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春風的聲音無比沙啞,就像是有一千把鋼刀在刮擦著他的聲帶:“所以,你既要徹底抹殺李耀,又要激化天元界對血妖界的仇恨,而你就用一場驚天刺殺,來了個‘一箭雙雕’?”
“沒錯。”
呂醉微笑起來,每一道皺紋都在閃光,“知道嗎,你們這些年輕人,無論是李耀還是你,無論你們的天賦多麼驚人,表現多麼出色,但你們都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你們太清澈,太容易被看透,太方便被操縱了!”
“禿鷲李耀,最喜歡潛伏滲透,玩斬首戰術,無論遇到什麼問題,滲透到敵人深處始終都是他的第一選擇。”
“我就利用他這一固定的思維模式,再加上他對‘幽冥之子’的深深警惕,擬定了十二個應對方案,結果,在變化到第三個方案時,他就中招了,不由自主地踏入了我的節奏,被我乖乖帶到了聯邦廣場之上!”
“而你也是一樣,阿風,你很厲害,這幾十年來一直百戰百勝,就沒有你抓不住的妖族間諜,但這樣一來,也養成了你過於驕傲,過於執著的性格。”
“別看你外表好像睡眼惺忪,一副邋邋遢遢的樣子,但我卻能感知到你骨子裡那種驕傲,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味道!”
“我斷定,只要你在禿鷲李耀手裡,稍稍吃一個小虧,被他挫去一丁點威風,你就會勃然大怒,像條瘋狗一樣死咬著他不放!”
“果然,你們兩個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上演了一出驚心動魄的好戲,直到最後,你親手將他格殺,縱然你們都在最後一刻醒悟,又有什麼用?晚了,一切都塵埃落定,太晚了!”
過春風的指骨一節一節攥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完全明白了,為了達成目的,你不但在暗中操縱我和李耀,你還犧牲了數萬無辜的同胞,這種做法,和視凡人為草芥的真人類帝國,又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
呂醉斷然道,“真人類帝國將普通人當成草芥和螻蟻,肆無忌憚地奴役和壓榨他們!我卻不同,我們‘愛國者’都是將普通人當成同胞,當成要保護的對像!”
“死去那麼多同胞,我當然也很痛心,但這卻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就像是為了贏得一場勝利,不得不犧牲的戰士一樣!”
“上萬同胞,聽上去很多,但是仔細想想,我們聯邦有整整上百億人!犧牲掉的數萬人,才占多少?0.1%都沒有!0.01%都不到!”
“死一個,卻可以救一萬個,這筆賬難道不劃算嗎?”
他越說越激動,揮舞著枯瘦的手臂,咆哮道:“和我們這些思維敏捷,計算力超卓,可以推演出未來幾十年變化的修真者相比,那些普通民眾,就像是愚蠢的羔羊一樣,他們根本不懂思考,沒有遠見,無法決斷,只會被自己的軟弱、怯懦和貪婪推動著,一步步滑向深淵!”
“身為修真者,身為他們的保護者,我們有責任盡一切努力,去教育他們,喚醒他們,改造他們,讓他們走上正確的道路,這是為他們好,這是在造福他們的子子孫孫!”
過春風嗔目結舌,愣了半天,難以置信道:“殺死無辜的人,卻是為了他們好?”
呂醉張開雙臂,十分誠懇道:“阿風,我知道這件事對你造成的衝擊很大,或許在你眼中,此刻的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我不想和你爭論對錯,所謂‘大道之爭’,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辯出個長短的!”
“我只希望你想想,十分冷靜的,理智的,清醒地想想!”
“且不說事到如今,你根本不可能將這枚玉晶碟拿出去,就算你可以拿出去,又如何?”
“你打算揭穿我的陰謀,對嗎?”
過春風冷哼一聲道:“不然呢?”
呂醉笑了笑:“然後呢,你想過後果沒有?”
“這件事一旦戳爆,就是聯邦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會在聯邦高層和民眾中,引起莫大的混亂,整個聯邦或許都會垮的!”
“而當飛星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也會對我們望而生畏,會為雙方將來的合作,蒙上濃重的陰影!”
“血妖界就更不用說了,當金屠異知道,好不容易擺平內部紛爭,拋出了媾和條件之後,前來談論投降事宜的‘特使’李耀,竟然都被我們殺了,血妖界也絕不會再相信我們!”
“最後的結果就是,三界聯合徹底失敗,我們重新淪為三座孤島,絕對無法抵擋一百年後的真人類帝國遠征!”
