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公主面皮子薄,見到楚千翎商景元等人聞聲看來,冰雕雪琢般清麗的容顏微微一紅,不再跟這個家伙糾纏。
場中局勢千變萬化,南山老祖分身將蘇星鬥團團圍住,每個分身都抬起右掌,掌心黑光吞吐,不斷有氣芒如活蛇般游出,也不攻擊,只是半空游走,眨眼間就彙聚了數百條之多。南山老祖采陰補陽數百年,有底氣這般揮霍,若單論真氣渾厚程度,即便是同境界中的妖族十二部中的高手,都不見得能跟他一較長短。不過對修道之人而言,真氣首貴精純,其後才是綿長。若一味追求真氣渾厚,而不去蕪存菁,反而有害無益。南山老祖真氣駁雜,丹田就像一口池塘,不管清水濁水,來者不拒。在道門中人眼中,這是自絕大道。而在妖族十二部的高手眼中,也是貽笑大方的小道。不過妖族散修就跟人族游俠兒一樣,無門無派,更沒有幾千年乃至幾萬年的家族底蘊支撐,容不得他們挑食。
氣芒蛇積累到一定數量後,開始暴躁起來,四處亂竄,南山老祖臉色微微漲紅,仿佛郁氣結於胸不吐不快。他大喝道:“去!”
由黑水真氣凝聚的氣芒蛇一擁而上!
四面八方,無處可避!
蘇星鬥深吸一口氣,手捏道訣,氣沉丹田:“臨界乃可正乾坤,乾坤生化長達行。行而有常方是道,道炁長存缺而贏。”
他丹田處有一顆米粒大小的金丹,爆發出刺目的黑光,將他本人都淹沒在光芒中,宛如實質的圓形氣罩將蘇星鬥包裹在裡面。既然避無可避,硬抗便是。
一連串宛如雷暴的巨響不絕於耳,一道道氣芒蛇“悍不畏死”的撞在氣罩上,然後爆炸。蘇星鬥的氣罩宛如浮空泡沫,一陣風吹來就變形的厲害,隨時都要炸裂。蘇星鬥連吐三口血,嘴唇疾動,手訣也隨之變化,最後大喝一聲:“臨!”
幾乎油盡燈枯無力支撐的氣罩趨於穩定,在一波波衝擊中,只是輕輕顫抖,不在呈現隨時破裂的跡像。
商景元欣喜道:“這是丹鼎派大真人葛洪開創的九字真言印中的臨字決,蘇師弟果然是天才,黃庭經,九字真言印這些在咱們眼中晦澀深奧的心法秘訣,好像一點都難不倒他。”
楚千翎手指絞著劍穗,暗暗松了一口氣,眼波定定凝視,一顆芳心全系在蘇星鬥身上。這時,余光瞥見一道人影悄悄靠近自己,撇頭惡狠狠瞪了那家伙一晚,笑起來俊的讓人腿軟的少年朝她扮了鬼臉。
心懷警惕的姑射公主瞧見這家伙無聲無息,動作嫻熟的摘下楚千翎腰上的百寶囊,從中捏出兩個物件收在懷裡,注意力集中在戰場上的傻丫頭渾然不知,姑射也沒打算出聲提醒,而是選擇冷眼旁觀。並不是她陰暗心理作祟,想著別人同她一般遭難。她想看看這小子到底在打什麼算盤,見局勢不對,所以想斂財逃跑?還是另有算計。如果他真的僅是趁火打劫,那姑射公主也不是全然沒有後手,拼著經脈盡碎也會將這小子的命留下。人心向來復雜,對叛徒的憎恨,遠勝仇敵。
但接下來的一幕讓被父皇誇贊每逢大事有靜氣的她險些控制不住情緒。手法一看就是慣犯的少年不動聲色的把百寶囊往腳下一丟,然後拍拍楚千翎的肩膀,好心好意的提醒道:“喂,你的東西掉了。”
後者一低頭,愣了愣,大概是疑惑分明好好系在腰上的百寶囊怎麼掉的。楚望舒熱心腸的解釋說:“方才余波猛烈,把你袋子給吹落了。”
小丫頭信以為真,俯身撿起,認真的在裘帶上系好,很承情的道:“謝謝哦!”
