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長途奔波,一行人在天黑之前趕到招搖山,楚家的軍隊駐扎在山腳平原上,沃草千裡,廣袤無垠,招搖山多桂樹,草木繁盛,山勢不奇不險,但格外高聳。
山上哨樓密布,登高遠望,可俯瞰十裡之外。
馬車奔馳在草原上,龍馬發出歡悅嘶鳴,四蹄如飛。楚望舒在舉目遠眺,一頂頂帳篷出現在視野盡頭,錯落有序。軍營大門設有兩座哨樓,目力極佳的哨兵當先發現二人,朝下方守卒打了個手勢。等到楚望舒兩人馭馬奔至營門,十幾名守卒橫矛擋住去路。
“來者何人!”唯一腰懸長刀的絡腮胡漢子喝道。並且用眼神示意手下安分些,免得這般無法無天的兵痞口不擇言,衝撞來人。
楚望舒從行囊中取出龍虎腰玉,拋給絡腮胡,又取出楚長辭的手諭一並交給他,朗聲道:“我要見你們的徐青奴徐將軍,這是信物。”
絡腮胡認不出這是大將軍楚長辭的腰玉,也不識字,只覺手感溫潤,質地如凝脂,毫無瑕疵,非是尋常之物。當即正了正顏色,抱拳道:“兩位先等著,容我稟告。”一手按刀柄,一手握緊腰玉,匆匆跑進軍營深處。
楚望舒跳下馭位,又掏出兩錠銀子,拋給離自己最近的兵卒,笑呵呵說:“疫情凶險,幾位不妨拿這些銀子購置一些藥草、烈酒、陳醋。”
那兵卒眼睛一亮,掂了掂銀子,笑納了。
“軍中疫情如何?”
眾人聞言,頓時搖頭嘆息。
那接銀子的士卒苦悶道:“大半個月前,忽然就有人病倒了,起先也沒在意,以為是染上了風寒,可沒想到病情一天一個樣兒,一旬不到就死了。過不了幾天,又有人陸續病倒,到今天已經死了幾百人啦。”
“瘟疫的根源查清楚了嗎?”
“據說是前段時間那群蠻子身上帶過來的,奶奶的,這群蠻子死了都要造孽。”他唉聲嘆氣,“俺小時候也遇到過一次瘟疫,遠不及這次凶猛,染病毫無征兆,防不勝防,前幾日左衛營那些白眼狼叛逃,大將軍殺的好。大將軍其實對我們底下這些小兵很不錯,軍中藥材也不缺,可那些庸醫就是查不出瘟疫來源,大伙兒心都慌著呢,就怕什麼時候輪到自己。”
楚望舒點頭微笑:“其實也不用畏懼如虎,我對醫術略知一二,大兄弟不妨聽聽我的話,第一:不喝生水;第二:不食野味;第三;勤洗貼身衣物;第四;注意通風。”
楚浮玉探出一個腦袋,嘀咕道:“說的頭頭是道,你又不懂醫!”
楚望舒含笑瞥了她一眼,後者厚著臉皮回以嫵媚笑顏。
絡腮胡漢子疾步返回,身後緊隨一名披甲將領,手按刀柄,龍驤虎步。人未至,聲音已傳來:“來者可是七爺楚望舒?”
楚望舒微笑回應:“正是,見過徐將軍。”
劉青奴出生貧寒,靠著刀口舔血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是真正的沙場悍將,與楚長恭同為楚長辭左膀右臂,對楚府情況了如指掌,楚望舒笑笑,摸不清他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實意,並沒有表現的太多熱情。
“這次我奉父親之命,來軍中視察疫情,還望徐將軍多多關照。”
“不敢不敢。”
兩人在營門寒暄一陣,徐青奴帶領著走進軍營。
劉青奴把楚府三位“欽差大臣”領到自己大帳中,帳篷是由牛羊皮革縫制,內層用魚膠糊了好幾層厚布,再由老竹搭起骨架,牢固扎實,耐得起風吹雨淋。
帳篷裡鋪著羊毛地衣,用屏風放開床榻和外堂,外堂一張主案,兩側各有三張客案。
劉青奴請“欽差”入座,正色道:“不知七少爺和三小姐來訪,未曾讓人打理出整潔帳篷,兩位先在我這兒稍等片刻。”
劉青奴驚艷的看了看依偎在楚望舒身邊的水玲瓏,只當是楚望舒的侍女。心裡多少有些不喜,這就是鐘鳴鼎食的豪門紈绔,進軍營都不忘帶美貌侍女。
“無妨,正好有事要問徐將軍。”楚望舒笑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楚望舒措辭片刻:“我在營門聽士卒說起,瘟疫來勢洶洶,軍中將士染病頗為突兀,至今仍不知因何而起,軍醫可曾尋出瘟疫源頭?”
