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在城門口購置了一輛三匹龍馬的豪華寬敞馬車,九老山眾人各自買了一匹腳力極佳的龍馬,此去九老山路途遙遠,總不可能一直御風飛行,就算兩位道門真人撐得住,幾個徒弟也不行。
出府之前,楚望舒本想殺了雲氏,但被水研姬攔住了,這個善良的女人到現在也不希望父子兩人真的不死不休。楚望舒心知這次楚府,此生只怕再也不會回來,也就不願在違逆娘親。
一行七騎外加一架馬車,緩緩駛出城門。
楚望舒輕輕“馭”了一聲,在路邊緩緩停靠馬車。
一行人隨之勒住馬韁。
楚望舒朝魚重玄招招手,示意兩人換個位置,魚重玄從龍馬上跳下來,龍馬通靈,立刻歡快的嘶鳴,前蹄輕輕踢踏。魚重玄一臉疑惑的接出楚望舒遞來的韁繩。楚望舒翻身上馬,朝眾人笑道:“葛真人,陸真人,在下方才響起,還有一事為了,你們先走吧,等我做完事,很快趕上你們。”
楚千翎狐疑道:“喂,你不會要殺個回馬槍吧?”
楚望舒笑著搖頭,朝著東南方遙遙一指,神色復雜道:“我去接個人。”
一騎策馬而去。
楚浮玉居住的山谷在重重草木掩映之中,龍馬走不進去,當初為了隱蔽,楚望舒專挑崎嶇難行的幾不能稱為路的路徑走,為此楚浮玉腳底磨出了不少血泡,像個被拋棄的怨婦似的給了他一通臉色。
楚望舒棄馬徒步,翻過了兩座山峰,走了幾十裡崎嶇山路,走到山谷時有些氣喘,心裡好歹松了口氣,他想著待會兒那丫頭要是撒嬌耍賴,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妥協,背她走出這段山路。
在與楚府決裂後,他心中就空落落的,倒不是後悔,而是終於卸下了重生以來的巨石,前所未有的輕松舒暢。
半個時辰後,楚望舒失魂落魄的佇立在木屋外,凝視著門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愣愣出神。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楚浮玉的字跡本就談不上娟秀,以匕首代筆,刻畫的就更加難看了。可楚望舒看著這行字,仿佛看到了那個芳心錯付的女子,一邊抹眼淚一邊刻下這行字時的凄楚眼神。
意思是說,如果不是眼下親自遭遇離愁別恨的折磨,根本不會相信這世上真會有一夜白頭的事。
楚望舒摸了摸胸口,深心處,空空蕩蕩!
以馬車為中心的一行隊伍緩緩駛出了牧野城地界,正是午時,一行人下馬休息,魚重玄和楚千翎在附近山林裡獵殺了一頭麋鹿,肉質細嫩,味鮮美,篝火烤上半個時辰後,外焦裡嫩,肉香四溢。魚重玄和楚千翎吃的滿嘴流油,臉上還帶著一絲憤憤。估摸著是心裡還記恨南山老祖的緣故。相比起來姑射吃相就要優雅了十萬八千裡,不愧是中州皇室公主。蘇星鬥重傷初愈,不宜多吃葷腥,吃了幾小口,安安靜靜在樹蔭下盤膝打坐。
葛長青在馬車中,為昏迷不醒的楚望舒搭脈,在牧野城外七十裡追上九老山一行人後,楚望舒臉色立刻呈現出油盡燈枯的蠟黃。眾人雖奇怪他為何獨身返回,也不好出言相問。楚千翎靈機一動,囔囔道:“喂,臭家伙,是不是去接應那個......那個什麼三姐?”
楚望舒意興闌珊,直接無視。
到了午時,日頭熱辣,楚望舒毫無征兆的摔下馬車,昏迷不醒。還好魚重玄反應及時,從馬背上騰空躍起,勒住韁繩停靠馬車。眾人索性便原地休息,姑射公主內傷經過丹藥調理,好了七七八八,但仍需要時間調息納氣。
葛長青喂楚望舒服下兩粒大家精心煉制的療傷聖藥,再給他喂了一小口清水。楚望舒的臉色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似乎不見好轉。葛長青幽幽嘆了口氣。
“真人,我兒傷勢如何?”水研姬坐在軟塌上,雙手緊握兒子手,這位出身豪門大族卻終究是世俗女子的婦人,強撐著不讓自己落淚,天氣炎熱,可楚望舒的手冰涼得很。
葛長青正視著眼前三十余歲恰是女子最風韻時期的婦人,不得不承認的確是罕見的美人,尤其是婉約如水的氣質,更能讓某些花叢老手垂涎欲滴。也就不奇怪陶謙之會對她動歪念頭了。
“夫人不必擔心,他的傷勢雖重,但姓名無虞,細心調養,長則半載,短則三月,就能康復。”
水研姬心中大定,這才忍不住垂淚。
葛長青看了看軟塌另一側的少女,自覺不宜久留,起身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篝火邊,魚重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上油脂,憂心忡忡道:“葛師叔,楚兄弟的傷勢不要緊吧?”
