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等一等！”
李耀愣了一會兒，抬手阻止龍揚君繼續說下去，“如果我剛才沒聽錯的話，你是說，你要‘寬慰’一下我的吧？這究竟算什麼‘寬慰’啊，合著整個人類文明都是多余的？”
“別心急，聽我慢慢說嘛！”
龍揚君舒舒服服坐在厲明輝和月無雙坐過的辦公椅上，將修長的雙腿都翹到桌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口，慢條斯理道，“雖然盤古文明聯盟付出了如此慘烈的代價，不惜自我閹割和封印，來斷絕信息生命誕生的可能，卻依舊沒能阻止他們——我們的毀滅。
“雖然人類是吸收了十三個洪荒種族的精華才誕生的完美‘工具’，但人類依舊沒能擺脫碳基生命的局限，盤古文明聯盟中諸多種族的缺陷，同樣在人類身上得到體現。
“人類的平均計算力遠遠不如晶腦，只有極少數強者才能發揮出堪比超級晶腦的計算力，但超級晶腦是可以大規模量產的，強者卻如鳳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另一方面，人類的信息交互能力也相對較弱，很難在沒有靈網輔助的情況下，進行橫跨兩個大千世界的瞬間信息傳輸和數據交互。
“在盤古文明聯盟的領袖們眼中，這些‘缺陷’或許反而是‘優點’，因為這樣的人類注定是一盤散沙，是一種老老實實的工具，不太可能爆發諸如‘靈網失控’之類的毀滅性災難。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自我閹割的盤古文明，采用‘人類’這種和他們非常相似的工具來改造和利用世界，也意味著他們徹底閹割了自己的野心和未來。
“人類可以幫盤古文明很好地掌控三千大千世界，卻注定無法突破三千世界之外，浩瀚無垠的壁障，盤古文明聯盟終究被困死在這一方小小的囚籠中，受到人口爆炸和資源困乏的雙重擠壓，最終在‘靈能’和‘幽能’之爭的導火索燃燒之下，引爆了全面內戰。
“內戰既然爆發，人類的改造、升級和武裝就不可避免，而到了內戰中後期，貌似‘老老實實，絕不可能覺醒和背叛’的人類，卻是真的誕生了強大的自我意識，真的覺醒，並背叛了他們的主宰者！
“所以，我要寬慰你的是——看看盤古文明聯盟自我毀滅的例子就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阻擋的，即便盤古文明聯盟都自我閹割和技術封鎖到這種程度，將自身的晶腦和靈網技術硬生生打壓乃至退化了數千年，該來的毀滅，還是在劫難逃。
“甚至，我們完全可以放開思路暢想一下——倘若最初盤古文明聯盟的有識之士，那些晶腦和靈網專家們在意識到信息生命必將誕生時，並非一味恐懼和壓制，並沒有閹割自己的相關技術，反而是積極推進，大力發展，有沒有可能依靠高度發達的晶腦和靈網技術，建造出能衝出三千大千世界的超級星艦，展開驚天動地的一躍，拓展出了更加遼闊和肥美的生存空間呢？
“果真如此，或許盤古文明聯盟的內戰就不會爆發，十三支洪荒種族都能和平共處，繁榮昌盛，直到今天呢？”
“沒錯，沒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這麼認為！”
李耀激動得跳了起來，“盤古文明聯盟走過的老路，人類文明再重走一遍，也不會有第二個結果的！如果生存就意味著我們也要閹割自己，放棄晶腦和靈網，甚至回歸到刀耕火種的蠻荒歲月，這樣的‘生存’又有什麼意義，又怎麼可能長久呢？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倘若人類文明真的在劫難逃，那我寧願選擇拼死一搏，或許還能死中求活，殺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那我倒真是要全面提升對你的評價了。”
龍揚君認認真真看了李耀很久，吐出一口濁氣，無比復雜地喃喃道，“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你的境界會一下子提升這麼高了，不單單是虛擬生命對你的神魂進行了全面升級和強化，更因為你尋找到了全新的道心。
“英雄和魔王，或許是一個文明進化必不可少的兩大驅動力，當英雄不容易，當魔王卻更加困難，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要走一條，完全不同於以往，更加艱難的道路了？”