“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過春風沉默不語。
呂醉眼底閃閃發亮,聲音愈發低沉,充滿了魅惑人心的魔力:“我絕沒有騙你,通過幽泉老祖,我們成功掌握了血妖界的大量情報,還掌握了致命的‘妖神病毒’,只要在血妖界大規模投放病毒,或許就有機會,兵不血刃地占領血妖界!用不著付出多大的代價,祖輩五百年都沒有實現的夙願,都將在我們手上完成!”
“要麼,是聯邦毀於一旦;要麼,是祖國強勢崛起!有這麼難以抉擇嗎?”
“來吧,加入我們,成為一個真正的‘愛國者’,為你的父母,為死在獸潮爆發中的所有同胞報仇!”
過春風仿佛處在天人交戰之中,太陽穴上爆出幾束青筋,急促跳動著,艱難道:“如果我說‘不’呢?”
“你沒有機會的。”
呂醉嘆息一聲道,“雖然你號稱是‘天元最強金丹’,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指的是你擁有橫跨四大領域的天賦,幾乎是一名全能型修真者。”
“然而,所謂全能,也就意味著你要將大量時間都分配到四種截然不同的修煉上,單單其中一項,你未必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他們四個,全都穿著晶鎧,已經做好了攻擊准備,對上其中任何一個,身受重傷的你,都沒有絲毫勝算,更何況是四個加在一起?”
過春風冷笑道:“你要毀了我?”
呂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晃著:“千萬不要以為,把你從肉*體上抹殺,就叫毀滅了!你畢竟是秘劍局的第一處處長,無端端殺了你的影響是很大的,所以我為你安排了一個全新的身份,來,這枚玉簡,你看看。”
他將一枚玉簡拋了過來。
過春風用神念一掃,瞬間色變:“深淵?”
“沒錯。”
呂醉微笑道,“知道嗎,其實‘深淵’並不存在,只是幽泉老祖拋出來的煙霧彈,是用來掩護‘幽冥之子’的,不過對我來說,有這樣一個並不存在的‘深淵’,實在太方便了!”
“你父母雙亡,是戰爭孤兒,又在幾十年間奇跡崛起,是聯邦一百歲以下修真者中最位高權重的數人之一,‘深淵’這個角色簡直是為你度身定制,你還有什麼可說?”
過春風咬牙切齒:“我不是深淵!”
呂醉笑道:“我相信,然後呢,還有誰會相信?”
過春風雙目赤紅,氣喘如牛。
“阿風,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我們現在談的不是你一個人的生死,你還有老婆和女兒。”
呂醉敲著桌子,慢條斯理道,“為他們多想想吧!”
過春風的氣勢仿佛化作了上萬把無形的利刃,直接穿透四名結丹修士,插進呂醉的胸膛,“你敢動我的老婆和女兒!”
“別誤會,那種下作的事情,我當然不會做。”
呂醉心平氣和道,“我的意思是說,倘若你以‘深淵’的身份死掉,你固然是一了百了,痛快了,他們呢?”
“想想看,在你老婆眼中,你一直都是秘劍局的王牌,是頂天立地的聯邦英雄,而她則是一個英雄的妻子,為了這個角色,她默默付出了幾十年,犧牲了多少?”
“如果有一天,她忽然得知自己的老公並不是什麼英雄,而是一個妖族間諜,她竟然和一頭臭烘烘的妖怪在一張床上睡了幾十年……”
“你要她怎麼想?”
“還有你女兒,小河是吧?”
“我記得,這個小姑娘就是一個最標准的熱血青年,一直以自己天元人族的身份而深深自豪,最近還打算加入聯邦軍,去遠征血妖界,對不對?”
“如果這樣一個小姑娘忽然知道,自己的爸爸竟然是一個妖族,而自己體內就流動著一半的妖血……”
“你又要她怎麼想?”
“現在,天元界和血妖界的關系你也知道,一旦大戰爆發,雙方的敵對意識一定更強烈百倍。”
“到時候,他們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們是妖族的老婆和女兒,正所謂‘人言可畏’,你又要他們怎麼做人?”
“你老婆還年輕,後面還有一百多年的好日子可過,你女兒更不用說了,花骨朵一樣的年紀,你是要他們背負著這樣的枷鎖,過一輩子嗎?”
過春風腦域深處的狂火,幾乎要將瞳孔燒穿,聲音就像是從十八層地獄最深處傳來,充滿了憤怒,痛苦,掙扎和絕望:“你好卑鄙!我頭一次知道,一個人族,一個修真者,居然可以比妖族更卑鄙百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