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羊,草!”
李耀仔細琢磨著韓元泰的話。
這番話,闡述了修真者和普通人和資源之間的關系,雖然尚嫌簡陋和粗暴,但已經比古修時代早期那種,將普通人純粹當成螻蟻的態度,要先進許多了。
“上人!”
韓元泰忽然激動起來,揮舞著雙拳,大聲道,“您以為,我這次孤身涉險來到巫南,僅僅是為了實現改朝換代,讓我雲秦代替大乾的目的,這麼簡單麼?”
“那您又小看我們雲秦人的志向了!”
“我家兄長韓拔陵經常說,倘若是普普通通的改朝換代,氣運鼎革的話,那不改也罷!”
“因為古聖界十萬年來,這樣的改朝換代已經發生了數百次,卻沒有任何一個朝代可以撐過三千年時間,哪怕再盛極一時的王朝,歷經上千年的風吹雨打之後,都免不了要腐朽墮落,一朝覆滅,化作塵埃了!”
“每一個王朝的名字和年代不同,但他們興起和滅亡的過程,卻是如出一轍!”
“首先是天下大亂,宗派林立,弱肉強食,殘酷殺戮,無論普通人還是修真者的數量急劇減少!”
“當修真者的數量少到一定程度,對‘財地法侶’之類的資源需求沒有那麼迫切之後,彼此的矛盾也會緩和,懂得妥協和合作的道理,終究會建立一個統一而穩定的王朝!”
“但是在這個統一而穩定的王朝中,修真者沒有了外部威脅,壽命又長,便大肆繁殖和膨脹起來,數量越來越多,對資源的渴求越來越甚,終究多到了整個天下都無法支撐的程度,就好像當今這年月一樣,於是,又是一個輪回,又是一個亂世!”
“所以,我家兄長韓拔陵,絕不僅僅是想要推翻大乾這麼簡單!”
“他所想的,我們所有雲秦人所想的,是徹底毀滅宗派制度,建立一個沒有宗派,沒有內鬥,所有修真者高度團結,在國家的統籌規劃之下進行修煉,所以能夠長治久安,江山永固,統治古聖界一萬年、五萬年、十萬年,萬萬年的強大國家!”
“上人,這是古聖界十萬年前,前所未有的偉業!像您這樣的非常之人,倘若不能投身到這樣光芒萬丈的萬世之偉業中,練就這一身神通,又是為了什麼呢!”
李耀的眼角不斷跳動,眼珠滴溜溜轉了半天,冷冷道:“如此說來,你們雲秦修真界,就是一支令行禁止、法度森嚴的超級軍隊,即便元嬰老祖加入你們雲秦,都要受到法度的節制,無法隨心所欲,逍遙快活了?”
“沒錯。”
韓元泰斬釘截鐵道,“在我們雲秦,軍法最大,元嬰犯法,和庶民同罪!”
“哼,可笑!”
李耀嗤之以鼻,“我是閑散慣了的山野粗人,生性最不喜歡受到約束,明明可以在巫南甚至大乾稱王稱霸、逍遙快活,憑什麼要去受你們雲秦的什麼‘軍法’節制?”
“因為只有最嚴酷和公正的軍法,才能將每一名元嬰、每一名修真者的戰力和戰意,都激發到極限!”
韓元泰直視李耀的雙眼,眼中噴湧出了刀光劍影,“作為一名高階元嬰,您當然可以選擇隨心所欲,逍遙快活,想干什麼就干什麼的生活!但這樣一來,您注定就不是我們那些受到軍法約束,道心堅定無比,將戰力和戰意都最大化的元嬰的對手!”
“您現在是可以圖一時之快,逍遙於山水之間,但用不了多久,我們的鋼鐵元嬰軍團,就會將包括您在內,所有‘逍遙快活’的元嬰都徹底碾碎!”
“這就是組織的力量,這就是紀律的力量,這就是國家的力量!這就是大勢,這就是天命!現在天命在我手中,我們是高度團結,如鋼似鐵的國家的元嬰,你們卻是一盤散沙,各行其是的自己的元嬰!不管你現在看起來多麼強大,不加入我們,早晚死路一條!”
“好膽!”
李耀咬牙,叉開五指,虛空狠狠一抓。
一道道無影無形的漣漪,立刻撕裂空氣,影影綽綽形成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鬼手,緊緊扣住了韓元泰的腦袋!
“哢哢,哢哢哢哢!”
韓元泰的顱骨和面部骨骼,頓時發出駭人的聲響,他七竅流血,面容扭曲至極!
李耀獰笑:“本上人是否死路一條,尚且是未知之數,你這堂堂的鯤鵬之主,眼下就要命喪黃泉了!”
“哈哈,哈哈哈哈!”
韓元泰在李耀的鎮壓下,疼得周身顫栗,臉色慘白,卻是拼命大笑道,“韓某縱橫幽雲百余年,年少時曾經縱馬狂飆八千裡,用三十三天時間,將草原上凶名卓著的‘疾風盜’共一百四十五人,刀刀斬盡,個個殺絕!”
