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道是太玄道的旁系支脈。
任何一個宗派,規模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內部總會分化出不同的利益集團。
不少利益集團在明爭暗鬥之下,無法一鼓作氣吞並對手,又不願意兩敗俱傷,便達成協議,從本宗分化出一支支旁系,攜帶大量資源,去外面的廣闊天地發展。
有時候,為了進軍新的州府,或者開拓荒無人煙的邊疆,又會給予遠征當地的門人更大的權力和激勵政策,從“分舵”、“分壇”之類,慢慢演變成新的支脈。
甚至於當地的一些中小宗派,被外來大宗派的威勢所震懾,願意主動附庸,這也是旁系支脈的一個來源。
按照現代修真文明的話來說,差不多就是分公司、子公司和品牌加盟商的概念。
雖然分家,但彼此都有極深的淵源和千絲萬縷的利益糾葛,倘若當初分家時沒有徹底撕破臉皮的話,關系未必惡劣,甚至當“兄弟宗派”一樣相處,親密無間,同進共退。
特別是太玄道這樣的天下第一大派,擁有旁系支脈無數,大多關系融洽,相當於是豢養的一幫小弟,平時分散在大乾四周,織起一張錯綜復雜的利益網絡,到了關鍵時刻,亦可以齊聚一堂,揮舞五花八門的旗幟,為太玄道搖旗吶喊,以壯聲勢。
靈山道,便是這樣的“小弟”之一,解星火,卻是靈山道長老,亦是宗派內的第一高手。
身為太玄道的小弟,聽到有人用如此不屑的語氣,直呼自家老祖的名諱,還說正一真人會輸,哪有不跳出來斥責的道理?
李耀剛才降落時,搭乘蓮花玉碟,神秘莫測,令人摸不清楚他的底細,又有紫極劍宗在背後撐腰的話,解星火都未必敢和他放對。
不過看李耀和紫極劍宗凌蘭因的交流並不順暢,令他現在的位置有些尷尬,似乎既不在太玄道一邊,也不在紫極劍宗一邊,是孤家寡人一個!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解星火有意在諸多同道面前,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樣,大力維護齊中道的名聲,也好從眾多旁系支脈中脫穎而出,被太玄道看重啊!
想到此節,解星火的音調又往上拽了一拽,尖叫道:“正一真人的身份何其尊崇,豈是宵小之輩可以隨意揣測折辱?道友是什麼修為、根腳,竟敢口出狂言,對真人不敬?”
解星火的聲音,果然將四周不少修士的視線從燕離人身上拽了回來,重新投射到了李耀身上。
李耀鼻血狂流,胸口滿是血污的狼狽模樣,卻是令這些人啞然失笑。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無事生非的人,這句話的確是自己說得莽撞,人家身為太玄道的旁系支脈,要為主家出頭,也是理所當然。
換成李耀的真實性格,或許不會和對方糾纏,直接飄然而去;要麼就顯露一手驚人神通,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真正實力,不要貿然上來送死,也算化解一場矛盾,絕不會用什麼“扮豬吃老虎”的法子,將矛盾越鬧越大,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過,他現在扮演的可是“靈鷲上人”啊!
古聖界或許落後,但一個個元嬰都精得和猴兒一樣,想要不露出半點破綻,只能按照“靈鷲上人”這樣的人物性格來盡情演繹了。
“又要裝逼了,好痛苦!”
李耀心中暗暗道,一言不發,直勾勾盯著解星火看。
解星火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不由倒退半步,伸手在臉頰上抹了一把,怒道:“道友一言不發,是何道理,莫非看不起我們靈山道麼?”
李耀依舊面無表情,高深莫測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臉上每一個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解星火又驚又怒又虛,手握飛劍,咬牙切齒:“你究竟看什麼!”
“道友息怒。”
李耀終於開口,面帶微笑,語氣柔和地說,“我從未見過解道友這樣福緣深厚,逢凶化吉的面相,此相妙不可言,世間絕無僅有,這才一時失態,還望道友多多包涵!”
“福緣深厚,逢凶化吉的面相?”
解星火和圍觀眾多修士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所有人都想不到這個神秘兮兮的無名散修會說出這麼一句不相干的話,這,這是服軟的意思嗎?
解星火忍不住在自己干巴巴沒有二兩肉的臉頰上多摸了兩把,嘴角不由自主向上一勾,聲音也放軟下來:“何以見得?”
“如果解道友不是福緣深厚,逢凶化吉的面相,又豈會遇到今日之我呢?”
