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深正道旁有一個宅子,是王啟年用了一百二十兩銀子買的,中間過了好幾道手續,相信沒有人能查出真正的主人是誰。範閑皺眉看著牆角被捆的嚴嚴實實的兩個大漢,大漢的嘴裡被臭抹布塞的滿滿的,滿臉通紅,眼角流淚,說話不能,咬舌自殺自然也是不能。
“在哪兒逮住的?”範閑輕聲問道。
王啟年身後的那名四處人員躬身應道:“城外七裡,王大人發現對方蹤跡,對方被我們堵住之後還想狡辯,但禁不住我們查,所以認了帳,大人昨天出京後,這兩個人便一直跟著,只是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麼方法,將這事兒通知了他們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的人與東宮有什麼關系,居然安排了這個巧遇。”
範閑皺皺眉,沒有想到自己隨意一猜,竟然真拉出條陰謀線索來,看來不是自己太英明,實在是敵人太多太愚蠢,京都太黑,每個人的屁股後面都有一條發叉的黑尾巴。他也明白,自己屬下說的查,肯定是用了刑的,不過既然對方承認了,用的什麼手段,自然也沒有人在意。
“問清楚是誰的人了沒有?”範閑壓低了聲音,對王啟年問道。
王啟年搖搖頭:“屬下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等著大人親自審問。”
範閑點點頭,對於他的謹慎很高興,但緊接著自己卻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看著牆角兩名大漢,很容易地從對方眉眼間看出些別的東西來,擁有此等堅毅神色,卻又沒有受過刑罰訓練的人,第一不可能是監察院的人,第二也不可能是皇宮裡的人,早驗過不是太監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還是二皇子的私人力量,當然,那位遠在陰山腳下的大皇子也脫不了嫌疑。在這個時候,範閑忽然想起父親司南伯的一句話來,當你不知道誰是你的敵人的時候,就不要胡亂樹敵——即便知道誰是你的敵人又如何?假設問出是二皇子做的,難道自己還真能殺進王府?範閑苦笑著,知道有些事情還是不問清楚的好。
“不用問了。”範閑揉揉眉心,似乎那裡有些郁悶,“都殺了。”
“是。”屬下都是監察院的厲鬼,所以對於這道血腥的命令沒有一絲驚訝,很平靜地走上前去,拔出身旁腰刀,捅進那兩名大漢的腰腹間,噗噗兩聲接連響起,兩名大漢的腳胡亂蹬了兩下,雙眼一翻就死了。
“好好葬了。”範閑吩咐著,沒有矯情地表現一下悲哀。
“是。”下屬應道。
出了這院子,在京都的小巷子裡穿了許久,二人才走上了大道。王啟年陪著他散步,保持著下屬應有的沉默禮貌。範閑忽然開口說道:“北齊與東夷城的使團什麼時候到?院裡應該有這方面的情報。”
王啟年應道:“從入國境之後,四處就開始協助各地官府接待,看日子,應該下個月初就到了。”
範閑點點頭:“幫我查查對方有些什麼人,另外……”他略一沉吟道:“如果不算壞了規矩的話,能不能麻煩院子裡請在北齊的探子搞些料回來,最好能查清楚,北齊使團這次來談判的底線是什麼。”
王啟年先前也聽見太子的話,所以知道範大人要出任接待副使,沉聲應了下來,又道:“四處大頭目言若海的兒子言冰雲已經潛伏北齊四年,很有些成效,估計應該有不少好料。”
範閑提醒他:“這種事情以後要少說,不然讓北齊人知道了,只怕言大人的公子會有危險。”
王啟年笑著解釋道:“大人身為提司,是有知道這件事情的權限的。”
範閑也笑了:“這種要擔責任的事情,還是少知道點兒好。”
王啟年看著大人清秀臉龐上的溫和笑容,再聯想到先前院中殺人之事,心情不免有些怪異,輕聲問道:“既然不知道比知道好,那為什麼還要查,這兩個人死的似乎沒什麼必要。”
範閑平靜回答道:“雖然不知道比知道好,但是還是要查,那兩個人也必須死。因為我必須讓別人知道我知道他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兩條人命是個警告,警告他們不要再來嘗試操控我。看來牛欄街沒有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收斂些,蒼山腳下我二舅子的死又是四顧劍弄的,大概他們覺得我好欺?”
