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本朝國都,亦是歷朝歷代的養龍之所,周時稱鎬京,秦稱鹹陽,漢、隋、唐,皆稱之為長安,一直綿延至今,可說是天下都城。
當初太祖皇帝定都之時,首選的便是此地,當時海岳真君就曾上書:‘據百二河山之險,可以聳諸侯之望,舉天下形勝所在,莫如關中’,是故定都於此。
加上本朝的數次擴建加厚,此城早已是中土第一規模,東西八十裡,南北百裡,一眼望不到邊,越是接近此城的附近,就越能感受這裡的繁華如錦、烈火烹油,若是個沒有常識的人,真的很難將它與那九省百城的災害聯系在一起,仿佛那餓殍遍野、災荒連年,與這裡根本不是一個世界。
有道是皇城腳下多嘴炮,做為跟皇帝老兒居住在同一個地方的平頭百姓,自然也是眼皮子上天,談論的話題,不是皇帝老兒今天又喝了幾碗粥,就是那老王大人又是第幾次上書,請求戶部撥下賑災錢糧。
不過近些時日,這些個閑漢小戶,議論的就全是一個話題,那就是再過兩月舉辦的水陸大會,尤其是那以往如神龍一般,見不到首尾的神仙,更是一個接一個,或是乘雲,或是駕鹿,僧道法侶,更是絡繹不絕。
“這就是你們沒有見識了吧,真正的得道高人哪還需要顯擺些手段,自然會有皇宮大內的人出城邀請,上次那華瑤仙子進京,可是有大內女官親自出城去請呢!”
“那可不一樣,華瑤仙子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咱們太後娘娘的侄女,要不是求仙去了,那少不得也是個郡主公主的封稱,可是自家人。”
“那神仙傳中的齊真人呢?那可是太宗年間的得道高人,不也是被御林軍給請了進去,據我爺爺說,他小的時候被這齊真人治過病,那真人的長相,跟當年真是一模一樣,半點都沒有變過。”
一張桌,三兩閑漢,就著劣酒花生,口水橫飛,就能吹上個半天,其中一個閑漢剛說到興頭上,忽然目光睜大,露出極度錯愕的表情:“這怎麼——”
“你怎麼這麼個瓜樣?”其他幾人同樣回頭一看,只見長安城除了主道的直門外,其他的兩個側門,和六個小門,在‘吱呀’聲中,幾乎同時開啟,騎隊絡繹不絕。
那馬隊中的仕女、太監,以及身材高大的騎將,持著玉冊、金書、紫錦、五色絲、紅雁、明鏡,以及法服冠履手板各十套,像陣風也似的卷過,只留下驚慌失措的平頭百姓。
“這、這——”那閑漢嘴巴都合不攏似的,“就算是老皇帝的兄弟、外國的國主、番邦的使臣,怕是都沒有這個待遇吧!”
但是更令人驚訝的還在後面,朝廷的使節走後不過片刻,又是一道馬隊衝了過來,雖然人數要少了許多,而且以女官居多,繡擺底下,還繡上了一朵朵金花,個個面容清秀、神態高傲。
就算是生長在這皇城腳下的人物,一時半會兒卻也認不出來對方的來歷,直到有一個老婦人喃喃自語,“難道是鳳妃的那支繡衣女衛?”
“繡衣女衛!!”有人頓時失聲叫道,面露恐懼之色,仿佛回想起了當年的那段血腥歲月。
先帝當年意外早亡,宮內陷入九龍奪嫡的局面,而朝堂之中,更是不乏野心之輩,是當年的鳳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後,婦綱獨斷,在一眾顧命大臣的支持下,斬邪妄、殺奸臣,威震朝野,保天下太平,在當年可是有著武則天第二的赫赫威名。
只不過與那位女皇帝不同的是,在當今陛下登基之後,太後便自動舍棄權柄,隱居深宮內院,到了如今,除了當年的老人還記得鳳妃的威名外,知道的人也已不多,不過當年以女婢組成的鳳衛,倒是被說書人編撰成了各種故事,流傳了下去。
沒想到了如今,這支女內衛居然還存在,而且看這情形,似乎同樣是為了迎接這位神秘人物。
“快看,是雲陽郡主!”
