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李耀是否能等待那麼久，但我知道在多元宇宙海中，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一樣，都是可以扭曲，折疊和穿透的。”

　　衛青青道，“作為一種碳基智慧生命，哪怕再怎麼進化，人類的壽命都有極限，最多幾百年、上千年，然而我卻聽說，被關押在‘輪回獄’中的英靈們，很多都已經存在了數萬年，數十萬年甚至上百萬年——如果不是涉及到某種時間壓縮、時間扭曲或者時間凝固的法則，是絕對辦不到的。

　　“另一方面，不同生命形態對時間尺度的感受也不一樣，一枚細菌不可能擁有人類對時間流逝的感受，同樣，倘若李耀真的進入輪回獄，變成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或許對你我來說是千年滄桑，對他而言不過是短短一瞬。

　　“還有一種可能，如果李耀的神魂被全面‘數字化、虛擬化’，而輪回獄的真相，竟然是某種獨立於三維宇宙之外的虛擬世界，則其中的時間流速，肯定還有別的玄妙。

　　“總之，我相信只要李耀的英靈不滅，而你也能堅持戰鬥到攻入輪回獄的那一刻，並非沒機會和他再相見。”

　　“是這樣……”

　　丁鈴鐺回想起了太古遺跡深處，“時間曲率變動”導致的數十萬年凝固，不由點了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就算李耀的英靈尚在，他肯定也抹除了自己大部分的生命信息，不可能記得發生在盤古宇宙，修真四萬年代的事情，甚至對自己究竟是誰一無所知。”

　　衛青青道，“如果你真的要去找他，就要想方設法，先發送一段信息到輪回獄裡去，喚醒他的記憶，他的意志，他的自我——我相信，只要他能想起自己是誰，一定會把輪回獄鬧個天翻地覆，根本不用你擔心。”

　　“發送信息到輪回獄裡去？”

　　丁鈴鐺想了想，“那不是自投羅網嗎？李耀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銷毀信息啊！”

　　“此一時，彼一時，我當然不是說現在就要朝洪潮深處的輪回獄發送信息了——憑我們現在的技術，也根本辦不到這一點。”

　　衛青青道，“現在，洪潮和抵抗者聯盟的終極決戰還沒有全面爆發，我們還隱蔽在黑暗中，當然不能向外界泄漏一星半點的信息。

　　“可是，把眼光放到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之後，倘若有朝一日，我們已經找到了盤古宇宙附近幾十個、數百個宇宙中千姿百態，迥然不同的文明，又和抵抗者聯盟取得了聯絡，兩大准神級文明真的全面開戰，那時候，再隱藏自己的存在就沒有任何必要，反而，能和洪潮深處的輪回獄取得聯系，喚醒輪回獄中所有英靈，再掀起一場比‘禿鷲計劃’更激烈百倍的‘叛獄狂潮’，或許，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看，正如我早先所言，我們這支看似偏遠、蠻荒而渺小的文明，也未必不能決定多元宇宙海的未來，千裡之堤，毀於蟻穴，誰說我們不能成為摧毀洪潮的小螞蟻呢？

　　“這件事當然不急於一時，但也不妨先仔細思考——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往‘輪回獄’中傳送信息，喚醒李耀這樣的英靈，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技術，什麼樣的方式？”

　　衛青青的話，令丁鈴鐺失神，想了很久很久。

　　她想起李耀曾經和她說過，異夢中的地球。

　　異夢中的地球，看似居住著六十億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都是渾渾噩噩，蠅營狗苟的芸芸眾生，絲毫不知道靈能之妙，宇宙之大，以及生命真正的精彩。

　　換言之，他們從未真正地活著，李耀不過是其中之一。

　　但是，如果這些“地球人”發現，他們並非自己想像得那麼普通，而是億萬年來，無數場抵抗洪潮的戰爭中失敗被俘，堅貞不屈，慘遭封印的英靈呢？

　　如果能喚醒六十億英靈真正的自我，讓他們回想起昔日的自由、榮耀和使命，讓他們都變成和李耀一樣強大。

　　或許，這就是摧毀洪潮的關鍵。

　　“我明白了。”

　　丁鈴鐺困惑了三天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她輕輕舒了一口氣，臉上再度蕩漾起了自信滿滿的笑容，攥緊拳頭，真心實意道，“謝謝你，青青姐，我想我已經知道，接下去的路應該怎麼走了！”

　　“不用謝，要多想，多思考，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話——包括我剛才說的這番話在內。”

