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人馬,風卷殘雲,湧入“碎石城”。
趙烈先找到城外空曠處,絕對不會被高樓大廈崩塌波及到的地方安營扎寨,將大量飛梭車環形排列,再輔以拒馬、鋼板、瞭望和射擊用的警戒塔,就營造出相當堅固的大本營。
隨後又放出偵察兵和狙擊手,進入城區探索,確保並沒有從血戰世界來的“過江強龍”蟄伏在自己附近,並搶占大本營附近的制高點,幾十處火力點布置地高低交叉,錯落有致,能保證火力的最大程度潑灑。
又在通往大本營的主干道兩側埋設了大量的地雷和晶石炸彈,萬一有人想要強攻太平城寨的大本營,一定會遭到毫不留情的屠戮。
李耀甚至看到他指揮大批壯漢,在大本營附近架設起一座座奇形怪狀的鋼鐵結構機械,從形態來看,蘊藏著極大的扭力,倒像是某種中古時代的攻城器械,投石機之類,卻不知是派什麼用處。
見趙烈指揮若定,井然有序的模樣,李耀也在心中暗暗贊嘆一聲,這名昔日“血戰世界”的悍匪,今天太平城寨的探索隊長,果然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怪不得能收買人心,網羅爪牙,擁有正面挑戰“破山錘”古正陽的實力。
上千人從早到晚忙碌了大半天,直到日頭漸漸西墜,天色黯淡下來,才算大功告成,李耀又看到趙衝和他的“鐵血少年團”,幾十名惡形惡狀的少年,卻是駕馭著單人飛梭車,一路疾馳而去,將一片片觸目驚心的赤紅色油漆灑滿了碎石城的主干道,畫出一條濃烈如火的紅線。
每隔一段距離,還在紅線上狠狠砸下一根巨大的鐵棍,鐵棍上面擺著一具輻射變異獸的骷髏頭,在顱骨上寫著大大的“太平”二字。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紅線和骷髏鐵棍,就將碎石城分成兩塊區域,當紅線畫出之後,就聽到廢墟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無數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人們,心不甘情不願地向紅線外退去。
韓特低聲向李耀解釋道,“如果我們要趕盡殺絕的話,完全可以把所有物資統統搶光,一顆釘子都不給別的村子留下,不過這麼做未免太過殘酷。
“所以,我師父定下規矩,每次‘天賜大典’之前,都會在物資降落地點畫出一條紅線,紅線之內的東西歸我們,誰都不許進來搶,紅線之外的東西就歸別的村子,任憑你們打得頭破血流,我們也不會出去趁火打劫。
“這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誰都有一條活路可走。”
李耀心中一動,這倒是個降低傷亡的好辦法,只不過:“別的村子,就這麼乖乖聽你師父的話嗎?”
韓特笑道:“一開始自然不聽,我師父第一次劃出紅線時,他們還捧腹大笑,把我師父當成瘋子。
“可是,誰敢越過紅線的話,就要嘗到我師父‘破山錘’的味道,這樣幾十年下來,就再沒有哪個村子敢逾越這條紅線了。
“自然,殺到天旋地轉、昏頭昏腦的時候,總免不了有不長眼的家伙會越界,往年師父主持大局時,痛打一頓再丟回去就是,今年‘血鷹’趙烈全權指揮,希望這家伙……不要鬧出什麼亂子吧!”
李耀凝聚元神,朝趙烈的方向掃描過去。
卻見這名心狠手辣、殺伐決斷的昔日悍匪,正卓立於一處瞭望塔之上,緊鎖雙眉,死死盯著城市廢墟深處,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李耀的神念如潮水般擴散,很快越過主干道上的紅線,朝城市廢墟深處掠去,果然發現在殘垣斷壁和陰暗的角落裡,蟄伏著無數其他村子的罪民。
和太平城寨的村民相比,這些小村落出來的罪民,更加像是飽受輻射而高度變異的野獸。
他們的裝備更加單薄,身形也愈發瘦弱和傴僂,幾乎所有人都蓬頭垢面,皮膚上長著疙疙瘩瘩的腫瘤和疥瘡,眼底放出既恐懼又怨毒的光芒,死死盯著紅線,以及紅線這邊太平城寨的人馬。
李耀能從他們身上感知到一股十分濃烈的氣息,一股為了生存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在生存的希望幻滅之後,願意和任何人同歸於盡的毀滅之氣。
饒是李耀這樣在星海中見識過大風大浪的高手,亦被這些罪民野獸般的氣息,卷起了元神深處的一縷漣漪。
或許,趙烈的理念才是正確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孽土之上,平民和強盜,凶徒和無辜者,人和畜生,根本沒有區別。
你不殺他,他就要吃你!
