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這個師尊相處不多,但葛長青無疑是內外兼修,練氣修心的正統道門真人,嚴肅,淡薄,沉穩,楚望舒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眯著眼盯著他看。
葛長青深吸一口氣,神色氣息恢復如常,“繼續說。”
妙真道年輕道士點點頭,道:“當時我聽師尊失聲道:“神農鼎!葛長庚?!”我只覺如陷泥沼,渾身動彈不得,丹田內真氣被一股力量封鎖。吃力的抬頭看去,果然見到鼎上站著一個男子,他,他......”臉色怪異的看了眼葛長青:“和葛師叔長的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葛長青,唯有楚望舒低眉沉思,葛長庚?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只不過想不起來了,楚望舒前世成名很晚,他到了三十而立才真正在九州闖出名頭,在此之前,並沒有接觸到太多的頂尖人物。葛長庚這個人有些印像,但不深,在後世應該不是什麼鼎鼎大名的人物,又或者在楚望舒成名之前,就早早隕落。
“他是我的孿生哥哥。”葛長青以平淡的語氣拋出一個晴天霹靂。蘇星鬥李妙真這些老牌弟子以眼神交流,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迷茫。顯然是對葛長青口中的孿生哥哥一概不知。
“我們自幼拜在丹鼎派大真人葛玄門下,一起學習,一起修道。盡管你們經常從長輩口中得知我是最可能成為下一任丹鼎派掌座的人選,我是丹鼎派百年一遇的天才。其實我這個哥哥,從小就比我優秀,十歲那年師尊領我們入門,十三歲他已經突破煉體境界,踏入練氣境,十八歲練氣大圓滿,此後境界一日千裡,如今已是半步大真人。”
“他對力量有著近乎偏執的渴望,這是他的心魔,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終於無法回頭,十三年前的一次任務中,他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殺死了包括師尊在內的三十名同門,奪了師尊的神農鼎,叛出師門,投奔妖族。”
眾人目瞪口呆。
李妙真道:“葛師叔,我,我從小在道門長大,沒聽說過呀。”
“這件事是道門大忌,秘而不宣,唯有真人級以上的人才知道,當年你還小,沒聽說過正常。”葛長青臉色晦暗莫名,語氣中有刻意壓抑的平淡:“陳年往事,不提也罷,你接著說。”
“當我抬頭凝視那男子的時候,又一個妖族出現了,它有三丈長的身高,像個巨人,頭頂兩個彎曲的犄角,眸子在夜色中一片猩紅。那巨人說:“想不到我們計劃還沒開始,就引來了幾只蒼蠅,葛長庚,你的保密工作可真糟糕。”葛長庚淡淡道:“相比起來,你們的桀驁的和不服管束讓我很不高興,如果是在道門,這些都是統統可以避免的因素。”“道門?你一個弒師叛徒,還有資格談論道門嗎?終有一天,老牛我將踏平道門,將他們太師壁上供奉了萬年的道祖掛像踩在腳下。”“你能活到那時候再說吧,趕緊解決這幾只蒼蠅,我們前往落雲山。”我只聽到了這裡,師尊使用自殘法術,突破神農鼎的束縛,將我送出了陣法。可我也被那巨人的拳罡擊中了後心,險些喪命,慌不擇路的逃到這裡之後,已經沒有力氣了,可我還不能死,我要堅持到你們敢來支援,將這個消息告訴你們。雖然不知道妖族到底在謀劃什麼。”年輕道士澀聲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襲擊你們的人應該是青牛族的大力牛魔,東荒妖族十二小尊之一。此妖生性殘暴,死在他手上的道門弟子少說也有數十個。六年前我曾經與他交過手,銅筋鐵骨,道法難傷,雖然只是小真境大圓滿,卻極其難纏。”
除去一帝三皇外,十二妖尊便是妖族頂級戰力,修為在真人境和大真人之間。當年被神帝一劍斬滅元神的南疆赤猊金吼就是大真人境,而東荒嘯月妖尊則是真人境。十二小尊的修為就更低了,撐死了真人境,大多都還在小真境徘徊。不過修為並非衡量戰力的唯一標准,比如楚望舒自己,能力敵小真境,再比如蘇星鬥,拼殺初入真人境的南山老祖。
“落雲山在什麼地方?”葛長青道。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啞然,東荒地界,縱橫九萬裡,山川湖泊數不甚數,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根本無法知道巨細。
楚望舒傲然一笑,流露出“我是老司機”的得意神色。不緊不慢的從懷裡掏出一份地圖,笑道:“我這裡有地圖。”
在地上徐徐展開。
這是他上輩子保留下來的習慣,每到一處地界,首先購買一份地圖,人生地不熟容易吃大虧。
再看身邊的紅鸞,長不大的小丫頭鄙夷道:“又是順手牽羊來的?”