雖然一連串的知道有些繞口令的意思,王啟年略有些糊塗,但還是漸漸理清楚了意思,點了點頭。範閑忽然翹起唇角笑了一下:“不要擔心我沒有見過血和死人,你不知道我從小是怎麼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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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幾日天下太平,那兩個無名大漢的死亡,似乎根本沒有人在意。但範閑忖定這件事情一定已經開始發揮作用。偶爾去太常寺點點卯,偶爾去澹泊書局收收錢,偶爾去豆腐鋪子動動手,偶爾去宰相府與未來的老丈人拉近一下感情,偶爾夜潛皇室別院戀戀愛,偶爾呆在範府裡與妹妹講講故事,抄些書來看,便是這些天範閑的全部生活。
這天夜裡,他洗漱完畢,准備上床,目光又落在了隨意扔在一旁的黑皮箱。他不知道箱子裡是什麼,自然會有些好奇,但是同處一屋久了,鑰匙又沒有下落,所以現如今不免有些麻木。當然,如果他知道陳萍萍也很在意這個箱子的話,一定會重新估箱子的價值,不會像扔破爛一樣地扔在房裡,而是會在床下挖個大坑,再蓋上三層鋼板藏著。
鑰匙在哪裡?就像是老天爺忽然聽見他內心深處的莫大疑問,一個很冷淡的聲音在範閑的耳朵裡響了起來:
“鑰匙在皇宮裡。”
緊接著是無風無聲的一記黑棍自天外而來,狠狠砸在範閑的背上。一聲悶響,範閑躲避不及,重重地被打倒在地,後背一陣生痛,有些痛苦地咳了兩聲,吹起了臉前的幾絲灰。
“你退步了。”五竹的聲音雖然沒有情緒,但很顯然對於範閑的表現持一種相當否定的態度。
“叔?”範閑從小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很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體內真氣緩運,消彌著背後的痛楚,看著黑暗一片的牆角,忍不住低聲說道:“叔,這麼些天不見你,真是擔心死了。”
五竹有些不適應他話語間流露出來的熱情,冷冷地退後半步,冷冷地戮穿了範閑的謊言:“我知道,你不擔心我。”
範閑有些苦澀地笑了笑,確實沒有怎麼擔心,五竹這種變態宗師級殺手,相信走到哪裡也不會有事情。但範閑與他許久不見,還真的有些想念,有些好奇,不知道這些天裡他做什麼去了,也許五竹叔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而自己不知道?
五竹繼續說道:“鑰匙在皇宮裡。”
“這是小姐的遺物,我當初不應該聽陳萍萍的話,把鑰匙留在京裡。”五竹的語氣依然淡漠的不似凡人,“我在皇宮裡找了些日子,初步計算出三個可能的地方。”
“太冒險了!”範閑壓低了聲音吼道,內心深處略略有些惱怒。五竹叔雖然有宗師級的實力,但皇宮大內又豈是善與之地,不說那些侍衛們都是高手,單說費介曾經提過,四大宗師裡面最神秘的那一位,一直都是隱藏在皇宮之中。五竹竟然冒險在皇宮裡呆了這麼多天,如果萬一被人發現了,那位神秘的大宗師自然出手,再加上五百帶刀班直,只怕就算五竹神功通天,也沒有辦法活著出來。
像是沒有察覺到範閑的怨氣,五竹繼續淡淡說道:“你想要鑰匙嗎?”