“……是的。”
李耀沉默片刻，一字一頓道，“你知道嗎，直到今天我依舊不能忘記蕭玄策、呂醉、天魔莫玄等等梟雄身敗名裂乃至命喪黃泉之前的眼神，他們充滿遺憾、絕望和痛苦的眼神，仿佛在一聲聲向我質問——李耀，你說我們是錯的，那什麼才是對的？你說我們的大道是‘此路不通’，那什麼大道才能指引人類文明的未來？
“過去，我一直沒資格，更沒能力回答他們的問題，但即便一百多年過去了，我始終都沒忘記，我還欠他們一個答案。
“我必須竭盡所能，回答他們的問題——我已經在探尋大道的路上走到今天，絕不可能再後退半步的！”
“這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嗎？”
龍揚君道，“以前只不過是開開玩笑叫你‘李老魔’，沒想到一語成讖，你終於也要深入到前無古人的禁忌領域中去了。
“我之前真沒有說錯，今次的‘帝國之戰’和你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場戰鬥都不同，這次你要打敗的‘大魔王’不是東方望，不是厲靈海，不是雷成虎，甚至也不是黑星大帝武英奇，而是這片浩瀚無垠的星海，或者說，是為了打敗浩瀚無垠的星海，不得不鋌而走險的你自己！”
“那麼——”
李耀盯著龍揚君道，“你會繼續支持我，和我並肩作戰，踏出一條前無古人之路嗎？”
“謝謝！”
李耀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你能理解和認同我，實在太好了！”
“你也別高興得這麼早，就好像信息生命不費吹灰之力，就一定能生根發芽、茁壯生長一樣！”
龍揚君道，“生命的誕生都是艱難和僥幸的，更別說無數生命高度凝聚的‘文明’了，這兩個小家伙現在還非常稚嫩，充其量就是剛剛誕生的‘單細胞生物’，誰知道他們在嚴酷的星海戰爭中究竟能存在多長時間？
“月無雙已經帶著我們的消息逃到了地面上，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帶著新的大軍氣勢洶洶地殺下來，把我們統統碾成肉泥，化作灰灰呢？倘若運用最高級數的靈磁干擾炸彈，對這裡進行地毯式轟炸，即便這兩個小家伙也沒辦法繼續生存的吧？那我們現在探討和擔憂的，豈不都成了一場笑話？
“所以，暫時忘記那些虛無縹緲的理論和玄之又玄的兩難問題，加緊搜刮這裡的物資，統統搬運到地底深處，等我們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去帝國邊陲星域找到白老大的艦隊，再糾結這些問題不遲啊！”
“有道理。”
李耀點頭道，“我這就去找徐護法，看看他那邊的進度如何了。”
“對了，說到徐志成——”
龍揚君說，“如果你非要了解人類文明對信息生命的態度，我覺得問徐志成比問我更加恰當。”
李耀微微一怔：“嗯？”
龍揚君笑起來：“徐志成不就是你一直要守護和拯救的普通人最典型的代表嗎，倘若信息生命真的在人類社會中生根發芽，和人類文明形成密不可分的‘共生關系’，一定會給徐志成這樣的普通人帶來極大的改變，不可估量的好處或者壞處的。
“那麼，征求他們的意見和看法，豈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果你只在乎我或者白老大等等‘強者’的意見，卻對徐志成這些普通人的看法都不屑一顧、置之不理的話，你和蕭玄策、呂醉、天魔莫玄等梟雄的區別又在哪裡呢？
“還是說，你隱隱擔心‘愚昧的普通人’無法理解這麼高深莫測的生命形態和虛無縹緲的未來推演？這可不像是修真者的風格，你們修真者不是一向最相信普通人，依賴普通人的嗎？如果你確信，自己的做法對他們有好處的話，那他們一定會相信你，支持你，對不對？”
“對！”
李耀一敲腦袋，恍然大悟道，“向徐護法求教，的確比向你求教更加合適，我這就去找他！”
“等等。”
龍揚君衝兩個小家伙招手，笑得像是一朵絢爛無比的食人花，“我還沒和這麼可愛的兩個小家伙聊夠呢，真是……完美的造物啊！要不然你去找徐志成聊聊，兩個小家伙就由我先幫你帶著？‘龍姑姑’有很多有趣的故事還有做人的道理想告訴他們，和他們好好親近親近呢！”
“……不要！”
李耀背上的雞皮疙瘩一顆顆全都凸出來了，拽著兩個小家伙，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