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點兒太……異想天開了吧？”
李耀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但仔細思量之下，卻覺得幾率不大，“首先，從技術上來說就很難做到——當年的卡蘭星僅僅是一顆體積非常小的資源星球，地底深處又蘊藏著大量高聚合性的超能礦物質，才能瞬間引爆並令衝擊波席卷整片星域，如此特殊的資源星球，放眼三千世界，都是相當罕見的。
“而天極星卻是一顆處在壯年期，相當穩定的可居住行星，它的地質結構非常穩固，地殼和地幔深處除了岩石，大部分物質都是固態或者液態的鐵鎳合金，就算蘊藏著大量礦脈，也很難引發毀滅性的大爆炸。
“昔日帝皇和血神子在天極星的地底展開大戰，充其量也就造成了板塊的分裂和移動，毀掉幾十上百座城市是有可能的，但整顆行星徹底爆裂，吞噬臨近軌道上的所有艦隊？怎麼可能！如此巨大的能量從何而來？
“第二，四大家族的高層還有皇牌艦隊的指揮官又不是豬頭三，武英奇昔日在卡蘭星玩的這一招，可是在帝國的每一本教科書和無數娛樂作品中都有呈現，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甚至無數人想要復制的。
“我猜現在，武英奇的存在已經漸漸被人們知道了吧，別人還會不防著他故技重施嗎？
“反正，換成我是四大家族皇牌艦隊的指揮官，我才不會貿然強攻天極星呢，先掃清整個極天界所有膽敢在星空中游弋的革新派力量，打通星空隧道，再調來大批炮灰部隊，讓炮灰部隊去進攻星球表面，依靠人海戰術慢慢碾壓過去，我最多派出一小部分力量實施空中火力打擊，武英奇真要玩自爆，那就自爆好了，除了損失一部分炮灰部隊之外，他什麼都別想得到！
“第三，最重要的是，天極星的戰略價值和昔日的卡蘭星截然不同——武英奇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復姓武英的宗室，以及宗室組成的御林軍，如果他真有辦法把天極星變成一顆大炸彈，玩同歸於盡的把戲，豈不是要把自己的子子孫孫、御林軍、深海艦隊還有元老院革新委員會都報銷掉，連自己唯一的大本營都毀於一旦？
“這樣的‘兌子’，太荒謬了吧，要知道，四大家族就算失去了所有皇牌艦隊，依舊有大把二流和三流艦隊存在，他們的自治領地依舊完好無損，但武英奇沒有了帝都，沒有了御林軍和深海艦隊，他就什麼都沒有了啊，難道他要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雷成虎的驚雷艦隊身上？不，我不相信，武英奇那種人絕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之手的！”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看來這次的陷阱和卡蘭星的自爆大不相同，武英奇在天極星地底深處挖掘的東西，應該是比‘行星級超級晶石炸彈’更陰險，更可怕的存在。”
血色心魔沉吟很久，雙手一攤道，“不過，無論武英奇在天極星的地底深處搗鼓什麼陰謀，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行星級超級晶石炸彈也好，別的更可怕的，能輻射整個大千世界的‘恆星級法寶’也罷，我們都沒辦法阻止。
“金玉言是對的，我們被死死困在七海星域這片混亂的泥潭裡逃不出去了，萬界商盟的力量，縱火者聯合艦隊的力量，驚雷艦隊的力量還有四大家族聯合艦隊的力量，四股力量糾纏在一起，靠你‘黑風之王，禿鷲李耀’，就可以將他們分開？
“得不到艦隊的支持，單槍匹馬，要怎麼阻止武英奇？千萬別說什麼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帝都，玩斬首戰術之類的夢話——先別說武英奇在帝都的防御有多嚴密，就算人家撤去所有防備，甚至將自己的坐標發送給你，就大馬金刀坐在寶座之上等你去殺，再讓你一只手一只腳，然後呢，你殺得了他嗎？”
“這是什麼話，不要這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好不好！”
李耀眉頭緊鎖，使勁扣著下巴，喃喃道，“破綻，一定有破綻的，整件事不可能如此天衣無縫，否則我就不會隱隱覺得不舒服了，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有了，有件事我實在想不通！”
血色心魔道：“什麼事？”
李耀扳著手指頭道：“你看，我們都認同武英奇在七海大市場搞出這麼多事，就是為了提前消滅萬界商盟這個隱患，免得自己的身份暴露，萬界商盟會和他離心離德，不受他控制，對吧？”
血色心魔點頭：“對。”
李耀繼續道：“而且我們也都認同，武英奇在帝都設置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陷阱，就等著四大家族的皇牌艦隊往裡面鑽，至少在武英奇的認知中，這個陷阱是足以將四大家族的皇牌一戰蕩平，徹底消滅的！”
血色心魔再次點頭：“沒錯，有什麼問題？”
“沒有，這兩件事沒問題，但接下來一件事，就大有問題了。”
