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教授在進行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究，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如李耀在火種基地裡看到諸多陪伴小朋友玩耍的教育型人工智能——“老爺爺”，就是完全公開的。

　　除了莫玄教授之外，聯邦還有很多晶腦專家都在進行人工智能的研究，包括謝無鋒教授領導的《文明》游戲研發中心，也在為越來越復雜和龐大的全新資料片，設計更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人工智能，為游戲者服務。

　　游戲助手“小明”和“文文”就是他們的傑作，但那遠遠不是極限，最新一代游戲中的“侍者”，依靠獨特的算法，已經能在一定範圍內完全模擬人類的行為模式和語言邏輯，很難區分出真假——但這依舊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

　　然而，擁有比普通人工智能更龐大萬倍數據庫，采用域外天魔提供的全新算法和領先聯邦上百年的運行邏輯，從而擁有極強針對性和破壞性的超級人工智能——超靈體，就完全是兩回事了。

　　莫玄教授一共煉制了十九個超靈體，除了兩個失敗的實驗體之外，其余十七個分別用來侵入大一統靈網的重要節點，並對最關鍵的主控晶腦加以干擾和感染，是整個陰謀的關鍵。

　　域外天魔的陰謀雖然破產，但無論是普通的人工智能“異靈”，還是這些進化版本的超級人工智能“超靈體”，乃至產生這些超靈體的晶腦實驗室，都必須一個不留地統統找出來。

　　在這方面，莫玄教授臨終之前幡然悔悟，給李耀的實驗數據幫上了大忙。

　　依靠極其詳盡的實驗日志乃至各種控制秘紋，調查小組順藤摸瓜，用三個月時間，終於發現最初孕育“超靈體”的超級晶腦，從而鎖定了所有“超靈體”的核心數據特征，並掌握了控制他們的方法。

　　今天，便是最後一“個”，或者說最後一“段”超靈體的核心數據庫被提取出來，並重新設置了它的底層運行邏輯，重新設置了它的唯一信息修改者，從莫玄教授重設成了調查小組。

　　“這是第十四號超靈體，代號‘月光使者’。”

　　謝無鋒教授已經將自己的微型晶腦和承載超靈體運行的超級晶腦接駁到了一起，可以遠程調取部分權限和交互界面，他在微型晶腦上飛快敲擊了一番，一束幽藍色的光芒立刻在他手腕之上，形成了一名神色漠然，身披輕紗的女子模樣。

　　“為了向議會那幫官老爺彙報，我們重新設置了它的交互界面，讓它能聽懂大部分不合規範的命令，並以外行人都能理解的方式回應，比方說這樣——”

　　謝無鋒教授頓了一頓，道，“月光使者，你的上一個任務是什麼？”

　　身披輕紗的女子虛影沒有絲毫猶豫，淡淡道：“我的任務是侵入百花城‘星海跳躍指揮調度中心’的主控晶腦，並控制來往於百花城周圍的所有星海跳躍航道，令大量從百花城中轉，跳躍到天元界去的星艦，統統接受我的指引，跳躍到一個並不存在的坐標。”

　　一邊說著，她身上的輕紗忽然化作一層層的薄霧，而從薄霧中又浮現出了汪洋大海般的數據、算式和符文，都是入侵並控制晶腦的具體方法。

　　一行行的算式，以每秒鐘五百行的速度飛快滑落，饒是以李耀的動態視覺能力，都看得頭昏腦漲，嘖嘖驚嘆：“控制全聯邦的交通樞紐，令大量星艦都聽從它的調度——真能辦到嗎？”

　　“根據我們專家的初步分析，是有可能辦到的。”

　　謝無鋒教授道，“寄生在莫玄教授體內的這只域外天魔，極有可能在一萬年前的星海帝國時代就誕生了，你也知道，星海帝國是人類文明發展的一個高峰，大量星海帝國的技術，都是直接來自傳說中的‘封神榜’，是真正的洪荒技術！

　　“接觸過這種技術，或者就是為了破壞這種技術而生的域外天魔，在人工智能、晶腦破壞和控制、靈網滲透和防御等領域，都擁有比我們更深的理解。

　　“這十七個超靈體，各自都擁有浩瀚如海的數據庫、精妙絕倫的架構和神乎其技的算法，說實話，集結我們所有專家的力量，長達三個月時間，仍舊無法完全參透其中的奧妙。

　　“不過，一旦我們能全面掌握他們的奧秘，一定能將聯邦的晶腦和靈網水平，一舉提升上百年，我堅信這一點。”

　　“的確。”