範閑冷靜了下來,心裡明白了五竹叔今天來的用意,對方向來是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如果不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交流的話,範閑甚至懷疑對方會不會永世不和自己見面,只是在暗中保護自己。而今天夜裡,五竹來說鑰匙的事情,那一定不是來征求自己意見,而是因為這件事情需要自己的參與。
只是……五竹叔要在這個世界上拿一樣東西如果都很困難,自己能幫什麼忙呢?範閑一邊想,一邊輕聲說道:“需要我做什麼?”
“皇宮裡那三個地方很不好進。”五竹面無表情說道。
範閑有些好奇是哪三個地方,開口相問。
“興慶宮,含光殿,廣信宮。”
範閑一怔,苦笑了起來,皇宮裡面確實就這三個地方禁衛最為森嚴,分別是皇帝太後和長公主的居所,別說是皇宮裡最不好進的地方,簡直可以說是全天下最難進去的地方。
“我要你想辦法把那個叫洪四庠的太監,拖到皇宮外面一個時辰。”
範閑微微皺眉:“洪公公?宮中太監首領,三朝元老,聽說從開國那日便在宮中了,勢力深厚,可是如果你要去宮裡偷鑰匙,為什麼要我把他騙到宮外去?這之間有什麼關系?”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吃驚地抬起頭看著五竹臉上的那塊黑布,顫著聲音說道:“難道洪公公就是傳說中最神秘的那位大宗師?”
……
……
費介當年說過,天下四大宗師,一為東夷城四顧劍,一為北齊國師苦荷,一為慶國流雲散手葉流雲,還有一位也是慶國人士,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以監察院的力量,也只能隱約察出這位大宗師應該是躲在慶國的皇宮裡面。
五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與他交過手,但是我知道,目前的皇宮裡面,最容易發現我的,就是叫做洪四庠的太監。”
範閑點了點頭,在他的心中,依照五竹的謹慎,那這名洪老太監一定是皇宮之中深不可測的人物,連五竹都有所忌憚,只怕洪公公的大宗師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以五竹的冷淡性情,連葉流雲也殺得,只是殺不死而已,自然不會忌憚這天底下的任何一位大宗師,只是上次是為了掩藏自己與範閑間的關系,所以出手暴烈,而這次卻是為了偷到鑰匙,所以行事風格上有所區別。
範閑思考了一下最近的安排,聯系到北齊與東夷城來使的事情,始終也沒想到一個好方法與深宮裡的太監頭子搭上關系,這件事情又不方便請父親出面,不然要解釋許多自己不想解釋的事情。忽然間他眼睛一亮,說道:“婉兒應該清楚皇宮裡的事情,她可是在宮裡一直生活到今年年初才搬了出來,我明兒去走走她的路子。”
五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我只要你把洪四庠拖到皇宮外面一個時辰,至於你用什麼方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範閑聳聳肩:“叔總是把最艱難的任務交給我。”
這是一句頑笑話,而他有些日子沒和五竹聊天,似乎忘記了五竹其實並沒有太多幽默感,只聽著五竹很認真地說道:“那我去殺洪四庠,不管成不成功,大概能耗他三個時辰,你去皇宮裡面把鑰匙找出來。”
範閑發現自己搬起了一塊還在發燙的隕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腳上,趕緊溫柔無比恭敬無比說道:“只是偷件東西,還是不要太冒險去挑戰洪四庠,我去嘗試與他接觸一下。”
五竹離開之後,範閑才想起來自己似乎無法找到對方,那將來如果安排好了一切,該如何通知這個瞎子叔?重新躺回床上,此時再看著黑色皮箱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如果說鑰匙必然是放在皇宮保衛最緊密的地方,以這種重要性看來,箱子裡面一定藏著很重要或者很恐怖的東西。
比如邊防地圖,老媽一手建立的監察院高級間諜名冊,再或者是……葉家的藏寶圖?
