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的時間,那邊應該是打起來了吧,”胡九勇站在船頭上,望著遠處的古城,有一片肉眼可見的白茫茫,回頭看著背後的連綿船只,頓時豪氣大發:“福州水師,便是陸戰也不會遜色分毫!”
艨艟和車船等小型戰船一座座的停靠在岸邊,大量的兵卒踩著水過了淺灘,只不過他們的身上除了腰間番刀外,更多的是制作精良的‘飛鳥銃’和‘雲銃’,簡直就像是現代火器軍隊的雛形。
“大人!有一路白巾賊在五裡外,正以極快的速度趕過來,”副將道。
胡九勇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還有將近大半沒下船的水兵,遂道:“跟本將出去迎擊!”
趕來的白巾賊約有三千之數,至於為何駐守在岸邊,主要因為他們前些天的頻頻出擊,給對方的後勤帶來的破壞,白巾賊不得不調遣一支人馬隨時防備。
“又是你這偷雞摸狗之輩,之前的傷怕是還未養好吧!”這三千兵馬,領頭的是白巾十六渠帥之一的飛豹子,使的兩口鋼刀,坐下一匹棗紅馬。
胡九勇一看此將,面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他此前的戰術騷擾並非沒有碰上凶險,最危險的一次便是與這人相遇,二人鬥了十來個回合,他不是對方的對手,左臉被砍了一刀,好在入肉不深,不然小命都保不住了。
“徒逞匹夫之勇,布銃陣!”
他率領的一千銃兵頓時分成了四排,前排蹲下,後排開始填裝鉛子、銅彈等物,陣線松松垮垮,與當今之陣勢大為迥異。
飛豹子皺了皺眉,他的確感到有些奇怪,但是眼看著不遠處的兵卒正在源源不斷的下船,半渡而擊的故事便是三歲小兒都懂,便也沒有多想,只道:“騎兵跟本將上,衝散他們!”
山東能養馬,白巾賊不是沒有騎兵,只是大多數騎兵都被五大佛帥領走,用來對抗朝廷的各路兵馬了,而且江南水網密布,多為大城,騎兵的作用不大;也是在在他們偷襲糧道後,方才從各地匆匆征來這近千匹的良馬,組織的這些馬隊,作為臨時的機動力量。
駕馬衝擊之中,飛豹子相信,雖然他們都不是正規的騎兵,但是憑借著教眾的悍不畏死,對付這些雜兵必是信手拈來的。
隨即,數百道爆聲響起,飛豹子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手上的那些‘棍棒’冒出了白煙,然後自己身邊的教中兄弟們一下子倒了一排;眼中的余光使他看到,倒下的兄弟們,胸口或是腹部都有杏子大的血洞。
‘這是暗器,不對,是類似於弓弩一樣的武器嗎?’飛豹子暗想,狠狠的抽了一下馬屁股,吼道:“兄弟們快點,只要衝的近了,這些人都是土雞瓦狗!”
誰知出乎他意料的,這類炸響幾乎每隔個數息時間都要響上一遍,頻率甚至要高於弓箭;他這才注意到,這些官妖的射擊方式很不一樣,百人為一排,依次輪流,每當一排發射後就退到最後方進行填裝,分流不息。
“有勇無謀,”胡九勇冷哼道,他的胞兄胡部成發明的這四段銃陣,他相信任何一個中原的名將碰上了都會頭痛,除非碰上陰雨天,就算是正規的騎兵都不一定衝的開。
白巾賊固然悍不畏死,但這臨時征調來的馬匹卻是例外,因為這不是真正的戰馬,沒有感受過真正的戰場氣氛,驟然聽得這些爆響,竟然失控了起來;或跳或撞,有的甚至直接把騎者甩下了身,馬撞馬、人擠人,擁擠成了一團。
那飛豹子仗著下盤功夫連連鉗住座下駿馬,但別人可就沒這麼好的拳腳本事了,眼看著衝鋒不僅沒有奏效,而且有被對方圍困的趨勢,渠帥焦急之下,剛想再次發布命令,忽然胸口腹部一疼,好像一股巨力推了過來,直接被撞下了馬。
他迷迷糊糊間,看到胸口和小腹似是多了兩個血洞,眼一黑頭一歪,這個白巾渠帥,居然在還沒接觸到敵人的情況下就被殺害了。
隨著增援的官兵數量不斷增多,最後居然把這三千的白巾兵圍堵在此,銃聲響個不停,最後的結果,居然是一個也沒逃出;這大概也創造了教匪叛亂以來,最懸殊的敵我傷亡比率,這福州水師的人馬,死亡還不足兩百。
而要知道,在以往的較量中,官兵都是要付出兩到三倍的數量才能對付得了這些白巾精銳。
“將軍,看來這白巾匪患也不過如此嘛,”副將忍不住驚喜道,若是其他白巾都像是這般,或許單憑他們福州水師也能大破對方,這可是潑天大的功勞!
