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被自己近乎瘋狂的推測嚇住了。

　　從數百個世界中分別切割一塊空間，天衣無縫地糅合到一起，並維持空間的穩定以及空氣的流通，還要產生正常的動植物——怎麼聽，都像是神話傳說中的故事。

　　不過，超級文明發展到極致，移山倒海、通天徹地的神通，正是神話的來源啊。

　　好像昔日的盤古文明和女媧文明，不也被後世的人類崇拜，成為神話嗎？

　　盤古文明已經能高效利用恆星和中子星的能量，“黑牆制造者”只會比他們更加神奇，不可思議。

　　接下去，李耀又考察了動物和植物的情況，大量證據也支撐他剛才的推測——他並非處在一處碎片世界，而是不斷穿越上百個世界，進入了上百顆可居住星球的“一部分”。

　　雖然李耀不是動物學家和植物學家，但還是能分辨出來，不少地方的植物像是誕生於蠻荒時代，是最早期的孢子植物和古蕨類，而在另一些地方，植物的形態以及光合作用的方式，卻更接近現代，往往在相隔不到百米的地方，分別生長著幾十種跨度達到上億年的植物，一些蕨類明明早就應該滅絕，卻和“後世的物種”和諧有序地生長在一起。

　　不，說“和諧有序”是不對的，因為植物生根發芽，不斷擴張領地，難免會跨出自己的原生空間，侵入到旁邊截然不同的環境中去，那是它絕對無法適應的環境，往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和腐爛，在真菌和細菌的作用下化作腐殖質，為新的植物生長，提供源源不斷的養分。

　　“所以，這也不是‘一片原始森林’，而是‘上百片原始森林拼湊、糾纏、融合到一起’，是某種植物的博物館，一顆可居住星球億萬年演化過程中出現的所有植物，都在這裡一一呈現，又一一湮滅。”

　　李耀喃喃自語。

　　他從植物的拔地而起和轟然倒塌中，感受到了極其充沛甚至“強橫無匹”的生命力，這裡的時間流速仿佛被一下子撥快了數萬倍，所有一切都在瘋狂生長和快速衰亡。

　　植物如此，動物更是如此。

　　李耀在一片沼澤中發現了十分古老的彈塗魚，這是動物從海洋向陸地進軍的先驅者，億萬年前就已經出現。

　　在丫丫叉叉的叢林深處，他也發現了臉盆大小的蜘蛛和近乎蟒蛇的蜈蚣——在遙遠的過去，幾乎所有可居住星球都有一段植物大爆炸，以至於空氣中含氧量過高的歲月，含氧量越高，生物的體型就越大，節肢類和甲殼類能生長到兩三米，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至於各種類似劍齒虎、袋狼、巨古豬甚至猛犸像，早已滅絕的古老動物，更是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如果說，這些遠古生物的出現還不算太奇怪，以人類的生化技術水平，都勉強可以辦到的話，那接下來出現在李耀眼前的生物，就堪稱是從神話傳說中走來。

　　那是一頭高大健美的麋鹿，或者說類似麋鹿般的生物，它生長著非常耀眼的淡金色毛發，身上還有放射性的太陽花紋，腦袋兩側生長著好似盤羊的螺旋大角，大角上卻盛開著一束束五彩繽紛的鮮花！

　　李耀看得非常清楚，這些鮮花並非像爬山虎那樣攀附到它的角上，而是直接從角裡長出來的，就好像它是某種……植物和動物的結合體！

　　李耀目不轉睛地盯著黃金麋鹿看了很久。

　　這頭美麗的生靈似乎從未見過人類，亦好奇地和李耀對視了很久，吸引了無數蝴蝶飛到它的角上翩翩起舞，它才邁動輕盈的步伐，躍入叢林深處。

　　倘若李耀沒有經歷“三千紅塵，身外化身”的修煉，還處在化神境界的話，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否不知不覺中再次陷入夢境，周遭一切都是虛擬出來的了。

　　不過現在，他已經修煉到了分神境界，神魂不但在滾滾紅塵中經歷了三千次輪回，更得到了閃電生命的淬煉，變得更加敏銳，應該能分辨出“虛擬”和“現實”之間的區別。

　　或者說——

　　如果有某種存在，能營造出一片如此逼真的幻境，連分神強者都完全蒙蔽的話，其背後的技術，以及消耗的資源，絕對不比真的搭建這樣一座帝皇古墓，要少多少。

　　修煉到了李耀的境界，真實和虛幻的界線已經漸漸模糊了，倘若一種幻境能把他都徹底騙過，在某種意義上，那就是“真實”的。

　　接下來一天，李耀幾乎涉足了每一塊截然不同的空間，分析那裡的植物和動物，包括數千米深的海底火山附近。

　　果然，采集的數據越多，看似毫無規律的扭曲迷宮，漸漸露出了它的全貌。

　　李耀發現，絕大部分空間的排列，還是有規律可循的，他們似乎按照一環一環的順序排列，就像是存在某個“圓心”或者“原點”。

　　離開“圓心”或者“原點”越遠的地方，空氣成分、地殼特征、動植物形態就越古老，而越靠近“圓心”或者“原點”的地方，演化的層次就越高，生命就越豐富多彩，呈現爆炸發展的狀態。