範閑再也無法安睡,站起身來,一腳將箱子踢進了床底下,似乎覺得這樣就會安全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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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閑滿臉平靜地來到若若的房裡,找她要了一些縫衣的針線。若若拗不過他,從盒子裡取出幾枚小針遞給他,心裡卻很好奇,看著兄長的雙眼問道:“這是繡花的,哥哥是衣裳破了?那交給丫環做去就好。”
範閑笑了笑,說道:“比縫衣裳可要復雜的多。”他想了想,又說道:“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在你這裡拿了三枚針。”
範若若有些糊塗地點了點頭。
大婚在即,範府早就開始籌備起來了。範閑與林婉兒的婚事有些奇異之處,所以一應規矩都要重新立起來,至少不會像別的郡主駙馬一樣,由皇室安排駙馬府,畢竟林婉兒的郡主身份,向來只是在皇宮裡起作用,如果放在京都城裡也這般做,只怕又會生些流言蜚語。
新婚的府第與司南伯府挨著,只是以往空著的一個園子,範建從年初便開始籌備這個事情,所以早就已經打理的富麗堂皇。兩個院子的後園裡那開了一個門,所以前後兩府就通在了一處,只是範閑婚後住的院子,正門卻開在相對的另外一條街上。
這幾日那府裡安靜的很,工人們早就已經停了,裡面的樹木假山也早已處理完畢,就在那兒靠天風天水養著,因為沒有什麼人在,所以偌大的院子就顯得有些幽靜的厲害,沒有人願意在裡面多呆。
一個黑影飄過,正是範閑悄悄來到了院落之中,右手上托著一塊豆腐,左手四指間夾著三根銀針。他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很仔細地將豆腐塊擱在柳樹的枝丫中,豆腐經過他的改良後,變得極嫩,所以擱在那處顫巍巍的,似乎隨時可能碎掉。
範閑閉上了雙眼,緩緩將丹田內的霸道真氣提升,經由頭頂向後,彙入腰後雪山中,形成了一大一小兩個真氣通道,讓自己整個人的狀況晉入寧靜,再無一絲雜念。
風聲起,範閑整個人化成一道風,吹向了柳樹中間,輕輕一觸,腳尖極為強悍地止住了前傾的勢子,倏地一聲,憑借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又彈了回來。
就像狡滑的魚兒在逗弄愚人的魚鉤一般。
半晌之後,他負手在後緩緩走上前去,眯眼看著柳樹枝丫裡的那塊豆腐,豆腐上面有三根細針,正在微微顫動。在剛才電光火石間的一瞬,他奇快無比地將細針插入豆腐裡,擺成了一個品字形。以範閑對人體構造的了解,這套手法如果是用來殺人,想來一定很有效果。
他有些滿意地取回細針。自從牛欄街之後,他一直在尋找自己最趁手的武器。五竹叔的武器就是棍狀物,不論是木棍還是很簡單的一根鐵钎,在五竹的手上都是奪人性命的利器,這是境界使然。而範閑很清楚,對於自己來說,一把順手的武器,可以在很多的時候,挽救自己的性命。
其實,他很喜歡此時靴間細長的那柄匕首,不論在澹州還是在牛欄街,費介留下的這把鋒利寶匕已經幫助了自己兩次,只是這柄匕首在某些場合根本無法帶進去,比如——皇宮。
而範閑知道,既然鑰匙在皇宮裡,只怕自己終究不免還是要和前世小說裡的那些俠客們一般,闖一次禁。五竹昨天的一棍,一席話,讓他受了些刺激,又重新找了些激情。他看著指上的三枝針在初陽下反著光芒,不禁皺眉想道,這應該塗什麼樣的毒藥才比較適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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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目標之後,做事情就會顯得很有激情。所以當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範閑激情萬分地摸進林婉兒的閨房後,婉兒不免有些驚喜,畢竟離上次郊游沒有多久。一番親熱之後,範閑狀作不經意地問起皇宮裡的那些事情來。
