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李耀!”
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但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極度痛苦,就像是一座幾十萬米高的超重山脈,把他死死鎮壓在一片無盡深淵中,令他從細胞到血肉到心靈到神魂,都被鎖死,被研磨,被焚燒,被粉碎,被吞噬。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誰,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自己究竟在干什麼,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戰鬥,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倘若這就是九幽黃泉,陰曹地府的話,那這樣黑暗而痛苦的無邊地獄,也未免太殘酷了一些。
他只知道,這次自己是真的一敗塗地,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半點兒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這樣的痛苦,這樣的絕望,這樣的慘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一次,那就是,那就是……
“跑吧,李耀,你不可能戰勝它的,禿鷲計劃已經失敗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沒人能夠戰勝它,沒人能毀滅‘地球’,跑吧,在它追上你之前,去過幾天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日子,‘真正的’日子,跑吧,李耀,跑吧,跑!”
他聽到這樣的聲音。
這道來自過去和遠方的充滿絕望的聲音,和來自現在以及耳邊,同樣痛苦絕望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把銳不可當的利刃,在他的心靈上狠狠刺了一刀,一下子把他刺醒了。
“不……”
他發出第一聲含混不清的吼叫。
“不!”
第二聲吼叫,就變得清晰和響亮起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就像是一名暴怒的原始人,揮舞著剛剛被暴風雨澆滅的火炬,朝著廣袤而深邃的天空怒吼。
“從多元宇宙海的中央來到了盤古宇宙,從地球來到了這裡,我背負著億萬伙伴億萬次輪回的希望,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禿鷲計劃’遠遠沒有結束,我不會就這樣認輸的,我不會任由你這頭小怪物,亦或者多元宇宙海中那頭大怪物,隨意蹂躪和吞噬我的伙伴,我的同胞,我的親人,我的家園,我的文明!
“無論我們曾經犯了多少錯誤,無論我們是正義還是邪惡,是光明還是黑暗,是睿智還是愚蠢,我們都是絕對自由的,我們將用自己的意志來決定自己要走的道路,即便這條道路上布滿了荊棘和火焰,即便這條道路通往熊熊燃燒的深淵,即便多元宇宙之上更高層次的世界中,有十萬八千頭神魔降臨,阻擋在我們的道路上,也沒人能改變我們的決心,我們的意志,我們的道路——只因為,這就是‘生命’的真義!
“我們不是細胞,不是傀儡,不是行屍走肉,我們是人類,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探索自我和宇宙真相的人類!
“我要阻止你,就算再死一次,再死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不會讓你完成傳送,絕不!”
李耀的神魂就像是一頭晶髓雕琢而成,熠熠生輝,不斷爆炸和綻放光焰的雄鷹,從古無心設置的信息湍流和數據深淵中一躍而出,振翅高飛,在腦海上方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長嘯。
李耀再次奪回了身體和巨神兵的控制權。
盡管“太陽浩劫”50%的傳感晶片統統爆裂,整體框架和傳動結構也嚴重扭曲變形,反應裝甲更是片片剝落,但它綻放出的戰焰、靈能波動和扭曲力場,卻是化作了肉眼可見的“領域”,令李耀周身數十米範圍內,都蕩漾著一道道如同淡金色和赤紅色羽毛般的能量漣漪。
李耀掃描四周。
整座戰場的狀況可以用“凄慘”二字來形容。
由萬千凶獸細胞組成的泡沫之海接近凝固,然而從“海底”卻突兀鑽出成百上千條觸手,仿佛裹挾著超強電流的合金材料,將幾乎所有巨神兵都狠狠刺穿,釘在地上。
從這些觸手中還射出億萬束細若發絲,閃閃發亮,類似神經束的光線,縱橫交錯,纏繞著每一台巨神兵以及每一名駕馭者,將包括李耀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困在同一個網絡中。
無數神經束騰空而起,一路蔓延到了太古遺跡的天穹之上,彙聚到了古無心的身體裡。
古無心如同上了釉的身體外殼閃耀著五彩斑斕的光波,每一縷光波都由無數信息和數據的漩渦組成,他居高臨下,連看都不看李耀一眼,卻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在直衝雲霄的彩虹橋上。
古無心朝彩虹橋飛去,張開雙臂,周身同樣綻放出了彩虹般的波紋,即將和整座彩虹橋融為一體。
“我不會讓你走的,死都要拖你一起死!”
