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族長嫡子回來的消息很快傳遍族長府邸,繼而傳遍整座羿城,城裡的百姓對這個前任族長兒子不熟悉,畢竟離開近十年了,都在猜測是不是回來爭奪族長位置。族長府的僕人、守衛也在暗自猜測,只有族長府的老人對蘇星鬥印像深刻,因為他的天賦。
蘇星鬥的天資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展露出來,符箓、劍道、丹道、武學無一不精,當年府上僕人時常看見族長帶著他錘煉武道的場景。大家都說族長的兒子了不得,將來必成大器。接任父親位置是妥妥的事情。所謂造化弄人,他十歲那年離開了羿城,一走就是十年。現在他又回來了,莫非是在外修煉有成,要奪回父親的一切?府裡的人紛紛猜測。
後宅!
“夫人,您魂不守舍一整天啦,是在擔心那為前任族長的嫡子回來奪走族長的位置嗎?”貼身丫鬟憂心忡忡的說。
錦榻上,一個美貌如花的少婦啐了一口,“誰擔心他啊,蘇星鬥搶了那死鬼的位置才好,連帶著我也一起搶去好了。我只是在想那小冤家如今出落成什麼模樣了,當年我給他爹做小妾的時候,他可俊俏啦。”
“有多俊俏。”丫鬟吃吃笑著。
“你個小蹄子懂什麼,去去去。”少婦嘆了口氣:“當年吶,他還是那麼點高,幾個臭男人加起來也打不過他了。騎馬射箭利索的很,跟著他爹上戰場去了。大家都說蘇星鬥少爺是九族近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奇才,將來可以帶領部族南擊妖族,北打蠻夷。”
“那他為什麼離開了?”
“都是他那死鬼老爹,不自量力去清剿九嬰,帶了五百號人馬,回來的連一百都不到。那孩子受不了打擊,就離開羿城了。”
“真可憐。”
“你說他回來就回來,把自己關在祠堂兩天了,害的我們七上八下的。”
“族長大人也沒什麼動靜呢。”
“誰知道他想什麼,那死鬼對他師父很敬重的,以多欺少的事肯定不會干,估計是在等蘇星鬥的挑戰......”
西院祠堂!
門窗緊閉,燭火昏暗。
蘇星鬥盤坐蒲團,膝上橫著一柄斷矛,銅鏽斑斑,矛鋒也鈍了。他輕輕撫摸著矛頭,臉上無喜無悲。
道門曾經給蘇星鬥和楚望舒兩位丹鼎派大天才做出點評,楚望舒是心念太重,蘇星鬥執念太深。除了葛長青,沒人知道他的執念是什麼。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心結,可心結總得要解,蘇星鬥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他已經做好准備了,為此他准備了足足十年。
依照蘇星鬥的計劃,他邁出這一步還得再過幾年,但那天在九老山,他目睹了楚望舒的憤怒,他說“這個世界上喜歡我的人很多,但為了我不要命的人沒幾個。”
你看,有人為了我都不要命了,我不玩命一把都顯得我不夠仗義。
於是他殺到瘋魔,毅然決然的殺進祖師祠堂,哪怕可能身死。
而他呢,他在道門做了十年的縮頭烏龜,把殺父之仇埋在心裡。
離開道門的那天,他特意探望了楚望舒,看著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死的模樣,低聲說:你真是男子漢啊,我輸了,謝謝你給了我勇氣。
蘇星鬥回想著往事,男人回想的時候怎麼能沒有酒?可他今天不想喝酒。酒會讓人麻醉,也會麻醉他心裡的仇恨和......屈辱!
蘇星鬥的眼睛裡仿佛有旋渦似的黑雲聚集,很快,黑雲坍塌了,大雨瓢潑而下。
九州歷1183年,盛夏,大雨。
蘇星鬥站在油漆剝落的回廊上仰望天空,鉛灰色的烏雲蓋頂,雨點劈裡啪啦打在檐上,遠處的花園裡落了一地鮮艷花瓣,整個世界仿佛只剩雨聲。
婢女抱著一件薄披風,小碎步過來,給蘇星鬥披上,免得他被飄零的雨水打濕衣服。
“紅杏不見了。”蘇星鬥忽然說。
婢女愣了愣,她是照顧蘇星鬥衣食起居的丫鬟,但蘇星鬥很少會主動跟她說話,她想了想,記起了少爺口中的紅杏來,蘇星鬥為數不多的玩伴,一個七歲的小丫頭。婢女沒法回答他。蘇星鬥也打算聽她回答,就是隨口一問。
“父親呢?”
“族長大人在書房商議事情呢。”
“拿蓑衣來。”蘇星鬥說。
蘇星鬥披著蓑衣來到父親的書房外,書房的門緊閉,風雨如晦,時而有驚雷響起。雨水沿著屋檐垂落,像一串串珠簾,狂風一吹,飛花碎玉般飄蕩。
“這雨下的不尋常啊。”
“是啊,族長,是那個東西要蘇醒嗎?”