林婉兒從小在皇宮裡長大,對裡面的人事相當熟悉,也沒有好奇未婚夫為什麼忽然對這個感興趣,還以為範閑是在頭痛以後入宮請安的規矩,所以寬慰道:“宮裡的娘娘們對我都是極好的,陛下又不好女色,所以不像北齊幾年前死的那個老皇帝一樣,六宮粉黛看不盡。除了皇後娘娘之外,宮裡還有大皇子的生母寧才人,二皇子的生母淑貴妃,三皇子的生母宜貴嬪,還有些嬪妃,應該用不著去請安。”
範閑心想那些娘娘們自然不願意得罪你的生母,那位深得太後寵愛,手控內庫銀錢的長公主。他在床上挪了挪身體,好抱著婉兒舒服些,好奇問道:“為什麼大皇子的生母只是一個才人。”
林婉兒解釋道:“寧才人是東夷人,當年是陛下第一次北伐的時候擄回來的,聽說當時戰場之上,陛下受過傷,寧才人日夜照料,所以陛下幫她脫了奴籍,又入了宮,生下了大皇子。但畢竟她不是慶國人,所以雖說救過皇上,又生了長子,卻依然沒有辦法博取太後的歡心,自然也不可能立為皇後。而且她本來已經是貴妃了,不過十年前宮裡好像出了件什麼事情,陛下大怒,奪了她的尊位,直接降成了才人。”
範閑微微一怔,心想這深宮裡的爭鬥,果然如想像中一般復雜。林婉兒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幸虧大皇兄如今在西邊戰功卓著,寧才人在宮中才能保住地位,只是她如今似乎也明白了許多事情,在宮裡挺安份的。其實以前我還經常跑到她宮裡去玩,只是這兩年少了些。”
範閑又問了些宮中秘聞,林婉兒倒也不瞞他,一五一十地說著。到最後,範閑終於問到了今夜的題眼,很隨意地說了聲:“聽說太監首領洪公公在宮裡權勢極大。”
“是啊。”林婉兒今夜不是小老虎,是只小貓偎在他的懷裡,輕輕磨蹭了一下臉蛋,“那位洪公公是開國之初便在宮裡當差,先帝在位的時候,就很信任他,如今還保著五品的太監首領職位,只是年紀大了不怎麼管事,基本上就是在太後宮裡呆著。”
“太後宮裡?”範閑的心裡頓時湧起許多陰暗的前世歷史記憶。
“怎麼了?”林婉兒好奇地問道,兩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範閑揪了揪她微涼的鼻尖,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如果想和宮裡搞好關系,我總得將這位洪公公處打點好了。”
“那倒不用。”林婉兒解釋道:“這位老公公也就是在宮裡走動,並不怎麼管事。”
範閑不可能對懷中的女子說出自己的計劃,只好微微一笑,接著問道:“最近你留下意,看看宮裡大概什麼時間會宣我去見。”
林婉兒一面羞著一面還不忘取笑他:“估計得過些天吧,怎麼?急了?”
“當然急,這麼好個郡主媳婦兒擱在外面,誰不著急啊?”
……
……
漸漸地皇室別院小樓的二樓歸於安靜,看著在自己懷裡沉沉睡去的未婚妻,範閑下意識裡嘆了一口氣,生活總是會多很多別的東西出來,他希望自己能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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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太常寺點卯的時候,任少卿大人神神秘秘地將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那件事情嗎?”
範閑看著大人那張三四十歲,猶有當年俊秀痕跡的臉,理所當然地裝傻:“什麼事兒?”
任少卿嘆口氣說道:“鴻臚寺今天晨間發文過來,說要調你去那邊。”鴻臚寺是慶國專門負責接待外賓,處理各國之間事宜的機構,範閑一怔,知道太子說的事情開始了,一拱手問道:“少卿大人,為什麼要我調去那邊?我來太常寺也才十幾天而已。”
任少卿皺眉道:“範老大人在東宮裡有沒有關系?”