　　而這個“圓心”或者“原點”，就在腳下這片大陸的中央。

　　李耀將乾坤戒中所有的強化藥劑和營養藥劑都提取出來，不管他們是否受到了閃電生命的干擾，還有沒有效用，一股腦兒吞了下去。

　　又從海邊捕捉到了幾頭體長達到十幾二十米的巨型八爪魚和類似鯨魚的動物，經過檢測，確認無毒之後，狼吞虎咽，開懷大嚼。

　　在海邊找了一片視界開闊，毫無遮擋的沙灘，設置好警戒線，借助深度冥想，將養分統統吸收，滋養干涸的細胞、經絡、血管和經絡。

　　三個小時後，周身的毛孔再度冒出淡淡的熱流，生命磁場經過了無數次的推演和計算，也被他微調到了更加適應混亂空間的形態，李耀霍然起身，進軍混亂空間的“原點”。

　　越靠近“原點”，天地磁場就越紊亂，在天空中飛行實在太危險，而且他也想多近距離觀察一下這個世界，便選擇了在莽莽山林中徒步前行。

　　越接近“原點”，生命形態越豐富多彩，無數雜草，灌木，藤蔓和參天大樹都在“哧溜哧溜，哧溜哧溜”的生長著，各種菌類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擴張，又腐爛，簡直像是擁有生命的地毯。

　　還有動物，各種稀奇古怪好似從夢魘中逃出來的動物，在這片瘋狂生長和湮滅的叢林深處，激烈廝殺著，盡情燃燒彼此基因深處鐫刻的本能，也給叢林帶來了濃烈的血腥氣息。

　　前面根本沒有路，李耀不得不以靈焰戰刀開道，偶爾進入一片氧氣含量過高的區域，一個小火星都會熊熊燃燒，一發不可收拾，燒毀整片山林，卻也不用太在意，因為幾分鐘最多半個小時之後，新的植物又會誕生，將還未燒盡的朽木徹底覆蓋掉。

　　“轟！轟！轟！”

　　前方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好似從地底升起的雷霆。

　　這是李耀第一次生出危險的預感，似乎來了個大家伙。

　　李耀立刻收斂全部靈能和氣息，就地一滾，周身裹滿了泥漿和腐殖質，蜷縮在一株大樹的下面，甚至任由樹干上的藤蔓垂掛下來，纏繞到他身上。

　　“哢嚓，哢嚓，轟！”

　　就在他完成偽裝的同時，前方的大樹轟然倒塌，一尊灰色鐵塔般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莊嚴，威武，雄壯，野蠻，是凶猛和暴力的像征——赫然是一頭類似霸王龍的巨大爬行類。

　　“真……美啊！”

　　盡管以李耀的戰鬥力，根本無懼任何巨大爬行類，哪怕三五十頭真正的霸王龍一起上都無所謂。

　　但隱藏在他細胞深處的祖先記憶，還是令他在這種蠻荒時代的霸主和暴君面前，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在李耀生活的時代，三千世界中幾乎所有可居住星球都被人類占領，並且改造成了適合靈長類生存的樣子，如恐龍這樣的遠古爬行類，是不可能自然存在的。

　　血妖界的生化專家們，的確利用恐龍的基因，研發過一些身形龐大、性格凶殘的生化戰獸，但那種東西無論再怎麼龐大和凶暴，都免不了一股刀削斧鑿的氣息，和眼前這頭自然誕生的暴君沒法比。

　　但它似乎走到了窮途末路，奄奄一息的階段，在發出幾聲痛苦的低吼之後，沉重的腳步都趔趄起來，一下子站立不穩，朝旁邊一塊長滿了藤蔓和苔蘚的巨大山石狠狠撞了過去，“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它將山石都撞得深深凹陷下去，自己也腦袋一歪，栽倒在地。

　　李耀眨巴著眼睛，瞬間明白。

　　恐龍這麼龐大的體型和相對原始的結構，令他們對空氣中含氧量的要求極高，幾乎只能生活在一定的氧飽和度之下，氧氣含量稍稍差幾個百分點都不行——這也是無數顆可居住星球上，往往都出現過類似恐龍的巨獸，但又一一滅絕的道理。

　　這頭類似霸王龍的凶獸，一定出生在距離“原點”更遠的外圍空間，更加古老的地質年代和生態環境中，卻無意間離開了自己的家園，闖入了含氧量更低的空間，不出意外，被活活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