葛長青對上眾人投來的目光,神色沉重的搖搖頭:“遠比你們想像的糟糕,他身體本就有舊傷,雖說好了大半,可傷及心脈的創傷需要調養,哪能一夜之間就恢復如初?楚府中又與北海老祖死戰,運用了極其霸烈的自殘法術,一身經脈斷了七七八八,後來又強聚真氣兩氣撲殺百余鐵甲,實乃固澤而魚的做法。最後與楚長辭全力硬拼一招,別看他贏的輕松,後患之大,難以想像。經脈俱斷還好,貧道自有法子為他續脈,可他剛剛開拓的丹田氣海也有崩潰的跡像,除非現在就有一顆脫胎丹,否則貧道也不敢誇下海口一定能救活他。”
魚重玄頹然道:“怎麼會這樣,走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只是靠一口氣強撐而已,說來奇怪,不知道他走之後遇到了什麼事情,將他最後一口精氣神也抽干了。”
姑射起身,默不作聲的走向馬車。
葛長青在蘇星鬥身旁盤膝坐下,後者平靜的望著師尊,低聲道:“師尊有幾層把握救他?”
“盡人事聽天命。”葛長青斜睨一眼徒兒,搖頭道:“還有心思顧慮他人,你的傷勢也不見得比他輕了,壽元雖然棘手,大不了為師傾盡家財為你煉一爐甲子丹,也就藥到病除了。真正麻煩的是你丹田氣海分崩離析,辛苦積攢的一身黃庭經修為一去不復返了。門派裡那些老家伙若是知曉損失了一位天才弟子,怕是個個捶胸頓足,遷怒為師我了。”
蘇星鬥淡淡道:“修為沒了,重頭再來便是。”
葛長青佯怒道:“說的簡單,你這一身黃庭經,苦練十年才有今日成就,從頭再來?到時候連陶謙之都是小真境乃至真人境了,你怎麼從頭來?”
蘇星鬥默然不語。
葛長青目光轉了一圈,忽然眸子一亮,笑道:“其實想讓你短時間內修為恢復,也不是沒有法子。”
蘇星鬥詫異道:“師尊莫非想為我煉制大金丹?”
“廢話!”葛長青沒好氣道:“為師若能煉制出大金丹,早白日飛升了。”
蘇星鬥滿頭黑線,長時間沒有說話,懶得理他。
葛長青不禁為徒兒的不解風情感到惋惜,搖頭晃腦道:“可惜了這具皮囊。師尊年輕的時候也是唇紅齒白的俊哥兒,那會兒許多年輕女冠思慕為師,可為師不開竅,一心大道,白白浪費了大好年華。這會兒幡然醒悟,那些女冠不是受戒禁欲,就是下山嫁人,剩下幾個都被白雲觀陶頑石那老小子勾搭去雙修了。誒,悔不當初。”
蘇星鬥嘴角抽搐。
“雖說為師現在依然俊朗倜儻,好些小姑娘都仰慕為師,可畢竟年紀擺這裡了,為師不好厚著臉皮去啃嫩草,會被人笑話。”
蘇星鬥道:“師尊,求你別說了。”
道教真人駐顏有術,葛長青雖然三十而立,但外貌看去不過二十四五,年輕俊朗。反觀蘇星鬥,一頭白發,面容冷俊,反而給人一種得道高人的錯覺。
蘇星鬥忽然道:“師尊,你似乎不喜歡他。”
葛長青聞言沉默,低聲道:“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不提也罷。”
水研姬好奇的端詳上車之後一聲不吭的漂亮女子,她穿著一生淺碧色宮裝,發髻高挽,露出一整張清麗脫俗的臉蛋,她上車後只是朝水研姬點點頭,就坐在軟塌一側,看著楚望舒發愣。
水研姬心說,這姑娘是哪位?該不會是自己兒子在外面招惹的女子吧。她知道自己兒子相貌討女子喜歡,眼前女子容貌也不差,何止不差,簡直太出挑。就是冷淡了些,而且透著一股令她分外壓抑的威嚴。水研姬心想,這樣的女子娶回家可不好,望舒未必壓的住。水研姬猶豫著要不要打聲招呼,若是跟兒子有不三不四,啊不,是郎情妾意的情分,自己做為母親也不能太失禮。可這女子太冷漠太威嚴,讓人幾乎生不起打招呼的念頭,仿佛她是一塊冰雕,默默的觀賞就好了。
這時候,姑射從楚望舒臉上收回了目光,朝水研姬點點頭,起身出了馬車。就這樣,直到她離開,水研姬也沒來得及開口問姑娘芳名啊,跟我家望舒認識多久啦之類的家常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