李耀雙手背負,悠悠道,“這幾十年來,我一直隱居於山林深處修生養性,時常聽山林間的溪水潺潺流過,如銀珠落玉盤;又曾見太陽東升西落,明月陰晴圓缺,草木枯榮生化,從中領悟天道輪回,世事無常的道理,終於將一身戾氣盡數洗去,一顆道心修煉到了圓融無缺的程度。”
“解道友恰好遇到了今日之我,才能夠勉強留得一條性命,這不是福緣深厚之至,又該如何解釋?”
“倘若解道友遇到的是一百年前的我,就憑‘宵小之輩,妖言惑眾’八個字,只怕解道友已經死得慘絕人寰,化作一灘膿水,連神魂都要飽受生不如死的折磨了!”
“……”
解星火和四周圍觀修士全都目瞪口呆。
鴉雀無聲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慢慢理解了李耀七繞八彎的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
解星火眨巴著眼睛,也反應過來,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張黃臉漲得通紅,就差沒從毛孔中飆出幾千道細小血箭,“倉啷啷”一聲,雪亮飛劍抽出一半,怒吼道:“你,你說什麼!”
李耀用一種十分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
就好像非常,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放著天堂之路不走,非要往九幽黃泉裡面鑽。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解道友,稍安勿躁,聽我一言。”
“我在山林中隱居,曾經見到小草從碎石之間頑強冒出嫩芽;也曾見過被虎狼咬掉一條腿的獐子,依舊用三只腳蹦跳求生;更見過在寒冬來臨之前,無數螻蟻明知必死無疑,依舊辛勞工作,存儲食物,加固巢穴!”
“這些雜草和畜類,苦苦掙扎,拼命抵抗,所為者何,還不是為了多活一天是一天嗎?”
“正所謂‘螻蟻尚且偷生’,生命乃是世上最可貴的無價之寶,連畜生都知道珍惜的東西,更何況解道友洪福齊天,托生成人胎,又歷經千難萬險,修煉到今日之境界,多麼不易!”
“解道友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亦要多想想家中嬌妻美妾,成雙兒女,白發高堂啊,為何這麼不珍惜自己得來不易的大好性命,非要一心求死不可呢?”
“你,你,你!”
解星火憋得面紅耳赤,脖子好似****的家伙,差點兒沒將五髒六腑連帶著鮮血噴出,怒吼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解某劍下不斬無名之鬼!”
“斷腸山,飛雷洞,靈鷲上人。”
李耀眯起眼睛,一字一頓道。
斷腸山飛雷洞,那是正牌靈鷲上人的師父,五陰老祖的修煉洞府所在。
不過五陰老祖早就被靈鷲上人和黑月尊者聯手干掉了,而現在黑月尊者又被李耀干掉,也就是說,這一脈的傳人只剩下“靈鷲上人”一個,按照修真界的規矩,他便是飛雷洞的新主人。
這是五陰老祖一脈相承的品牌,,是否真的在飛雷洞修煉,倒是無關緊要的。
“靈鷲上人……”
這個略微有些耳生的名字,令解星火等中原修士都陷入冥思苦想。
感知到了李耀詭秘的氣息不斷膨脹,解星火甚至還倒退了兩步,嚴陣以待。
不過,當他終於回想起來“靈鷲上人”是誰之後,卻是“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昔日曾橫行巫南,後來又銷聲匿跡的靈鷲上人,幾十年沒有聽說你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敢來龍泉大會上撒野,真是不知死活!”
巫南煙瘴之地,修真者最擅長養鬼舞蛇,凝練煙瘴毒霧之類,向來被中原修士所不齒,拿他們當旁門左道看待。
只有極少數佼佼者,如元嬰境界的黑月尊者,才能得到大乾修真界的勉強認可。
什麼“靈鷲上人”之流,幾十年前就銷聲匿跡,不知死哪兒去的結丹期,根本沒有被中原修士放在眼裡,最多是“哦,好像有這麼一個人”的程度!
或許在山高林密的煙瘴叢林中,他們那套上躥下跳的把戲還有些難纏,然而在試劍場上正大光明地鬥法,巫蠻修士根本不堪一擊!
“靈鷲上人,靈山道雖小,卻也不容你如此侮辱!”
解星火自以為摸清楚了李耀的根腳,心神大定,“嚓”一聲,飛劍收了回去,殺氣卻愈發濃烈,死死盯著李耀,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迸出來,“不過這裡是龍泉大會,自有法度和規矩,馬上要進行劍痴和正一真人的對決,你的血,不配玷污銅爐峰!”
“我們靈山道,新近得到一口吹毛斷發的寶劍,卻是缺一個真材實料的試劍之人!等到劍痴和正一真人的對決結束之後,你可敢上試劍場,試一試靈山道的三尺青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