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拿爺爺來刺激我,我現在非常清醒,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絕不會重蹈爺爺的覆轍!”
呂輕塵大手一揮,果然恢復極度冷靜,一字一頓地分析道,“爺爺之所以身敗名裂,主要因為他犯了兩個錯誤。
“第一,他不該將屠刀伸向自己人的脖子,不該背棄自己加入秘劍局時立下的誓言——竭盡所能保護每一個聯邦人,卻是在聯邦廣場上,害死了上萬無辜者。
“第二,更重要的是,就算他的計劃能夠成功,天元界真能艱難吞噬血妖界,也不可能抵御隨之而來的黑風艦隊,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因為問題根本不是妖族,而是修仙者!
“但是,我的計劃不同。
“我的計劃並不涉及到任何一個聯邦平民,我沒害死一個無辜的聯邦人,對吧?當然,攻打帝都的過程中,聯邦遠征軍極有可能損失慘重,但這些都是軍人,都是賭上了生命和尊嚴來征服星海中央,給聯邦搏一條生路的,他們早就做好了犧牲的准備,而我則會讓他們的犧牲,創造最大的價值!
“第二,和爺爺不計後果的衝動不同,真人類帝國是我們最後的敵人,只要干掉他們,盤古宇宙之內,就再沒有任何敵人,不會再出現一支‘黑風艦隊’來威脅我們,所以,即便這一戰付出的代價稍微多一點也沒關系,我們大可以用上百年時間來休養生息,再貫徹我們的道心,實現我們的理念,策劃衝出盤古宇宙的億萬年偉業,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不好,很不好。”
李耀搖頭道,“如果我們真的這麼做,仍舊會死傷無數平民,帝都的,環首都圈諸世界的,還有此刻仍舊一片混亂,期盼著快速恢復秩序的外圍世界的平民。”
“那都是敵國的平民,你該不會是善良到連敵國的平民都要在乎,連敵國的花花草草都不忍心踐踏吧?如果打仗時連敵國平民的生死都要考慮,那還打什麼,不如投降算了!”
呂輕塵厲聲道,“別忘了,從一開始,就是隸屬於真人類帝國的黑風艦隊首先攻擊聯邦,對我們不宣而戰!從那一刻起,聯邦和帝國就進入了戰爭狀態,直到此刻,或許有一些秘密約定,但明面上我們仍舊沒有簽訂停戰協議,沒有任何一方投降,對不對?
“既然大家仍舊處於戰爭狀態,任何仁慈都是婦人之仁,我當然願意遵循人道主義的原則,絕不虐殺和故意屠殺敵國的平民,但在戰爭過程中的‘附帶損失’,難道還顧得了這麼多麼?
“哼,你這樣心慈手軟,處處以帝國的利益為優先考慮,但人家未必這麼想啊,農夫和蛇的故事想必你都聽過,小心帝國這條蛇,有毒的!”
隨著呂輕塵的冷笑,他背後的光影和數據不斷變化,顯露出聯邦遠征軍和帝國數支艦隊糾纏在一起的畫面。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麼簡單的道理,帝國人不會不懂,現在咱們的聯邦遠征軍就橫亙在帝國的心髒,而你這個修真者更是控制著帝都的恆星級法寶和戰網,這何止是‘臥榻之側’,簡直是帝國人眼珠裡的芒刺了。”
呂輕塵道,“就算現在聯邦人和帝國人處在‘蜜月期’,大家為了共同的利益可以勉強合作,但隨著聖盟的崩潰,彼此合作的基礎正在飛快崩塌,你以為修仙者能容忍修真者滯留在他們的心髒,能容忍你和你的孩子,繼續掌控金晶塔以及帝都的戰網?最後,你以為帝國能容忍一個飛快崛起的聯邦,填補聖盟的空白,成為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
“不可能的,無論修仙者嘴上說得再好聽,許下各種天花亂墜的承諾,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們注定容不下修真者和聯邦。
“歸根結底,盤古宇宙實在太小,一山難容二虎!
“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李耀,我再說一次,不要讓你那‘普通人的美德’,干擾了冷酷無情的大勢推演,最終將聯邦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是聯邦唯一能掌控自己命運的機會,你一猶豫,全體聯邦人都會被你害死的!”