範閑知道他是在問自己的父親,搖了搖頭說道:“您知道家父向來極少與宮中交往,就連大臣結交的也少。”
“那倒是。”任少卿點點頭,司南伯範建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仗著與皇帝陛下從小一起長大的特殊關系,以往是連宰相都不怎麼理會,在幾個皇子之間也一向持平。他想了想說道:“聽說是東宮那邊的建議,讓你參加這次談判。”
範閑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好繼續裝糊塗,驚愕道:“什麼談判?”
“北齊來使,來談的是北疆諸侯國之戰的後續,比如斟界賠銀之類。而東夷來使,則是要處理上次蒼山腳下宰相二公子遇刺一事,聽說帶了不少銀子美女。所謂談判,便是看朝廷與這兩處討價還價了。”
任少卿姓任名少安,是宰相門生,所以如今自然將範閑視作自己人,小心提醒道:“這事如果辦的好了,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反正將士用命,已經將那些疆土都打了下來。但如果辦的不好,沒有獲得皇帝陛下預料中的利益,那就是極大的不妥。而在東夷城方面,事涉二公子之死,如果你過於軟弱,則在宰相面前不好交待,可是朝廷既然允許東夷來使,就證明朝廷不想過於追究此事,只想得些好處便算了……畢竟東夷城還有位四顧劍。”
範閑皺著眉頭,想著這些事情確實有些復雜。任少卿接著關心說道:“你的身份特殊,與宰相馬上就要翁婿一家,如果想迎合聖意,未免失了翁意,所以這本身就是個很難堪的局面,你要小心一些。”
範閑一怔,才想到其中的關節處,感激的一拱手道:“下官初入官場,根本不知其中玄妙……只是這事情有些復雜,而且下官不過八品協律郎,就算鴻臚寺調我去協理,只怕也是人微言輕,那便老實呆著便好。”
任少卿搖搖頭嘆道:“這次你可是副使啊,身處風頭浪尖之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
“盯我干嗎?”範閑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微笑著說道:“少卿大人多慮了,應該無事。”
確實是任少卿多慮了,雖然不知道東宮那邊進言讓自己去任副使,是個什麼意思,到底是拉攏還是想讓自己順了翁意失聖意,總而言之,範閑已經做足了准備功夫,倒也不怎麼畏懼。下午的時候,就有官轎過來接了他,一路青石之上行走,不過一刻鐘的時辰,轎子便進了鴻臚寺。
鴻臚寺相當於後世的外交部門,鴻臚寺卿相當於外交部長的角色。範閑在前世的時候很相信一句話,叫“弱國無外交”,如今的慶國乃是天下第一強國,這鴻臚寺自然也成了很有油水很有地位的一個衙門。四周柏樹森然,夏日熱氣根本滲不進衙門裡一絲,範閑安靜坐在清靜廳堂的下手方,聽著上面那位大人講話。
講話的是鴻臚寺少卿辛其物——北齊與東夷前來遞交國書,在已經習慣了當老大的慶國官員心中,並不是件很不得了的大事,所以鴻臚寺卿大人還在家裡睡覺,總理此事的,只是四品的少卿。
“範大人,此次朝廷任你為接待副使,一是用您才名,二來北齊之事終歸與您有些關聯,只是這一應事務您並不熟悉,所以不要著急,慢慢來吧。”辛其物知道最下方坐著的那個漂亮年輕人的後台有多雄厚,所以說話很是客氣。
“是啊是啊,範大人詩名滿京華,來咱們鴻臚寺和那些外邦之人理論,實在是屈才了。”一大堆官員看著範閑,不露聲色地拍著馬屁,同時害怕這名公子哥將鴻臚寺的功勞全搶跑了,表情不免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