李耀道，“如果武英奇的計劃完美無缺，那麼在七海星域的四大家族聯合艦隊被消滅的同時，在帝都的四大家族皇牌艦隊也會被消滅，一口氣損失了全部的有生力量，四大家族的確有可能瞬間崩潰。
“但是你不覺得，雷成虎的驚雷艦隊，出現得太早了嗎？
血色心魔微微一怔：“……嗯？”
“你看，對武英奇和雷成虎而言，如果想最大程度減輕自己的損失，應該將‘坐山觀虎鬥’的原則貫徹到底，讓萬界商盟和四大家族聯合艦隊火並得越厲害越好，最好這兩方人馬先拼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驚雷艦隊再跳出來收拾殘局，才能將戰果最大化，戰損最小化。”
李耀道，“從武英奇對七海星域的滲透程度來看，他完全有能力辦到這一點，根本不用玩得這麼絕，讓萬界商盟崩得這麼厲害啊！
“現在，萬界商盟被四大家族聯合艦隊壓得喘不過氣來，全靠驚雷艦隊撐住場面，就算最後取得勝利，驚雷艦隊肯定也會被打得慘不忍睹吧，這又是何苦呢？
“我不相信武英奇會急於求成，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他明明只要控制七海大市場的破壞烈度，再讓雷成虎晚幾天支援，就可以更輕松奪取一切勝利果實了啊！
“就是這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有什麼看法？”
血色心魔沉思了很久，表情變得愈發冷酷和邪異。
“或許，武英奇就是不想雷成虎輕松取勝呢？”
血色心魔冰冷道，“他就是要最大程度消耗雷成虎的力量，他要的不是萬界商盟和四大家族聯合艦隊的兩敗俱傷，而是萬界商盟、四大家族聯合艦隊以及驚雷艦隊的‘三敗俱傷’！”
“什麼意思？”
李耀悚然一驚，“你是說，武英奇根本不信任雷成虎，就像他從沒有信任過金玉言一樣？”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血色心魔冷笑道，“黑星大帝武英奇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正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呢，哪怕自己的親爹或者親兒子，只怕他都不會信任，更別說雷成虎了。
“他可是要當‘萬古一帝’，將真人類帝國死死攥在自己掌心的人，無論四大選帝候，還是金玉言，還是雷成虎，或者別的任何有一定實力和號召力，能威脅到他的存在，他統統不會相信，或早或晚，總要一一鏟除的。”
“但雷成虎不一樣，雷成虎可是‘真正的修仙者’，是他的狂熱崇拜者啊！”
李耀道，“咱們曾經和雷成虎聊過那麼多次，深深知道他對修仙大道的堅定信仰以及他對武英奇的推崇，毫不誇張地說，雷成虎是隨時願意為黑星大帝粉身碎骨，肝腦塗地的，武英奇難道連這樣赤膽忠誠的大忠臣都容不下？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容不下，至少也該好好利用一番，沒理由這麼早就‘屠戮功臣’吧！”
“錯，我忽然覺得，或許我們一直都誤解雷成虎對武英奇的崇拜了。”
血色心魔道，“仔細想想，武英奇是一千年前的古人，雷成虎此前根本沒接觸過武英奇的本尊，他所認識的那個武英奇，僅僅是帝國的教科書、宣傳材料、影視游戲、歷史典籍中極度扭曲的信息，綜合到一起的虛假形像。
“他所崇拜的，是神壇上光鮮亮麗，完美無缺，大公無私的修仙者始祖，是他自己內心道德標准的心理投射，根本是假的，不存在的人，而走下神壇的，真正的，活生生的武英奇，會是這樣嗎，真的經得起雷成虎的崇拜嗎？”
李耀使勁揪頭發：“沒聽懂，什麼意思？”
“不明白？那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好了。”
血色心魔解釋道，“假設在幾十年前的星耀聯邦，有個修真少年無比狂熱、非常極端地崇拜著‘三界至尊、禿鷲李耀’，真是把這位聯邦國父當成生命中最大的英雄來頂禮膜拜，甚至按照各種宣傳材料所塑造的，完美無缺的國父標准來嚴格要求自己。
“在這個修真少年心目中，‘三界至尊、聯邦國父、禿鷲李耀’，應該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既有雄才大略又不缺宅心仁厚，還極富人格魅力而且特別英俊瀟灑的人，是一個睿智的、堅毅的、智慧的、深謀遠慮的、戰無不勝的、算無遺策的，總之像神靈一樣的聖人——沒錯，金心月當時搞出了很多宣傳材料，就是這麼描述你的。
“假設修真少年真的對此深信不疑，但忽一日，他見到了真正的你，呃，這樣一個……所謂的‘國父’，你覺得，少年接下來的心路歷程會是如何呢？
“他究竟會繼續狂熱崇拜這個……卑鄙無恥，極度猥瑣，動不動就落荒而逃，隔三差五還被敵人打成豬頭三的‘聯邦國父’，還是說，內心的憧憬和期望徹底崩塌，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完全顛覆，認為整個世界都是虛假和謊言，對你和聯邦都失望透頂，甚至因愛生恨，一怒之下，背棄修真大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