“一頭霧水,”徐青奴憂心忡忡:“蠻子的屍體早就焚燒干淨,水源是食物都嚴格把關,每日營中都會用沸水燙洗衣物,焚醋煮酒,這幾日染病的人少了些,可每幾日總會有人染病。”
“隔離區中有多少病患?”
“已達四百之眾!”
已經過一番細談,楚望舒心中有了思忖,感染速度快,死亡周期更快,任由病情惡化,最多能活一旬,如果有藥物治療,大概能延命到兩旬。單以此來看,這次瘟疫也不像傳聞中那般凶猛,楚望舒前世甚至見過更加厲害的瘟疫,真的是萬裡無人煙,鳥獸絕跡。但凡瘟疫都得尋到根源,對症下藥。有的是傷寒引起,有的是屍體污染了水源;有的則是來自於牲畜等等不一而足。
神農典記載:“季春行下令,民多疾疫。”這是關於瘟疫最早的記載。後世醫者知往鑒今,對瘟疫的認識愈發完善。例如“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溫涼失節,體染戾氣。”等等都指出瘟疫的多樣性。因此查出病因是治療瘟疫的重中之重。
楚浮玉百無聊賴的坐在桌案前,插不上嘴,就拿起一只瓷碗,用袖子擦了擦,給自己倒了一壺酒,兩瓣紅唇砸吧砸吧,有滋有味。
徐青奴笑道:“這是我自己釀的桂花酒,招搖山到處都是桂樹,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金黃色,桂香沁人,七少爺和三小姐要是入秋了再來,准能看見“金玉滿山”的瑰麗景色。軍中禁酒,可老徐我粗鄙漢子一個,不好女色,唯獨不能沒了酒,去年偷偷上山采了些經霜月桂,釀了幾壇,七少爺可得為我保密啊,否則大將軍非打我五十軍杖不可。”
楚浮玉嫣然笑道:“別有一番風味。”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掛了好幾斤勾人媚意。楚望舒見多了她這種姿態,無動於衷,讓人驚訝的是徐青奴也臉色如常,真如自己所說,不好美色好美酒。
三人在帳中坐了小半個時辰,夕陽褪盡,天色青冥,負責安排帳篷的士兵復命,說一切安排妥當,兩位上賓隨時入住。
楚望舒起身告辭,說:“不打擾徐叔叔處理公事,父親不在軍中,一些事務還得勞煩徐叔叔操心。”
徐青奴滿臉笑容說哪裡哪裡,起身送至帳外。
士兵領著楚望舒姐弟往營帳走,一路上神色嚴肅,眼觀鼻鼻觀心,只是偶爾用眼神偷偷瞟向楚浮玉和水玲瓏,又生怕被兩位仙子似的美人兒察覺。
楚望舒把一切看在眼裡,笑而不語。
兩人的營帳相鄰,距離楚長辭的帥帳不遠,士兵說這兩間帳篷其中一間本是楚望樓公子的營帳,另外一張是楚長恭的,恰好給兩位少爺小姐用。
楚望舒很有貴公子風範的賞了幾兩碎銀,打發走這位戀戀不舍的士兵。與楚浮玉各自入帳。
帳篷陳設簡單,除了必要的床榻和書桌,沒有多余的裝飾品,更沒有飽受寒士詬病的華貴地衣。水玲瓏進了帳篷,第一件事焚爐煮醋,再把烈酒灑在帳篷各處,更換被褥......忙開了。
楚望舒說我去三姐那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