夜幕降臨,腥風四起,飽受輻射污染的孽土之上,到處閃爍著七彩斑斕的鬼火,就像是無數幽靈隨風起舞,在半空中發出幽幽的獰笑,欣賞一幕即將上演的狗咬狗好戲。
這是一個無星之夜,只能依稀看到一條條天軌散發出妖異的熒光,仿佛纏繞著整顆星球的巨蟒。
就在這時,巨蟒緩緩張開眼睛,綻放出一點妖艷、毒烈、絢爛至極的紅色。
“看、看啊,曼珠沙華!”
在這一瞬間,蟄伏在城市廢墟中的所有罪民們,渾然忘卻了自己的使命,紛紛張開雙手,盡量伸向天空,仿佛殘缺和扭曲的手指,可以觸碰到“天空之城”那虛無縹緲的光華。
曼珠沙華,傳說中能讓人在極樂巔峰中主動走進九幽黃泉的彼岸花,在孽土之上的漆黑天穹中冉冉綻放,猩紅色的光芒令整片孽土都沉浸在鮮血的海洋中。
“嗡嗡嗡嗡……”
微微發光的城市廢墟中,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含混不清又躁動不安的吟唱,那是各個村莊裡的祭司,都在用自己的咒語,乞求著天人大發慈悲,賜予他們更多的好運。
“看哪,看哪!”
不知吟唱了多久,當彼岸花綻放到了極限,紅芒濃烈如血時,深邃的夜空仿佛同時張開了數百只慘白的死魚眼睛,直勾勾盯著孽土和罪民——那就是攜帶著大量物資,攜帶著未來一年生存希望的降落傘。
廢墟深處的吟唱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狼嚎,這片昔日人類文明的精華,先是變成一片死氣沉沉的殘骸和骷髏,現在又變成了赤裸裸的殺戮叢林,所有人都變成了野獸,最窮凶極惡的野獸。
夜空中飄蕩的降落傘,像征著希望,亦像征著死亡!
“嘣!嘣!嘣!”
“咻!咻!咻!”
李耀注意到,太平城寨的大本營裡,那幾十台好似投石機般的“攻城器械”統統都被繃緊到了極限,每一台投石機的滑軌之上都匍匐著一名全副武裝的壯漢,隨著雷霆崩裂般的巨響,他們都像是炮彈般被發射到了半空中。
所有壯漢都背著一個巨大的金屬背囊,當他們飛向天空的衝擊力消耗到了極限,即將下墜時,背囊後面又噴射出一道道強勁的氣流,張開四支交叉的金屬翅膀,令他們繼續上升,朝降落傘接近。
與此同時,紅線之外的城市廢墟深處,亦彈射出不少背生雙翅的壯漢,好似空中飛人,搖搖晃晃地衝向降落傘。
“唰!唰!唰!”
他們是玩弄風力和氣流的好手,就像是技巧嫻熟的衝浪高手般,巧妙利用空氣的湍流,輕飄飄落到了降落傘旁邊。
他們的翅膀薄如蟬翼,邊緣鋒利無比,在降落傘的傘繩上輕輕一割,讓降落傘偏向一邊墜落。
每割斷一根傘繩,讓降落傘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落去,地面就會爆發出狼嚎般的歡呼。
“他們都是飛翼軍。”
韓特向李耀解釋道,“因為我們只在地面上畫出了紅線,並不可能區分天上的勢力範圍,所以各個村寨都有一批精銳好手,會提前飛到半空中去,精確操縱降落傘墜下的方向,讓它落入自己的區域,那物資就穩穩當當到手了!”
越來越多飛翼軍掠上半空,被割斷繩索的降落傘方向又極難控制,稍微遇到一絲風向的改變就容易互相碰撞,死死糾纏在一起。
分屬不同村莊的飛翼軍,免不了在半空中上演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激鬥,不時有人被斬斷翅膀,一腳踢了下來,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砸出片片煙塵。
越是碩大的降落傘,就意味著分量越沉的物資,最大的幾朵降落傘很快成為所有人的目標。
有些飛翼軍為了第一個將最大的降落傘搶到自己這邊,不顧一切,越飛越高,漸漸接近“天軌”。
說時遲,那時快,就看到天軌忽然閃亮起來,像是巨蟒終於露出了猙獰面目,一道道閃電劃破夜空,張牙舞爪,瞬間將這些觸碰到天穹的飛翼軍電成焦炭,撕個粉碎,四分五裂地墜落下來。
“他們太接近天空了。”
琉璃幽幽道,“我們這些‘罪民’,沒資格觸碰聖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