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我已經忘記了一切——現在告訴你的所有東西,都是在我年老力衰,行將就木,重回太古遺跡之後才漸漸想起來的,但在當時,我僅僅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而已。”
守墓人的聲音傳來,“孩童是天生無知無畏的探索者,在沒有指引和教訓的情況下,任何詭異和恐懼都無法阻止他的冒險,我根本沒意識到這片凝固的戰場究竟有多麼血腥和恐怖,只覺得那些凶獸、巨人和戰爭機器都是極有意思的玩具。
“我在寂靜的白銀之城中穿行,在凝固的血腥戰場中玩耍,我追尋不斷從虛無中冒出來的時間氣泡,捕捉漸漸皸裂的時間縫隙,終於找到了一些和我‘時間曲率’相一致的物品——食物、營養劑、各種各樣的法寶乃是小型穿梭艦之類,只要我咬牙切齒,燃燒神魂,竭盡全力,就可以將這些東西從扭曲的灰霧裡拽出來,拖入我的時間曲率中。”
李耀眼前,再次閃現畫面。
淡金色的孩童就像是昔日的他——出生於法寶墳墓的小小垃圾蟲一樣,不斷在血腥戰場和時間縫隙之間搜集著生存所需的各項資源。
淡金色的孩童吞噬著從灰霧中拉扯出來的營養劑和強化藥劑,在手舞足蹈和張牙舞爪之間煉化寶貴的能量,偶爾服用了不適合自己的超高壓縮營養劑和難以消化的天材地寶,還會抱著肚子在屍山血海和殘垣斷壁之間滾來滾去,但天生的免疫力和耐受力令他一次次頑強堅持下來,變成一個天生天養、活蹦亂跳的野孩子。
當他從灰霧中抓取出大量法寶——鏈鋸劍、震蕩戰刀、晶腦、晶鎧乃至星艦的殘骸時,這些東西又成為他最好的玩具。
淡金色的少年經常用意念將所有的法寶都拆卸成支離破碎的構件,仔仔細細研究他們的結構,再行雲流水地拼湊到一起,小小年紀就擁有了法寶煉制專家的造詣。
在發現了一艘星艦的導航系統之後,他更是被絢爛的星海導航圖深深吸引,經常坐在灰色的戰場中央,從導航系統中激發出絢爛的星海,凝視著一條條閃閃發亮的航道和五顏六色的蟲洞密集區,長久沉默,若有所思。
“我幾乎忘記了一切——自己還在胚胎狀態時的記憶,億萬年前人類文明的強大,上百個文明的湮滅,盤古文明的內戰,全都忘記了。”
守墓人淡淡道,“但我依稀記得自己曾經答應過什麼人,要代替她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看一看璀璨星辰的深處,是否還擁有更加燦爛的文明,而她不遺余力要守護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個承諾,就像是一道凌厲的閃電,激活了蘊藏在我基因鏈深處的某些片段,剎那之間,無窮無盡的信息流紛至沓來,源源不絕湧入我的識海,令我無師自通掌握了一部分星艦維修和駕馭的本領——以我記憶深處的智慧來看,盤古文明煉制的這些星艦,實在是最簡單的玩具。
“我修復了一艘小型穿梭艦,並且將它改造成只用一個人都能駕馭的模式,隨後,在冥冥中某種力量的指引下,離開了太古遺跡,馳騁在盤古宇宙的浩瀚星海之中。”
李耀眼前,白銀之城分崩離析,如晶瑩剔透的蝴蝶般翩翩起舞,紛紛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廣袤無垠的星海,極盡絢爛的星辰,以及詭譎叵測、蘊藏著無限殺機的蟲洞群。
而一抹淡淡的金色流光,卻穿行於這一切之間,將那個覺醒了10%太古血脈的男孩,帶向星海中央。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或者說,我並非天然的產物,而是誕生於實驗室裡的怪胎,從各方面來講,我的身體都相當畸形。”
守墓人冷靜地說,李耀卻從極度冷靜中聽出了淡淡的悲哀,“我被各種亂七八糟的實驗刺激,提前覺醒了太多不該覺醒、承受不了的智慧,但我的身體又遠遠跟不上這些智慧需要的強度。
“最簡單的例子,我的確用天賦神通,無師自通地修復和改造了一艘單人穿梭艦,但是在我無意識的改造中,卻壓根兒忘了提升保護裝置的強度——這艘單人穿梭艦是為那些真正的黑牆制造者,覺醒了100%太古血脈的人們准備的,那些強如神魔的人們,甚至能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自由穿梭於四維空間的驚濤駭浪之間,精確操控自身的每一個細胞和每一縷神念,追雲搏電,劈波斬浪,可想而知,這樣的人根本不在乎什麼‘保護裝置’,就可以輕而易舉穿越蟲洞。
