,你氣血旺盛,精氣內斂,修為達到練氣巔峰了吧。”
“是的。”楚望舒面色如常:“不用多久,就能晉升練氣境。”
楚望生嗤笑道:“就憑你?”
雲若水不悅道:“生兒,怎麼說話的。”
楚望舒寵辱不驚,或者說壓根沒搭理他。
楚長辭笑了笑,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儒家聖人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此才能脫胎換骨。想來是有一定道理的。你有今時今日的成就,為父很欣慰。”
“一個大家族,正需要有優秀的後輩接續香火,才能蒸蒸日上,家族會竭盡全力培養好苗子,為他們遮風擋雨,保駕護航,這樣才能讓幼虎成長,讓潛龍出淵。同樣的,他們接受家族的恩惠,也應該為家族的繁榮昌盛付出一份力,舍小我取大我,家族好,個人才能好。望舒,你覺得為父說的對不對。”
楚望舒沒接茬,直勾勾的望著他:“父親有話直說。”
楚長辭一窒,沉聲道:“黃杏坊是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