姑射胸脯劇烈起伏了兩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火氣,再看楚千翎的眼神中就多了些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味道。同時也把楚望舒徹底拉入黑名單了。
南山老祖眾多分身如泡沫破碎,一個個消失,最後只剩一具真身佇立,他氣息平穩,臉色如常,好似方才的劇烈消耗不過是九牛一毛,冷笑望著猶如不動明王始終屹立不倒的九老山年輕弟子,“老夫這招身外化身,比起你們九老山的一氣化三清也不遜色多少了吧。”
楚望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老鹿精還真的沒臉沒皮了,占了點優勢就在後輩面前充大爺,一氣化三清可是道祖的成名絕技,你一頭修道幾百年還僅僅是初入真人境的麋鹿精,有什麼底氣敢跟道祖相提並論?果然是一桶水不響,半桶水晃蕩。
南山老祖陰冷的眼神掃了過來,早已將楚望舒視為必死的螻蟻,也不急著跟他一般計較,等宰了這幾個九老山弟子,有的是手段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山老祖輕吐一個“封”字,好似言出法隨的上清派大真人,地面上飄起一陣白霧,凝結了厚厚的冰棱子。蘇星鬥依舊藏身在護體氣罩中,可整個護體氣罩都爬滿了厚厚的堅冰,把他冰封在厚大六寸的冰塊中。
楚千翎“鏘”一聲拔出佩劍,正要搭救,卻被商景元一句話阻止:“蘇師弟還有余力。”
南山老祖手心中凝聚出一團黑色真氣,嗤笑道:“還有余力?等我把他連同冰棱子一起打碎,看你們還能不能嘴硬。”
“嘖,馭劍術!”只有姑射公主聽見了楚望舒細不可聞的低語。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的話,堅冰徒然迸裂,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閃而過,南山老祖身處其中,最先察覺到異像,迅速做出反應,把那團原本要擊碎冰塊的黑球投擲出去。黑球被一穿而過,轟然炸散,那抹細線般的光芒來勢不減,直透南山老祖左眼。
南山老祖腦袋微微一側,堪堪避過,來不及松口氣,胸口就微微一痛,埋伏許久伺機而動的又一道細光抓住了這個空隙,穿透了他的心髒。
楚千翎和魚重玄歡欣鼓舞。
兩抹細光迂回蘇星鬥身前,懸停不動,竟是兩柄三指長,一寸寬的袖珍飛劍。
道門的馭劍術和御劍術,九州聞名,曾經有道門大真人御劍遨游,朝至東海暮昆侖,更有馭劍九百殺妖尊的輝煌事跡,至於那飛劍千裡取人頭的傳說則只在道經中出現。蘇星鬥不過是練氣境,能馭劍已經頗為難得,袖珍小劍威力雖然打了折扣,不過在襲殺上更甚尋常馭劍術一籌。
南山老祖吐納一氣,傷口血肉蠕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即便被穿透了心髒,依然不死。真人這個境界取自道門中的“長生真人”,何為真人?莫生莫死,莫虛莫盈,是謂真人!
真人境觸及到了煉神的門檻,神不滅,則身不死。而大真人境界,就算肉身被毀,元神也可出竅,換一具身軀便是。因此大真人又被稱為半仙。
南山老祖一張不見皺紋的童顏鐵青,顯然是怒極了這個手段層出不窮的九老山弟子,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胸口,“好手段,小小年紀連馭劍術都學會了,人族道門果然氣數綿長,英才輩出。老祖我倒要看看,你能一氣馭劍幾柄?”
話音方落,他以極快的速度掠向蘇星鬥,鹿頭拐杖狠狠砸下。
以身法而言,蘇星鬥傳承自道門的步法要更加玄妙,但兩人修為相差了一大境界,速度上反而遠遠不及南山老祖,因此他根本無法避開,唯有硬接老鹿精的攻擊。
兩道黑光繞臂滾滾衝舞,嗤一聲,凝氣為兵,化為兩柄長刀,交錯格擋。
“嘭!”
黑光剎那間亮的刺眼。
氣刀炸裂,拐杖壓在蘇星鬥肩膀,血肉模糊,他雙膝猛地跪在地上,砸出兩個深深土坑。
跪地的一瞬間,蘇星鬥俊朗的臉龐猙獰如野獸,肩膀扛著拐杖硬生生站起身,雙臂氣刀再現,逆向反撩。南山老祖橫杖一壓,被氣刀推的高高飛起。身在半空,左右兩柄袖珍飛劍絞殺而來。南山老祖拐杖舞動,輕而易舉的嗑開飛劍。
一線劍光襲來。
南山老祖倉促間來不及揮杖,只是一掌推出,罡氣在掌心凝而不吐,與飛劍僵持。
“知道你肯定不止馭劍兩柄,還想故技重施偷襲老祖?小娃娃太嫩了。”
蘇星鬥漠然不語,籠在袖中的右手食指連彈,三道劍光破空而去,凝成一線,頭尾相連,依次撞在那把僵持的飛劍劍柄上。飛劍勢如破竹,穿透罡氣,穿透掌心,穿透心髒。
南山老祖這回結結實實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氣息不穩。
“不多!六把而已。”蘇星鬥左肩傾斜,左臂下垂,鮮血順著手臂肆意流淌,右手氣刀吞吐。
南山老祖連續納氣,傷口穩步復原,但不如先前快速。六柄飛劍圍繞著他飛舞,從中作梗,不讓他順利恢復。
“小子,老祖我不講你挫骨揚灰,誓不為妖。”
兩人戰況激烈,不死不休,觀戰的兩撥人也沒有松懈,都在彼此防備,特別是九老山這一撥,楚長風身中劇毒,姑射公主內傷嚴重,都是麻煩至極的包袱。商景元在眾人中修為最高,不得不擔起戒備之責,魚重玄和楚千翎協助。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嬰離和黑風將軍始終袖手旁觀,不曾暗中出手相助南山老祖,也沒有偷襲眾人的打算。讓商景元摸不著頭腦的同時也暗暗松了口氣。
楚望舒走到魚重玄身邊,扯了扯他袖子,耳邊低語:“魚道友,幫我個忙。”
魚重玄茫然看他。
“為我護法,我要衝擊練氣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