“但是我不行。
“我僅僅覺醒了10%的太古血脈,身體和神魂都太過稚嫩,還沒有從漫長冬眠和時間凝固的雙重損害中完全恢復,根本承受不了蟲洞的擠壓和四維風暴的撕扯。
“當我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時,已經來不及,我被卷入了四維空間的亂流,徹底迷失了方向,在一連串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擠壓、撕扯、旋轉、粉碎和凝聚之後,我才被另一座未知的蟲洞拋了出來,流落到了星海的邊緣。
“這是我最大的不幸,卻也是我最大的幸運。
“不幸的是,連續遭到重創,我的能力被進一步壓縮,繚繞周身的金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絕大多數時候,仿佛和一個最普通的人類孩童無異。
“幸運的是,當我和星艦殘骸漂流到一片混亂的小行星礦場時,我遇到了自己的養父母,兩個非常善良的人類。
“那是……以你的時間節點倒推,整整一萬年之前,‘三萬年大黑暗時代’的末期。”
李耀“啊”地叫了一聲。
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帝皇的傳說”,將真正在漆黑一片的舞台上,綻放出第一縷刺眼的光明。
“那是一片妖族控制之下的奴隸礦場,妖獸王朝統治末期,橫征暴斂和種族壓迫愈發嚴重,奴隸礦場的工作條件和生活環境極度惡劣,人族就像是凋零的枯葉那樣,一陣輕風就能吹掉一大片。”
守墓人繼續道,“我的養父母都是奴隸礦場裡的普通礦工,不過我的養父特別擅長駕馭老掉牙的采礦船,追逐隕石風暴中放射性最強的稀有礦石,所以他得到了礦場主的特別許可,能時常去往遠離主礦區的地方‘撿漏’,他就在那裡發現了我。
“當時,他和我養母唯一的孩子剛剛因為營養不良而夭折,我的養母悲痛不已,我的養父亦是長吁短嘆,滿懷惆悵,當他從一片支離破碎的殘骸中發現我,而我竟然還擁有呼吸和心跳時,不由欣喜若狂,將我當成了上蒼賜給他的孩子。
“他毫不猶豫就下定了決心,將我偷偷藏在采礦船‘嗡嗡’作響的法寶構件之間,暗中夾帶回去,以我那早夭的哥哥的名義生活下來。
“奴隸礦場中的環境雖然惡劣,但只要能完成定額的采礦量,礦場主和監工並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孩童的死活,所有人都是自生自滅,偶爾有幾名礦工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但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將我的到來,當成上蒼賜予全體礦工的禮物,更是幫著我的養父母,你一點我一滴,共同將我撫育長大。
“就這樣,我在這些……肮髒、粗魯、熱情、善良的礦工中間成長,亦成為他們的一員。
“雖然我在成長的過程中,漸漸覺醒了各種不可思議的能力,隱隱感知到自己和身邊人的不同,但往昔種種早已湮滅在時間凝固和蟲洞風暴之中,我依舊沒有回想起來,自己究竟是誰,或者說,我正在用全新的經歷、親人和伙伴,定義全新的自己。
“有一點,或許一萬年後的你很難理解,所謂的‘奴隸礦工’,並不僅僅是人族,還包括許許多多的妖族,在那片幽暗殘酷的小行星帶深處,‘種族’根本是毫無意義的東西,甚至是統治者用來挑撥離間、分而治之的武器。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奴隸主、統治者對待人類如此殘酷,把活生生的智慧生命都當成了塵埃和螻蟻,難道他們對待低一個等級的妖族,就會和顏悅色,充滿人性的光輝麼?
“不,在妖獸王朝的末期,所謂的妖族帝國早就分崩離析,各地的妖族總督和將軍都自立為王,自相殘殺,這種軍閥混戰中的失敗者,甚至比人族奴隸更慘——畢竟在妖族高層的眼中,人族都是最溫馴的存在,絕不會反抗,也就沒有任何威脅。
“戰敗的妖族俘虜,往往會被廢去一身神通,甚至切除部分器官,再砸上幾百斤重的鐐銬,然後才送入奴隸礦場,和人族礦工一起接受暗無天日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