李耀咬牙,強忍骨骼碎裂的痛楚,五指一張一縮,身邊一棟幾十層高的大廈頓時發出“劈劈啪啪”的爆響,化作億萬枚碎石和鋼釘,又夾雜著李耀狂怒的靈焰,朝半空中的古無心激射而去。
“嗯?”
古無心光禿禿的眉頭微微一皺,似乎沒想到李耀這只小小的“螻蟻”竟然還有還手之力,嘴角一撇,輕描淡寫一揮手,還在半空中的碎石和鋼釘洪流立刻撞上了無形的銅牆鐵壁,以加快三倍的速度倒卷回來,“叮叮當當”,全都射到了“太陽浩劫”的身上,將原本就千瘡百孔的巨神兵射得更加支離破碎,幾乎要當場解體。
與此同時,從上千條纏繞著“太陽浩劫”的神經束中,更是傳來了一道道凄厲的紅芒,將無窮無盡的痛苦,統統輸入了李耀的腦海中。
那就好像,李耀同一時間承受了仙宮數千年來所有“實驗體”承受的一切痛苦,在短短數秒鐘之內,經歷了成千上萬次生不如死的折磨。
然而,這樣的極端痛苦,非但沒有令李耀屈服,反而令他腦域深處的“地球之門”出現越來越明顯的裂縫,讓他回憶起了更多關於“地球”和“輪回”的事情,令他的心靈變得更加純粹,意志變得更加頑強。
“啊啊啊啊,和,和曾經在地球上遭受的一切相比,這樣的痛苦究竟算得了什麼啊,只不過是,只不過是夏日午後坐在習習涼風裡吃冰淇淋罷了,啊啊啊啊,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李耀一邊咆哮,一邊慘叫,一邊揮拳,一邊抽搐,一邊暴跳如雷,一邊屁滾尿流。
“李耀!”
就在這時,丁鈴鐺的聲音再次出現在他的耳邊。
甚至,老婆那永不服輸,永遠充滿希望和生氣的模樣,亦在他的腦海中閃爍著。
李耀微微一怔,還以為自己生出了幻覺。
“李耀!”
緊接著,龍揚君的聲音和模樣也出現了。
李耀嚇了一跳,“你怎麼從我的腦海中冒出來了,很容易引起誤會的好不好,快縮回去,快縮回去!”
“李耀!”
白老大,雷成虎,厲嘉陵,厲靈海,拳王,燕離人……所有親人,朋友,戰友和同胞的意識,都在他的腦海中盤旋,縈繞,回蕩著。
“爸爸!”
就連小明和文文,也化作兩個楚楚可憐的小孩子,在腦海中朝他伸出了雙手。
李耀明白了。
無論他們是否願意,超體的鏈接已經開始。
古無心想用這種方式,強行把他們的神魂都糅合到一起,讀取他們腦域深處的記憶,彙聚所有的信息,一起輸送到盤古宇宙之外的某個地方去。
畢竟古無心在太古遺跡中沉睡了幾十萬年,對盤古宇宙的近況並不了解,能夠從人類的大腦中奪取最新情報,當然更有助於“超體文明”的入侵。
換言之,現在李耀、丁鈴鐺、龍揚君、白老大以及所有人,他們的大腦,心靈和神魂,都處在某種“超鏈接”狀態,即將淹沒在信息和數據的汪洋大海中,徹底迷失自己。
聽到親人,朋友和孩子們的聲聲呼喚,李耀的腦海上空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劈開一條耀眼的痕跡。
“所有人的心靈超鏈接已經形成,除非殺死古無心,否則沒有辦法能阻止!
“既然無法阻止,是否能抓住這最後的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心靈的力量,人類最強大的就是我們心靈的力量,倘若能把所有的心靈力量凝聚到一起,是否能向古無心發出致命的一擊?
“讓我想想,好好想想,對了,‘戰魂共鳴’,來自飛星界、鐵原星的戰魂共鳴,能夠讓一名普普通通的煉氣期修真者衝破煉氣和築基之間的壁障,修煉到煉氣期一百重,一千重,一萬重,成為煉氣士的戰魂共鳴!
“聽著!”
李耀通過“超鏈接”,向所有伙伴大吼,“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敵人絕不是無法戰勝的,但是我需要大家助我一臂之力——我需要你們的憤怒,你們的戰意,你們的決心以及你們的希望,來吧,鼓起你們的勇氣,燃燒你們的神魂,盡情釋放你們的生命之火!既然敵人想要我們融入他的網絡,那就看看他這個所謂的‘超體’,是否能容納人類最驕傲的靈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