只見在鳳衛的中心,簇擁著一個身著大紅裙,騎著五花馬,帶著面紗的高挑女子,雖看不見臉蛋,但是只感受到那氣質,便可以肯定,這必定是個絕美女子。
“居然連這個素來嬌蠻的郡主殿下,也跑了出來,莫非真的是皇室宗親不成?”
不過緊接下來的畫面,打破了這閑漢的猜測,只見在左側的霸城門中,同樣飆出一道人馬,各個身著黑衣、身大肩寬、腰背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兵器,而在這皇城之中,能夠堂而皇之的攜帶兵刃,穿街走巷,而不被守兵所忌,只有一個身份——
“六扇門!”
“居然是他們!”
“潛隱了這麼久,六扇門的人終於出現了嗎?”
如果說,前二者只是旁人驚訝的話,那麼六扇門的舉動,就讓各路有心之人心生遐想,自捕侯死後,雖然老皇帝恩寵不減,令其徒李子雲繼承侯爵職位,統領六門三府,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其勢已大不如前了,而眼前這番舉動,卻不知有何用意。
不過這批人馬剛出城門,就被攔了下來,確切的說,是被從各個巷口中竄出的府兵給攔了下來,這些府兵個個身穿百鍛鐵甲,手執鋼刃,目露凶光,而在天子腳下,敢於聚眾械鬥的,怕是也只有那位膽大妄為的戾王殿下了。
也幸好六扇門中人個個弓馬嫻熟,身形矯健,幾個剎那間,就勒住了馬匹,只不過同樣身材繃緊,隨時做好戰鬥的准備。
為首的那個黑痣將領陰沉沉的道:“曹野,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出來,皇子殿下被刺殺一案,你不僅沒破,而且窩藏女刺客,真當陛下念著捕侯恩情,就敢無法無天了嗎?!”
六扇門,內門門主曹野是個彪型大漢,前身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刀客,不知殺了多少惡匪,是故面對這等險惡場景,無有半點懼色,“我六扇門辦案,自有章程,不勞殿下關心,刺殺真凶是何人,也不定會給殿下一個交代,不過貴客上門,還請不要阻攔!”
“就算是貴客,那也是我家二皇子殿下的貴客,自有人去迎接,你們這些鷹犬之輩,還是安心去察你們的案子,這事不勞你們費心!”
“張將軍說的哪裡的話,什麼叫……”
而此時此刻,站在城牆之上的,卻有一位清幽淡雅的貴公子,看著眼前見劍拔弩張的場面,輕輕一笑:“貴客就是貴客,父王、祖母、陽姐姐,包括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可都是派人出城相迎了呢。”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朝廷裡的大員、城裡的勛貴,就連玄都司,似乎都備好了請帖,”背後的侍從低聲道。
“咳咳,那也沒辦法,誰都想延年益壽,乃至長生不老,偏生這位就有法子,小趙,持我的令,讓二弟的人手退下吧,父皇近來本就心情不好,可不能再讓他聽到什麼不愉快的消息。”
“是。”
“是,”背後的年輕官員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頭稱是,頭微微抬起,露出了張熟悉的面孔——
而這京城風雲攪動的核心,一輛破舊馬車正在悠閑的走在官道上,沒有車夫,但馬兒卻在溫順的走著,偶爾停下來食把草,然後又繼續走著,就像是馬車裡的人一般,悠閑且自在。
忽然間,馬車裡跳出一個三寸小人,摸了摸光頭,“我佛慈悲,這就要到京城了嗎?”
“不是我騙你,我們真的走錯路了,長安城的方向應該是西邊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