“不是這樣的,呂輕塵,你冷靜下來聽我說,我當然也考慮過‘一山不容二虎’的問題,更不會對修仙者抱有太多天真的幻想,但現在,擺在修真者和修仙者之間,的確有一條渺茫的和平之路。”
李耀苦口婆心,“我相信革新派修仙者和過去的修仙者是不同的,第一,他們親歷了舊帝國的墮落和敗壞,知道過去的修仙者究竟有多麼貪婪、愚蠢和羸弱,過去的修仙大道根本是一條死路,即便為了自己的生存,他們都不至於重蹈覆轍。
“第二,為了奪取帝國的最高權力,革新派修仙者不得不發動中下層乃至普通人的力量,經過這次‘尊皇討逆,革新帝國’的蕩滌,整個帝國的中下層和普通人階層都已經覺醒——人一旦見過光明,就再也無法忍受黑暗了。
“第三,現在的帝國皇帝厲嘉陵,是一個傾向於將修真大道和修仙大道融合到一起,將革新進行到底的人,我甚至覺得他的大道和你的大道非常相似,我不知道他未來會變成什麼樣,但至少,絕不可能是武英奇那樣。
“第四,你也說了,我們掌控著金晶塔和帝都的戰網,甚至還能掌控大部分伏羲艦隊,這些力量,都可以作為威懾帝國的存在,監督和協助帝國走向革新,一步步踏上正確的道路,把修仙者同化成修真者,卻是將失控、混亂和毀滅的風險降至最低,難道你不覺得,這樣才最穩妥嗎?”
“哼……”
呂輕塵不為所動,冷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將聯邦的安危甚至人類文明的命運,交給帝國人、修仙者來掌控,由那個小皇帝來決定我們的未來?”
“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們別無選擇。”
李耀誠懇到快要吐血了,“打破舊秩序容易,但重建新秩序,真是比登天還難,憑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辦不到。
“沒錯,如果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的確有可能攻陷帝都,將革新派修仙者的一切希望都扼殺於襁褓之中,令整片星海都陷入‘既沒有新帝國,也沒有舊帝國’的力量真空狀態。
“問題是,然後呢?
“星海中央已經遭到末日般的浩劫,各個世界都處在恐慌和混亂中,不少世界缺乏和外界的貿易,淪為一座座黑暗中的孤島,物資匱乏,秩序蕩然無存,隨時都有可能陷入飢荒和內戰狀態。
“這時候,如果再傳出聯邦人翻臉,新帝國毀滅的消息,相信我,整片星海都會在一瞬間淪為煉獄的。
“到時候,我們小小的聯邦,憑什麼去鎮壓諸世界瘋狂的叛軍、潰兵和野心家?憑什麼去恢復當地的秩序,給億萬飢腸轆轆的災民送去最基本的食物和清水?憑什麼去打通陷入癱瘓的星海商貿網絡?又憑什麼理直氣壯說,我們代表著正義,是來幫助他們的?不,我們就是制造煉獄的罪魁禍首,歷經千辛萬苦才建立起來的一丁點對修真者的信任,都將冰消瓦解,再沒有一個修仙者和一個星海中央的普通人會相信我們,相信修真大道,相信聯邦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如果整片星海都化作煉獄了,你認為聯邦還能獨善其身嗎?這一切,你想過沒有?
“還是那句話,年輕人往往過於迷信暴力,認為一場戰爭的勝負就足以決定一切,但作為你的叔父輩,一個曾經用暴力解決過很多問題,卻又發現更多問題的前輩,我真的要勸你一句,沒這麼簡單!現在的星海中央,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病人,即便你的本意是好的,而且掌握著天下無雙的手術刀,但一刀下去,他仍舊會死的!
“對於這樣的危重病人,現在絕對不能動大手術,只能先用湯藥細細調理,至少把他的身體養壯一點,再慢慢用一連串的小手術來徐徐圖之,這麼做,當然很復雜,很糾結,很容易反復,而且也不保證100%的成功率,但這卻是唯一的辦法,你究竟明不明白?”
“我明白了,你是擔心戰後重建的問題。”
呂輕塵沉吟片刻,道,“你是擔心,即便我們攻陷了帝都,也沒辦法將全帝國的官僚體系和公務員階級都清洗一遍,即便我們能把整個帝國的血管和神經末梢都清洗一遍,也沒有足夠多的管理者能勝任多如牛毛的底層崗位,那麼,只要那些神經末梢依舊是舊系統的修仙者盤踞,就依舊充斥著貪婪,腐敗和墮落,不可能服從我們的命令,只會變本加厲地禍國殃民,打著我們的幌子來撈取好處?”
“呃……”
李耀想了想,道,“你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但也有道理,帝國太大,積弊太多,短時間內,不可能一掃而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