楚望舒不想跟她鬥嘴,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地圖上,很快找到了標記落雲山的位置,落雲山在距離此處西南方一百二十裡外,西靠湖泊,東臨深淵,南面平原,是一處人煙稀少的地界。
“此處荒無人煙,妖族到底在謀劃什麼?”紅鸞沉著小臉,精致的小眉毛緊蹙。
“去看看就知道了嘛。”紫嫣如此說道,雙胞胎雖然行為舉止很接近,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紫嫣比較大大咧咧,盈盈則含蓄內斂。
“萬一又是妖族陰謀呢?”蘇星鬥話不多,但總能一針見血。
“既然是在我人族地界,就無需懼怕,妙真,你即可傳信斬龍城,讓城主與當地豪門立即集結十萬大軍,前往落雲山。九老山那邊先不傳任何消息,再沒有摸清楚妖族謀劃之前,先靜觀其變。”葛長青看向年輕道士:“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叫雲長對吧,你重傷未愈,先回斬龍城修養,此間之事,交給我們就行。”
年輕道士搖搖頭,眼神堅定的看著他,凜然道:“葛師叔,我師尊和師兄弟都遇害了,我豈能就此退出?讓務必帶上我,哪怕不能手刃妖孽,也當盡一份綿薄之力,否則愧對師尊的在天之靈。”
葛長青沉吟片刻:“好!”
某處山峰。
一群披著黑色大氅的人影站在一面山壁前,為首那名身影仰望山壁,夜風掀起她頭上的帽檐,露出一對毛茸茸的狐耳。她抬雪白皓腕,朝著山壁輕輕一抹。
嘩啦啦!
碎石混雜著苔蘚墜落,露出斑駁的山壁,月光下,依稀可見一個個古老的文字篆刻在石壁上。
她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美艷臉龐,雪白毛絨的狐耳更添魅惑。翩然轉身,柔聲道:“道祖當年將我狐族遠祖分印在九州各地,刻道經鎮壓,數千年過去了,封印的力量絲毫沒有減弱,可想而知,當年道祖何其恐怖。”
她身後的人淡淡道:“古往今來第二個飛升的人,自然厲害。”
此人容貌與葛長青一般無二。
“以蠻力破壞陣法,當世只有神帝一人能做到,舉我妖族之力,自然也可以,但終歸要受到陣法反噬,妖帝陛下都要忌憚不已。這些年來,狐族希望能出一個青眼血脈的族人,就是為了這一刻。以血脈之力喚醒遠祖意志,裡應外合,足以解開道祖封印。屆時,青眼九尾重臨世間,我狐族必將一統九州,完成一萬年前未完的大業。”嬰姬蓮步款款走到他面前,痴痴凝視,雙臂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口,“到那時,我只願與你做一對神仙眷侶,寄情山水,足矣!”
葛長庚低頭,抱住她肩膀,沉聲道:“青眼九尾的復活契機,還沒到。神帝在世一天,除非女媧重生,否則任憑十二部妖祖復活,也未必能擊敗他。”
嬰姬搖搖頭:“神帝雖然功參造化,但他終究差了一線,遠祖與妖帝聯手,天下定矣!”
葛長庚撫摸她秀發,嘆道:“古今第一武夫,未必不如道祖儒聖。當年獨戰十二妖尊也好,斬妖帝一臂也罷,你何曾見他出過全力?世人都認為神帝是天人之下第一人,我卻不這麼認為。只是想不通他為何不飛升。”
“不飛升更好。”嬰姬櫻唇一挑,笑吟吟道:“神帝五百年大壽將至,不飛升便只有生死道消,何懼之有?妖族大勢將成,這是天意,豈是他一人可以逆轉。”
嬰姬松開他的懷抱,低聲道:“事不宜遲,此處方圓十裡我都布下了迷情幻陣,解開封印的過程我無法脫身,主持陣法的責任就交給你了。我會讓大力牛魔,嬰塗、嬰離、嬰雲、黑風將軍入陣協助。”
葛長庚眉頭一挑,聲線沙啞冷淡:“你是覺得葛長青他們能找到這裡來?”
“葛長青此人被我妖族視為道門青壯一代扛鼎人物,一直是心腹大患,不容小覷,不過這次倒也是個機會,上次你沒殺了他,這次正好將功補過,堵住那般蠢貨的嘴。就怕你念舊情,舍不得殺親弟弟。”嬰姬撅著嘴,幽怨道。
葛長庚哂笑:“我為了你,連師尊都殺了,還在乎一個弟弟?”
嬰姬笑吟吟昂起頭,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然後拍了怕手,後方走出一位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眼眸青碧,目光空洞,如行屍走肉。她亦是兩只尖尖的狐耳,身後拖著三條毛茸茸的尾巴。不同於嬰姬的半妖化,這是她的妖化外形,因為她本身就是半妖,妖化之後只有一部分狐族特征。
嬰姬抬起女子手腕,鋒利的之間切開血管,映紅的鮮血頓時染紅了欺霜勝雪的皓腕。她自己亦是割破手腕,臉色嚴肅,舉目眺望山壁,口中念念有詞。
兩股鮮血如同受到召喚,化為血線湧向石壁,仿佛兩條系在石壁上的紅繩。在靠近山壁三丈處,兩股血線融合成一股,鮮血緩緩游走在山壁上的字跡裡。當整個字體化為血紅色,第一個字跡消失,第二個字跡的刻痕上湧入鮮血......
葛長庚深深看了眼嬰姬,冷冷道:“各歸各位!”
幾道人影掠起,消失在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