“又曾去到大地極北,終日處於茫茫黑夜,被絢爛極光照耀的所在,跳入冰冷大洋深處,和長達數百米的巨鯨搏殺!”
“去歲時,又和我家兄長韓拔陵,並無數草原男兒一起,駕龍狼,揮長劍,長驅直入,勢如破竹,鞭撻中原,殺得大乾三十萬鐵甲重騎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我軍踐踏大乾修煉宗派山門無數,兵鋒直抵神都,我連神都皇宮的金龍彩瓦,都親眼見過了!”
“韓某此生,舞過最利的刀,御過最快的劍,結交過最豪邁的弟兄,斬殺過最悍勇的仇寇,人世間最美妙,最痛快,最勇烈的滋味,統統都嘗夠了,縱然眼下就死,又有什麼遺憾呢?”
“倒是上人你!”
“歷經千辛萬苦,在荒山野嶺中閉門修煉數十載,不知歷經多少磨難,終於練成絕世神通,一朝破關而出,還沒立下半點功業,沒有闖出半分名號,沒有嘗到過被天下人景仰、崇拜、痛恨、懼怕、愛戴……種種滋味,結果,就要逆天而行,被我雲秦的鋼鐵元嬰大軍碾成齏粉,死得毫無半點意義!”
“我真是為上人不值,不值啊!”
“你,你,你!”
李耀勃然大怒,鬼手愈發凶戾猙獰,深深嵌入韓元泰的頭顱,令他腦袋上都冒出了裊裊青煙。
韓元泰疼得雙目赤紅,血淚在眼眶中打轉,硬是不落下來,只是大笑不止。
李耀橫眉怒目,虛張聲勢了半天,見他始終寧死不屈,終於氣餒。
收了神通,咬牙切齒,神色頗有些陰郁。
韓元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這才忍不住悶哼出聲,笑出眼淚,勉強道:“多,多謝上人不殺之恩!”
“不要說了。”
李耀頹然地揮了揮手,“待會兒我讓人放了你的手下,你們帶著火無咎一起,滾回幽雲去吧!”
韓元泰眨了眨眼,瞬間明白了李耀的心思,爽快道:“好,我知道光憑三言兩語,肯定不足以說動上人,上人剛剛破關而出,對天下局勢知之不多,小心謹慎一些亦是應該的!我會留下一道傳送密信的法門,無論何時,我們雲秦的大門,始終都向上人敞開,我和我家兄長韓拔陵,萬分期待上人來到幽雲草原,共襄盛舉!”
“我相信,當上人親眼見識到大乾修真界的烏煙瘴氣之後,這一天絕不會太遠的!”
“滾吧。”
李耀冷哼道,“在本上人改變主意之前。”
韓元泰雙手交叉,向李耀深深一施禮,揚長而去。
這不是蠻夷之禮。
而是十萬年前,雲秦帝國時代的鐵血軍禮!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之外時,李耀臉上的狠戾和頹然忽然一掃而空,流露出了深深的興奮和欽佩。
他心潮澎湃,久久無法平靜。
他知道,自己正在見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修真國家”誕生。
韓元泰說的沒錯,古修時代早期,宗派林立,強者橫行,別說元嬰和化神,即便小小的煉氣築基,都可以以武亂禁,橫行霸道,視國家法度和朝廷威嚴於無物。
那時候,即便名義上有一個個王朝、帝國,卻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只不過是偽裝成國家的“部落聯盟”罷了!
這種宗派林立的所謂王朝,往往都陷入嚴重內耗,資源的采集和利用效率極其低下,整體動員能力貧弱到極點,而且隨著修真者數量的膨脹,終究無法逃脫盛極而衰的歷史規律!
李耀從歷史書上學到過,四萬年前的古修時代中晚期,三千大千世界的古修,在各自歷經數十次、數百次的王朝更替之後,都紛紛意識到了“修煉宗派乃國家毒瘤,修真者必須以鋼鐵紀律,高度組織化、國家化,才能令‘財地法侶’等資源利用效率最大化,跳出王朝興衰漩渦”的道理!
從那時候起,幾乎所有古修世界,都以不同的方式,整合一盤散沙的諸多宗派,走上高度集權之路。
統合了所有宗派之後,最終每一個古修世界,幾乎都只剩下一股最龐大,最堅固的勢力。
這股勢力的名字和形態或許大不相同,有些叫王朝,有些稱帝國,有些甚至沿用舊的名字,依舊叫“某某宗”,“某某派”。
但是,他們和過去的王朝、宗派截然不同。
將所有修真者都以法度牢牢凝聚到了一起,控制力從中樞一路延伸到了最底層的村鎮,國家的權威,組織的力量,第一次全面壓倒了強者的個人武力,其整體控制力和動員力,比過去宗派林立、內耗不休的時代,何止提升百倍!
這,就是近代修真國家的雛形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