“莫要驕傲,對方可沒有這麼簡單,”胡九勇忍不住叮囑道,話雖是如此,但是他自己也難免有幾分幻想,若是這次立下大功,封侯都未可知;結果二人都沒有注意到,那死去的飛豹子身上,飛出一條極淡薄的煙霧,瞬間消失在了空中。
而在此時,陣中的紅巾老祖微微抬頭,自言自語:“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約我在城外會戰,看來是有援兵啊。”
“本想一舉破掉你這陣勢的,也罷,就再跟你糾纏個片刻。”
“杜門開,驚門關,移形換影,換位!”道士連連變動陣勢,不遠處,上百名僵屍兵正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離這法壇僅有不到十丈之距,霧氣一陣波動。
就在這些僵屍兵衝到了法壇邊沿時,‘咚咚咚’的聲響中,卻好像撞在了一座無形的牆壁上,法壇上的李道士、天樞子等人像是雲氣一樣的消散,而眼前的卻是洛都厚實的城牆。
牆上可是有司馬追凶等人刻下的除魔符文和道士繪制的萬民血法文;這些僵屍兵們頓時一個個的冒起了白煙,不過片刻,就紛紛化作了枯骨。
“援兵這個時候應該是到的啊,”李道士心裡火急火燎,事實上他一點都沒有高估這些新兵,從早上苦戰到了黃昏,現在這些官兵們已經到了崩盤的邊緣,之所以還沒有真的崩潰,主要是因為這十裡大霧,這些人想逃都不知道往哪裡逃。
“大人,城中飛來一只機關鴿,似是跟軍情有關,”親衛道。
“念!”
“京營戴可部於百裡外遭到白巾西軍殘部偷襲,死傷慘重,江州指揮使於亂軍之中陣亡,現已無力……支援。”
“什麼!?”道士目瞪口呆,這又是什麼鬼?兩萬的兵馬說沒就沒了,不是說那位戴指揮使兩敗敵軍嗎?還斬了一個什麼佛帥的,這玩笑開的有點大了吧!?
“大人,戰報上說,教匪內訌,那石姓賊首出賣了另一位賊帥,京營所斬獲的多是那位賊帥部下,故其本身實力未損,明面上卻迷惑了官兵上下,而且對方料定京營會去救洛都,早已於渡江口埋伏,最後……”
此時此刻,道士不僅氣的要吐血,更有種把那個死鬼戴可從下面拖上再來打一頓的衝動,你丫的約不起你別約啊!現在約了又不來,知不知道這是把道爺往死裡坑啊!
“大人,這——”親兵也是滿臉的驚慌。
現在還能趕來的人馬只有福州水師的一萬水兵,這水師會不會也誤時誤點?或者也被某某兵馬給埋伏和偷襲;白巾賊現在還有多余的兵馬嗎?對了!對方的虎浮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既然不在大陣之中,那要麼就是在陣外蹲點,隨時准備做最後的輸出,要麼就是去埋伏過來gank的水師了。
好吧,做最壞的打算,對方不僅埋伏了,而且埋伏的很成功,又干掉己方的這路人馬,現在就只剩下自己陣中的五萬新軍,對付白巾賊的主力軍,真好,1v1,公平的不能再公平。
那如果自己想要翻轉戰局的話,唯一的機會是什麼!!道士腦海裡的眾多念頭幾乎同一時間冒出來,斬首戰術?退回洛都再守城?還是借著九宮奇門陣不斷的消耗,耗到對方都承受不了的地步?
然後道士的目光就看到了遠處的那尊大佛,佛身上的黑色佛力幾乎要快要滿溢,傳來的氣息幾乎甚至連天上的神仙鬥法都要掩蓋掉了,而且大佛的氣息越重,陣中的白巾賊表情就越狂熱,甚至連氣力都增加了些許。
毫無疑問,它才是戰場上最強的存在!
“改變作戰計劃,改變作戰計劃!”
道士附耳對老道說了幾句,天樞子先是訝然,繼而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
“還記得道士特意囑咐讓你保管好的那只機關鴿嗎?”
“是,大人。”
“把它放掉!”
“大人,可是福州水師這時候應該早就到了——”
“誰說是給他們的,”道士抽了抽嘴角,“現在這種情況,就真的指望老王能夠靠譜點了!”
李道士居然頭也不回的衝下了法壇,而在陣勢的後方最隱蔽處,並排擺了二十多輛加寬加長的板車,板車上用厚厚帆布遮擋,然後,一把扯了下來……
而在距離洛都不到五十裡,福州水師的近萬官兵竟然又被對方坊主,堵住他們的是兩千騎兵,騎兵身穿虎浮屠甲具的白巾賊最強兵種,而胯下的馬,居然是木馬!?
那是道士在出城時,曾經掃過一眼的那些個缺腿少頭的木馬,只不過現在已是被鐵皮包裹的猙獰鐵馬。
人靜,馬更靜,此刻就像雕塑一樣,沒有半點生機,但是胡九勇分明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煞氣,身處萬軍叢中,竟像是獨自面對這些怪獸一樣。
“銃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