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也不知道,所有大人都是這樣,每天憂心忡忡,長吁短嘆,怕這怕那。”
佩佩說,“但是我們小孩子就不會啊,我們小孩子從來不會害怕任何東西,更不怕山努亞你這樣善良和好玩的星空異族啦!”
“或許,你們的種族實在太弱小了。”
它想了很久,下了結論,“你們漂浮在宇宙中,就像是灰塵漂浮在空氣裡,周圍的一切都比你們強大,所有的生物和非生物都可以一口將你們吞噬,難怪你們整天驚慌失措,怕得要死。
“但現在你們不用怕了,現在你們有了我,我會保護你們,我……用你們的話來說,很‘強大’,即便四維空間最恐怖的風暴都無法傷害我,也傷害不了受我保護的你們,我們可以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像故事裡的那些人們一樣。”
佩佩張了張嘴,很想告訴山努亞真相並非如此——即便有了虛空獵手的保護,並且發展出了全新的星艦和護盾技術,然而在進行四維跳躍時,還是有很多人會卷入風暴,撕得七零八落,湮滅於虛空之中。
但是,盡管講述了那麼多的故事,山努亞還是很難理解“個體”和“族群”的概念,在其漫長生命的絕大多數時候,它都是獨來獨往,自身就是一個不斷循環的生態圈,在它而言,只要族群的主體保存下來就行了,而喪生的個體會在別的個體身上得到延續,所以無需痛苦和傷心——正如它不會為了丟失幾百根觸手而傷心難過,觸手斷了可以再長,人死了也可以再生,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是啊!”
佩佩放棄了解釋,順著它的意思,甜絲絲笑起來,“那時候,我的祖先們在星海中流浪,一路吃了好多苦,直到遭遇了上一代虛空獵手,才算過上了安穩的日子,現在有了山努亞的保護,我們什麼都不用怕了。
“只不過啊,我們終究是一種還沒有進化完全的小型碳基生命,在星海中流浪的黑暗歲月裡,害怕的基因已經深深蘊藏在我們的細胞裡,所以大人們才會神經兮兮,怕這怕那,整天做一些小孩子無法理解的事,想想也蠻可憐的啦!”
“或許吧。”
它不置可否,猶豫了一下,終於拋出了思考很久,最無法理解的一個問題,“佩佩,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叫我‘山努亞’嗎?”
“哎?”
佩佩愣了一下。
“‘虛空獵手’是你們用來定義我這個種族的名字,雖然有些奇怪,但勉強可以理解。”
它說,“但是,我的名字為什麼是‘山努亞’呢,你知道‘山努亞’的意思吧?”
佩佩當然知道。
後來,宰相的女兒山魯佐德為了拯救無辜的少女,自願嫁給國王,每天晚上給國王講一個故事,她將節奏把握得恰到好處,每次講到最精彩處,都到了雞鳴破曉之時,用這種辦法吸引國王,讓國王不舍得殺死她,就這樣,故事講了一千零一夜,國王終於被她感動,放棄了殘暴的惡行,和山魯佐德白頭偕老。
“‘山努亞’是一個……‘暴君’的名字,非常殘忍。”
它說,“但我並不是殘忍的暴君,我是你們的守護者啊,為什麼你們要叫我‘山努亞’呢?”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佩佩無奈,再次舉手投降,“這是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名字,在我出生之前,不,在我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尚未出生之前,他們就這樣稱呼你了——你知道,相比你的生命而言,我們的生命實在太短暫啦,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很久以前的人們,要叫你‘山努亞’。”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它喃喃道,“以前我一直渾渾噩噩,從未覺得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妥,但自從聽了佩佩你講故事之後,我忽然產生一種,一種不知怎麼說的感覺,我不想再叫‘山努亞’,我不想當一個暴君。”
“那你想要叫什麼呢?”
佩佩問。
“‘快樂王子’。”
它說,“佩佩你知道‘快樂王子’是什麼的吧?”
“當然,《快樂王子》的故事,還是我講給你聽的呢!”
佩佩忍不住笑起來,“快樂王子是一尊很漂亮的雕像,寶石和金箔裝飾著它的身體,又有一顆最善良的心,所有人都誇耀和贊美它,冬天來了,窮苦人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承受著冰霜雪雨的煎熬,快樂王子不忍心看到這一幕,就讓路過的小燕子叼走了它身上的金箔和寶石去幫助窮人,自己變得醜陋不堪,最後被人們推倒,重新熔化了——這個故事的結局,可不怎麼好。”
“但我還是喜歡這個故事,我喜歡《快樂王子》多過《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
它說,“而且,這個故事的結局也很好,最後快樂王子和小燕子不是都被送到神的花園裡,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麼?”
“哎?”
佩佩又一次瞪大眼睛,“山努亞,你竟然相信神的存在嗎?”
“如果‘神’是指超出‘人類’這種小型靈長類碳基智慧生命認知範圍的異種生命形態,那當然是存在的,我在穿越四維空間的時候,就曾經感知到很多‘神’的存在過,至於他們的領域內有沒有一座可以容納快樂王子和小燕子的花園,我就不知道了,希望有吧?”
它說,“還有,我不喜歡你叫我‘山努亞’,能叫我‘快樂王子’嗎?”
“這可不行,‘造夢手冊’上沒說我能隨意改變你的名字,我要是這麼做,爸爸他們又要大驚小怪,結結實實教訓我一頓啦,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爸爸他們,問他們為什麼當初要叫你‘山努亞’,能不能幫你改個名字。”
佩佩道,“在那之前,我可以叫你‘山努亞王子’,哈,這個名字也很好聽,可以嗎,我的山努亞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