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原本有幾個守著她的醫生和護士。
還有哥哥的手下——那些虎背熊腰,吹胡子瞪眼的“戰士”們。
在遭遇空震的強襲中,他們早就變成了滾地葫蘆,不知滾到哪兒去了。
佩佩開啟防護服上的照明燈,在黑暗扭曲的甬道中摸索著,一路也遭遇了不少船員,卻都像蝦米似地弓著腰,大口嘔吐,吐到眼淚直流,根本連站都站不直,更別說阻攔她了。
還有些人像是醉酒似地踉踉蹌蹌,見到她就“咯咯”直笑,怪誕的表情,活像是一群瘋子。
佩佩知道,這是倉促進入星海跳躍狀態,大腦在短時間內經歷“三維解體,四維傳送,再三維重組”這一過程,導致的特殊腦震蕩,也就是“星海跳躍綜合征”。
因為這次跳躍來得太過突然,幾乎沒有船員做好足夠的防護,所以絕大部分人都中了招,半天回不過神來。
只有佩佩安然無恙。
——能夠和虛空獵手溝通的造夢師,原本就是腦域最穩固,神魂最強大的人。
而佩佩在和山努亞交流的過程中,潛移默化,耳濡目染,大腦也受到山努亞的影響,比一般人更能適應星海跳躍的副作用。
這是她最大的底牌。
也是她逃生的關鍵。
按照隨身晶腦的指示,女孩兒跌跌撞撞找到了逃生區。
謝天謝地,仍舊有三枚逃生艙沒有被發射出去,而且醫療艦還處在緊急狀態,逃生艙可以發射!
佩佩毫不猶豫鑽進其中一枚逃生艙。
逃生艙在設計時,采用全自動化的傻瓜操作模式,確保艦隊中每一名孩童都能掌握最基本的設置和駕馭方法。
——星海浩渺,危機四伏,只有這樣的設計,才能最大程度確保一支艦隊中“火種”的生存幾率。
“哧——”
佩佩聽到逃生艙的屁股後面傳來刺耳的噴射聲,好似有人在她背後重重踹了一腳,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扭曲的鋼鐵就被璀璨的星群取代,她被發射到了太空中。
背後是七零八落,兀自旋轉著的星艦群落。
前方則是山努亞,靜靜漂浮在宇宙中,生死未蔔。
佩佩咬牙,設定好了逃生艙的衝刺方向,朝著山努亞身上,飛快撞了過去。
“堅持住,山努亞,我來了!”
雖然只是小小一枚逃生艙,但在所有星艦都驚魂未定,尚未恢復控制的當下,其噴射出的指向性明確的焰流,仍舊顯得非常突兀。
很快,逃生艙的通訊頻道傳來“嗶嗶”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誰在逃生艙裡,是否失去控制,為什麼要朝著虛空獵手飛行?”
是哥哥!
哥哥竟然還活著,他應該和爸爸一起待在旗艦上,這麼說,爸爸也沒事了?
佩佩鼻子一酸,強忍回應的衝動,低頭向前。
“……佩佩?”
兄妹連心,或許是直覺,或許是哥哥知道醫療船上只有佩佩能這麼快從“星海跳躍綜合征”中恢復過來,又或許哥哥知道,只有佩佩才會傻乎乎駕馭著逃生艙去找虛空獵手,他試探性地問道。
佩佩可以不回答,但眼淚卻忍不住奔流而下,女孩兒顫聲道:“哥!”
“佩佩,真是你?”
哥哥先是欣喜若狂,緊接著勃然大怒,“你在干什麼,快回來!”
“不……不行!”
佩佩咬著牙,貝齒深深嵌入嘴唇,嘴角流下蜿蜒的鮮血,顫聲道,“我在做應該做的事,我要去救山努亞!”
“你,你說什麼?”
哥哥低吼,“你瘋了!”
“我沒瘋,我很清醒,清醒到足以看清一切,記住剛剛發生的一切!”
女孩兒尖叫起來,“就在剛才,山努亞不惜性命地拯救了我們,拯救了這支艦隊的每一個人!它沒有絲毫猶豫,沒有計算一丁點的利害得失,沒有對我們產生半點懷疑和猜忌,它把我們當成最好的朋友,值得用生命去拯救的朋友!
“現在,我也要去拯救它,就像它剛剛拯救我們那樣拯救它,它是我的朋友,它是山努亞王子殿下,它是獨一無二的,我,我們最好的朋友,有什麼問題嗎,哥哥!”
哥哥道,“你准備怎麼拯救它?”
“我要告訴它真相,讓它遠遠逃離這裡,逃到沒有人類的地方去,永遠都不要回來。”
佩佩咬牙道,“你們用來激活它體內‘爆滅藥劑’的信號船,剛剛毀於空震了吧,你們至少還要一天才能准備好新的信號發射器,足夠山努亞逃走了。”
“如果它不逃呢?”
哥哥冷冷道,“如果它知道了真相,勃然大怒,反過來毀掉我們的星艦,殺死我們所有人呢?”
“為什麼你們老是要用假設性的問題,預先宣判別人的死刑!”
佩佩的叫聲愈發尖銳,“如果不是山努亞的犧牲,我們都已經死了!所有星艦都會被‘空震’撕碎,所有人早就化作星海中冰冷的塵埃了!山努亞剛剛犧牲自己拯救了我們,結果你們還沒擺脫‘星海跳躍綜合征’,又開始懷疑它,千方百計想要殺死它,你們,你們這些大人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我,我必須告訴山努亞真相,即便……它聽了之後勃然大怒,我們所有人都欠它一條命,無論什麼後果,都是,都是我們應得的!”
通訊頻道沉默了很久,哥哥似乎無言以對。
“……哥?”
女孩兒心頭卻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一條幽藍色的光線,從星艦群中風馳電掣趕來,後發先至,很快追上了圓頭圓腦,無比笨拙的逃生艙。
是搭載了宇宙戰甲的哥哥。
這種專門為戰爭,為突襲和衝刺而設計的靈能武器,自然比逃生艙的速度要快得多。
這時候,他們距離山努亞,還有上萬公裡。
哥哥張開雙臂,周身靈焰繚繞,恍若一尊張牙舞爪的魔神,擋在逃生艙的前面。
“對不起,佩佩,職責所在,我不能讓你繼續向前。”
哥哥在通訊頻道裡低聲道,聲音滿是內疚和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