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浩瀚星海深處,天元界,星耀聯邦首都,天都市。
自從百年前血妖界向天元界有條件投降以來,三界融合,進入高速發展,人口亦隨之爆炸,光是天元界的人口就增長不下十倍,天都市的面積更是擴張了幾十倍,不但吞噬了周圍十幾個衛星城,還不斷向高處進發,依靠新型材料煉制而成的超高速升降平台以及短途傳送陣,在大氣層之外建立了新的宇宙港城區,號稱“第二天都市”。
這是一座生機勃勃,無比繁華的城市,更是一片銳意進取,日新月異的樂土,將近十億人口居住在天空、地面和地底,共同為星耀聯邦的心髒,提供強勁的跳動之力!
天都市東南,是莊嚴肅穆的政務區,跨過一片花團錦簇,鳥語花香的小廣場,就是“平等和發展部”大廈。
在這座小廣場上,有一座非常著名的雕像名叫“彩虹的笑容”。
那是七個衣著不同甚至形態各異,呈現出天元、血妖、飛星、幽冥、水晶、天環、樹海七界鮮明地方特色的小童,三男四女,環抱一圈,正在無憂無慮地蹦蹦跳跳做游戲。
無論略帶妖族血統的血妖界小姑娘,還是在表層皮膚之下植入特殊種子,身上長出花花草草的樹海界土著,亦或者來自幽冥界,裝在鋼鐵傀儡裡的早夭少年,臉上都洋溢出同樣燦爛的笑容。
這尊雕像是“七界大融合”的像征,最近幾十年聯邦最流行的形像,其仿制品在七個世界的大街小巷和廣場上隨處可見,甚至被提煉出了高度概括的特征,成為聯邦“平等和發展部”的徽章。
不過,倘若沿著發展部大廈鐵灰色的階梯拾階而上,進入發展部大廈內部,便會在大廳中看到另一尊風格迥異的雕像,一尊或許更能闡述“發展部”真正職能的雕像。
那是七只大手,緊握七把形態各異,同樣帶著濃郁地方特色的刀劍,交叉重疊在一起的造型。
七把刀劍,都沾染著斑斑血跡,一縷縷蜿蜿蜒蜒的鮮血,甚至交融在一起。
這尊雕像的名字叫“七劍之盟”。
“哢噠,哢噠,哢噠!”
平滑如鏡的星斑大理石上傳來了清脆的高跟鞋敲擊聲。
金心月走過“七劍之盟”雕像時,扶了扶深紫色邊框的眼鏡,掩藏住了雕像倒映在眼底,泛出的那一抹微妙情緒。
“部長好!”
來來往往的公務員紛紛向她打招呼,而她也回以最完美的微笑——即便是剛剛大學畢業不久,到發展部工作才兩三年的底層工作人員,都能從她平易近人的笑容中,感知到那份真誠的暖意。
一百年前,在制止血妖界“孢子病毒大爆發”的戰鬥中,不顧一切衝在第一線的金心月,就一直是聖潔光輝,悲天憫人,一塵不染的造型。
百年光陰,似乎並未在她如羊脂玉石般細膩的肌膚上留下太多痕跡,卻是給她深邃的美眸和舉手投足之間,都帶上了更加深沉而濃烈的風韻,特別是那兩道恰到好處的笑紋,像征著她從一個稍嫌青澀的少女,徹底進化到了女人最璀璨,最絢爛,也最誘人的成熟季節。
身為聯邦高層之一,她已經很多年都習慣只穿簡簡單單的黑白兩色服飾,還戴上一副對修真者而言並沒有太多意義的玄光眼鏡,來掩飾自己驚心動魄的美貌。
今天的她,依舊是一套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黑色套裝,渾身上下寥寥可數的首飾,除了胸口以發展部徽章為造型的“微笑彩虹”胸針之外,就是修長的玉頸上垂掛下來,一串以九星升龍戰徽為吊墜的項鏈。
這和她很久以前對新聞媒體的公開表態一樣——“我是嫁給星耀聯邦的女人”。
她平易近人,完美無瑕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了部長專用的一號升降平台當中,都依舊沒有褪去半分。
直到大門輕輕滑開,她踏入發展部大廈三十三層的走廊裡,深紫色邊框的眼鏡也隨著光線的變幻,慢慢蕩漾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時,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從笑意的縫隙裡,洋溢出一股淡淡的,屬於“蛇蠍妖女”的氣質。
“哢噠哢噠哢噠!”