　　在研究了莫玄教授留下來的大量實驗日志之後，李耀對這一點深有感觸，絲毫不敢低估域外天魔的可怕。

　　“真是完美無缺……”

　　李耀看著被無盡數據煙霧籠罩，若隱若現的“月光使者”，情不自禁道，“謝教授是虛擬生命方面的專家，在你看來，如此強大的‘超靈體’，是否能算是一種虛擬生命呢？”

　　“那還差得遠呢。”

　　謝無鋒教授道，“不錯，它的計算分析和邏輯推演能力都遠遠超出了普通人的水平，但人和非人的差異可不在這裡，它充其量只是‘超級人工智能’，而不是真正的虛擬生命，其中的差異，我問它幾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你就知道了。

　　“月光使者，告訴我關於天元星附近航道的一切航道信息，是一切。”

　　依舊沒有半點遲疑，幾乎在謝無鋒教授最後一個字說出口的剎那，月光使者周身的幻霧就化作了全新的信息流，再度超高速閃爍起來。

　　謝無鋒教授看都不看，又連珠炮般問了她幾個星球的特征、最佳航線的設置和星艦的能耗問題，都是相關專家也要沉吟片刻的那種，月光使者統統在電光石火之間，做出了完美的回應。

　　“很好。”

　　謝無鋒教授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告訴我一個你最喜歡的歌星名字。”

　　剛剛還行雲流水、疾風驟雨般的信息流，瞬間凝固。

　　月光使者呆呆地看著謝無鋒教授，毫無生氣的雙眸顯得更加死板，卡了半天殼，大量數據再度傾巢而出，閃閃發亮。

　　那是最近十年、五十年和一百年間，全聯邦下載和收聽量最高的歌星和單曲排序，還采用各種精妙絕倫的算法，算出了按照不同地區、不同職業和不同年齡段收聽人群心目中，“最喜歡”的歌星，並附上了十分詳盡的歌星介紹和對歌曲的精華評論，等等等等，又是一座數據的汪洋大海。

　　“不不不。”

　　謝無鋒教授道，“我不是在問誰是最受‘聯邦人’喜歡的歌星，我是在問‘你’最喜歡的歌星，不用給我這麼多信息，只要給我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就可以了，一個名字！”

　　月光使者面前的數據流再度凍結，它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久久不語。

　　謝無鋒教授繼續道：“如果你不喜歡聽歌的話，也沒關系，你只要告訴我，‘你’不喜歡音樂，不喜歡任何一個歌星，那也算是一個答案。”

　　月光使者看著他，數據仍舊凍結著，沒有答案。

　　“看——”

　　謝無鋒教授轉頭對李耀和龍揚君道，“能夠說出連續在七個星球之間進行跳躍的最佳航道，卻無法說出一個最喜歡歌星的名字，它不是人，它沒有‘自我’的概念，更遑論從‘自我’延伸出來的‘喜歡’，‘愛’和‘憎恨’了。

　　“它充其量只是一種非常高明的工具而已，它並不具備進化成‘虛擬智慧生命’的能力，細胞才能進化成人，石頭是絕對進化不成人的，再大、再堅硬的石頭都不行。”

　　看著月光使者，李耀心裡浮現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隱隱有些遺憾，松了口氣道：“看來，距離我們創造出真正的虛擬生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何止很長一段時間，簡直是遙遙無期。”

　　李耀微微一怔：“何出此言？”

　　謝無鋒教授攤手道：“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麼，倘若你所指的‘虛擬生命’擁有和我們相似的定義，那它也是有神魂，有七情六欲，有情感波動的吧？”

　　李耀皺眉，智慧生命究竟是否一定有神魂波動和七情六欲，這是一個大問題。

　　不過以人類的標准而言，倘若人類要創造一種虛擬生命作為“子文明”的話，應該……是有這些東西的吧？

　　“域外天魔以神魂和情感的波動為食。”

　　謝無鋒教授解釋道，“倘若域外天魔可以創造一種擁有神魂和情感的虛擬生命，那又何必來找人類的麻煩呢？它自己創造一種虛擬生命，躲在某個虛擬空間裡，以這種虛擬生命為食，自給自足，不就解決一切問題了嗎，還和盤古文明以及人類文明，鬥什麼鬥呢？”

　　李耀飛快眨巴著眼睛，好像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謝無鋒教授笑道：“算了，這種虛無縹緲的問題，再談幾十年都談不出結果，今天請你過來，倒不單單是為了十四號超靈體‘月光使者’，還有那兩個……”

　　李耀眼中精芒一閃：“謝教授是說，除了這十七個‘完成體’之外，另外兩個失敗之後，被丟掉虛靈界裡去的‘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