　　衛青青道，“再說一遍，我也不知道信使星艦和戰爭號角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不知道抵抗者聯盟是否洪潮編造出來的幌子，專門吸引抵抗者自投羅網的陷阱，不知道自己是否淪為了邪惡的工具，會不會把我們的文明引入無邊的黑暗……這一切，我統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席卷星海的風暴已經來了，而我們除了勇往直前之外，根本無處可逃，對嗎？”

　　“是的。”

　　丁鈴鐺的目光穿透了透明舷窗，刺向疾風驟雨般的星光深處，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我們無處可逃，也根本沒想過要逃，無論敵人是洪潮還是抵抗者聯盟，是准神級文明還是真正的神級文明，亦或者是凌駕於神級文明之上，無法用筆墨描述的存在，我們都會戰鬥到底，要麼轟轟烈烈地戰死，要麼踩著敵人的屍體，攀登進化的巔峰，以及巔峰之上的巔峰！

　　“過去幾十億年，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用億萬分之一的希望，創造百分之百的奇跡，今後幾十億年，我們亦將這樣走下去，直到天地將我們毀滅，或者我們殺穿整片天地為止！”

　　從衛青青回歸聯邦算起，時間又過去了整整三年。

　　這三年間，聯邦、帝國、聖盟包括“洪荒種族自治星域”發生的變化，卻是比之前的三年更加激烈和迅猛百倍。

　　所有變化中，對盤古宇宙的未來最重要的一條，無疑是“仙宮聯合開發委員會”決定，啟動“信使計劃”，向盤古宇宙之外進軍。

　　這並非一時衝動的魯莽之舉，而是如丁鈴鐺和衛青青所言，別無選擇。

　　其一，無論衛青青所言是真是假，或者是連她自己都被敵人催眠，至少從法寶專家們分析“信使星艦”的殘骸結果來看，帶有很濃烈的工業流水線制造痕跡。

　　換言之，信使星艦並非手工打造、獨一無二的東西，的確有可能被制造了成千上萬艘，向整片多元宇宙海播撒。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故步自封，當縮頭烏龜，就顯得非常可笑了——哪怕盤古宇宙的人類文明不向外探索，別的信使星艦也有可能發現別的幸存者，或者有新的信使星艦不斷跳躍到盤古宇宙裡來，最終徹底搞清楚盤古宇宙的坐標，而洪潮的追兵也有可能順著信使星艦的軌跡，找到盤古宇宙。

　　鴕鳥把腦袋埋在沙礫裡，除了獲取暫時而虛幻的安全感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其二，假設衛青青真是被某個惡意文明催眠，其目的也不過是讓獵物自投羅網，讓狩獵過程變得輕松一些——即便獵物並沒有上當，狩獵者還是會在不久的將來親自降臨。

　　僅僅憑借盤古宇宙偏安一隅的規模，不太可能在幾千年內發展出能夠和准神級文明抗衡的實力，那麼，上不上這個當，又有什麼區別呢？

　　其三，抵抗者聯盟的確也算不上什麼“善意文明”，或許是打著讓諸多幸存者當炮灰的主意，但炮灰也要接受一定程度的訓練，也會被授予一些高精尖的武器，也有機會在殘酷的戰場上幸存下來，用鮮血和勇氣鑄造屬於自己的神話，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總之，一個文明想要發展，和外界的交流是必不可少的事情，戰爭是交流的最高級形式，這場兩大准神級文明的戰爭，不由得盤古宇宙的人類文明不打。

　　當然，無論聯邦、帝國還是聖盟，亦或者洪荒幸存者中智慧超卓的領袖們，都不會傻乎乎完全按照抵抗者聯盟的步調去走。

　　李耀在通天塔“終極測試”中的經歷，就告訴了所有人，任何力量的獲取，都要付出同等的代價，從天而降、太過先進的饋贈，往往是一個文明毀滅的前兆。

　　吸取了這個教訓的人們，並沒有激活信使星艦殘骸的自我修復和復制功能，而是對殘骸進行了全面解析，提取出其中的技術，運用到自己的星艦和傳送陣上。

　　盤古文明原本就擁有相當先進的星海航行和空間跳躍技術——先進到足以跨越黑牆的程度。

　　而古無心從洪潮軍團俘虜那裡得到的超級傳送陣——彩虹橋技術，也在過去三年間，被人類至強者們了解一些皮毛。

　　再加上衛青青帶來的信使星艦殘骸中蘊藏的“反空間折疊技術”，雖然還不是現在的人類文明可以理解，但達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用來改進盤古文明的探索艦，也未必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