她的腰杆忽然挺得更直,胸脯翹得更高,步頻也忽然加快,就像是一柄鋒利無比的戰刀,撲向自己的目標。
“會長!”
“會長好!”
走廊上一些滿臉刀疤,惡形惡狀,甚至帶著濃郁妖族特征的壯漢,紛紛臉上一變,雙腿並攏,畢恭畢敬向她行禮。
“嗯。”
這次,她不再逐一回以無用的微笑,只是輕輕向他們點頭,就快速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發展部大廈三十三層,是“後勤和清潔處”,這些凶神惡煞的壯漢,都是發展部的“清潔工”。
當然,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黯月基金會的雇員。
而金心月,就是黯月基金會的會長。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叫她一聲“會長”的,只有過去幾十年間,在四個新世界一起出生入死,百戰余生的老兄弟們,才有這樣的……權力。
清潔處,檔案管理室。
金心月從裡面關上門。
厚重的合金大門深處發出“哢嚓哢嚓”的機械轉動聲,還有超過十座防御符陣逐一閃爍,足以證明堆積在這裡的檔案,絕不是發展部去年用了多少衛生紙這麼簡單。
檔案管理室裡,只有一具半舊不新的靈械義體,被一名似乎行將就木的鬼修操縱著。
政府部門,特別是涉及到戰鬥領域的部門當中,鬼修占據雇員當中很大一部分。
這些人生前往往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不幸犧牲之後,又僥幸沒有魂飛魄散,仍舊保留著相對清醒的意識。
倘若不願意退休養老的話,往往就會留在原部門,以基層文職工作的方式,繼續服務。
這名檔案管理員卻顯得格外蒼老,移動乃至轉身都十分緩慢,黯淡的晶眼時不時就陷入徹底沉寂,似乎下一秒鐘就要徹底煙消雲散。
“黯月計劃開始了。”
金心月坐了下來,神色復雜地看著檔案管理員,既像是滿懷期待,卻又有些忐忑不安,“我為此籌劃了整整三十年時間,就是為了給‘赤潮計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您難道沒什麼想說的嗎?”
檔案管理員有些遲鈍地從塵封已久的卷宗裡,抬起鏽跡斑斑的腦袋,混濁的晶眼艱難地放射著斷斷續續的光芒,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真遺憾啊。”
金心月繼續笑著,笑容卻是說不出的苦澀和落寞,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我用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十年、一百年,甚至是賭上了自己的整個未來,從‘赤潮計劃’到‘黯月計劃’,終於到了最關鍵的一幕,但我最期待的兩位‘觀眾’,您沉睡了太久,變成這幅樣子,他卻依舊迷失於星海深處,不知所蹤……”
檔案管理員的老式發聲符陣中傳來了“嘶嘶”的聲音,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艱難地彙聚成一句忠告:“不要……把自己……變成……第二個呂醉。”
“呂醉?”
金心月摘下紫晶細邊鏡框的玄光眼鏡,放在白皙細膩的掌心把玩,淡淡道,“您知道嗎,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復盤當年血妖界和天元界對峙的局面,作為一種思維游戲和放松方式,有時候,甚至真的將自己代入到愛國者組織的角度,代入到呂醉身上,思索如何才能破局,才能徹底消滅妖族!”
“很難,不得不承認,呂醉面臨的局面真的很難,天時地利人和,幾乎沒有一樣在他那邊。”
“不過,在諸多破局之道中,他卻選擇了最愚蠢的一種,聯邦廣場上針對議長的刺殺,甚至故意對平民的屠殺,將他徹底釘死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禁在想,倘若呂醉當時沒有這麼做呢,沒有做這些徹底突破底線的事情,而是選擇另一種相對合法的手段來貫徹自己的理念,又會如何?”
“或許那時候他沒有機會,會暫時輸掉那一戰,但他卻可以保留絕大部分的元氣,在之後百年繼續興風作浪,卷土重來!”
“你們都說呂醉是聯邦土生土長的修仙者,但即便他真的崇尚修仙者的理念,只要沒有做出太過衝擊聯邦法律和民眾底線的事情,別人,包括我師父在內,又能拿呂醉怎麼辦呢?”
“歸根結底,他太心急了,不過也沒辦法,那時候的呂醉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時日無多,只能拼死一搏,不這樣,又能如何呢?”
“但我不同,您放心吧,我和呂醉是不同的。”
“——呂醉輸了,而我會贏。”
星耀聯邦平等和發展部長金心月,用泛著淡淡紅芒的鏡片重新遮住雙眼,頓了一頓,笑容更加燦爛,“我們,會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