“十年之期快到了,九族都在爭奪童男童女。”
交談聲低低的傳出來,說話的人輕聲輕語,好似忌諱著什麼。
這時,書房中猛地一靜,隨後響起醇厚清朗的聲音:“是星鬥嗎?”
蘇星鬥猶豫了一下:“父親!”
“進來吧。”
蘇星鬥推開門,父親端坐在寬大的書桌前,身後的牆壁上寫著墨跡淋漓的“道”,兩邊的長椅上坐著羿族的權貴將領。
男人笑著朝他招手,“來!”
蘇星鬥進了屋,卻沒走過去,父親總喜歡摸他腦袋,蘇星鬥不喜歡被摸腦袋,尤其外人在場的時候。
“出什麼事了嗎。”蘇星鬥說。
父親沒說話,屋子裡的權貴們眼神交換,有人說:“沒什麼事啊,星鬥少爺為何有此問?”
蘇星鬥說:“我的一個朋友不見了。是個小姑娘。”
“也可能是被妖族吃掉了。”
權貴們滿不在乎的說,這年頭誰關心一個小丫頭的死活。
蘇星鬥嘴角挑起一個冷冷的弧度:“妖族敢來我們羿城?”
權貴們都知道星鬥少爺不好糊弄,他上過戰場很多次了,這不是人族與妖族開戰的季節,一般兩族會在秋收之時打幾場戰,其他時間相安無事,畢竟大家都要過日子的,哪能一年到頭不停打戰啊。
“你們繼續商議事情,我走了。”蘇星鬥在權貴們開口之前離開了。
“星鬥少爺長大了。”
“真懂事。”
“小小年紀就有族長一樣的威嚴了。”
權貴們嘀嘀咕咕的奉承聲從身後傳來。
深夜!
蘇星鬥沒敲門,推開了父親的寢房,更深夜靜,燭光如豆,男人坐在窗邊的長案上俯首疾書。隔著屏風的錦榻上隱約有一個婀娜的身子,正自酣睡。
男人把筆擱在硯台上,無奈道:“怎麼又沒敲門!”
“父親常說君子坦蕩蕩,既然坦蕩,何必敲門。”蘇星鬥平靜的說。
“總是不好的。”男人看了眼屏風後面。
蘇星鬥不易察覺的撇撇嘴,男人子嗣單薄,只有他一個嫡親兒子,又是道門出身,道門養生講究辟谷藏精,所以很少睡女人......睡女人這個詞不妥當,很少近女色。但是族人們說,族長英明神武,虎父無犬子,像星鬥少爺這樣的天才多多益善,族長應該為了我族大計而廣納後宮,多生虎子。
族人們便為他物色了許多美貌小妾,男人偶爾會例行公事的睡一睡。
奇怪的是男人一直沒有後續子嗣,蘇星鬥從小就是很孤獨的孩子,普通人家的小孩不敢和族長大人的公子嬉笑怒罵,他又不喜歡和那些奉父母之命陪玩的孩子待一塊,漸漸長成了孤僻的性格。
某次,蘇星鬥問父親,你為什麼不繼續生一個兒子或者女兒什麼的給我玩?男人說,因為你媽死的早啊。才思敏捷的蘇星鬥想了想,竟無言以對。再一想,不對呀。可以和小妾生嘛。
男人就笑哈哈的說,生兒子這種事情妙手偶得之,強求不得。
蘇星鬥又一次無言以對,總覺得這句話哪裡聽過,並且怪怪的。
蘇星鬥不喜歡父親的小妾們,因為她們經常朝自己拋媚眼。
男人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搖搖頭:“說吧,找我什麼事,白天不方便在書房說?”
“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蘇星鬥凝視著父親的眼睛:“別隱瞞我,紅杏失蹤了,我知道他是被抓走的,這幾天城裡的軍卒在不停的搜羅小孩,雖然你把我禁足在府裡,不過我有渠道能知道城裡的事。你今天和那群蛀蟲鬼鬼祟祟談論什麼?”
“首領和他的部下們商議大事,怎麼到你嘴裡就是鬼鬼祟祟了,還有用蛀蟲形容族裡的權貴不妥當吧。”男人敵不過兒子灼灼的目光,撓頭嘆氣:“好吧好吧,你也長大了,能給我分擔事情了,將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漂亮女人也要幫我睡......”
“父親!”蘇星鬥像個小獅子似的怒道。
“你這孩子,總是一副假正經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我。”男人說。
蘇星鬥額角青筋跳了跳。
男人其實不是個愛開玩笑的浮誇人,可能是覺得自己的疏忽讓兒子缺愛,養成了死小孩的性格,於是總開一些低級玩笑,比如說兒子你快點長大,老爸後宮裡的女人隨你睡。又比如兒子總是裝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很累吧,老爸小時候也這樣,為了吸引姑娘們注意。
蘇星鬥很反感這類玩笑,卻無可奈何。
“九嬰要蘇醒了。”男人忽然正色道,不管語氣還是臉色,從未有過的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