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男人們的宮宴,和後宮的宮宴好像也沒什麼不同的,也就是歌舞都火辣,大殿中氣氛更火熱,酒味更濃郁罷了。
樂聲悠揚,場中的舞姬身穿長長的水袖軟紗舞裙,隨著樂點跳動旋轉,如水的裙擺蕩開,露出赤著的嫩白雪足,腰肢扭動宛若被風吹的綠波搖曳的柳枝。
舞姿美,人生的更美,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古韻古風,完全沒有現代人跳古代舞的那種刻意的矯揉造作。
顧卿晚的目光被場上的歌舞吸引,正看的起勁,那廂宣平侯景戎卻過來給秦御敬酒,秦御抬手將空酒杯送到了顧卿晚的眼前,顧卿晚忙將目光從場中收回,執起酒壺,給秦御杯盞中續上酒水。
景戎目光也理所當然的落在了顧卿晚的身上,灼灼的眼眸,通透清澈,好像將什麼都看透了一般。
顧卿晚被他盯視著,卻也不覺得緊張,續滿了酒便往後退了半步,景戎這才轉過視線,衝秦御揚了揚酒杯,道:“阿戎聽聞秦二哥這次回來還攜了一美,恭喜秦二哥戰場清場兩得意!”
秦御聞言,俊面上便有了笑意,挑起眉梢來,道:“從前倒沒發現阿戎這麼識趣,多謝。”
他言罷,一仰頭干脆利落的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衝景戎揚了揚空杯,景戎也勾唇一笑,杯盞放至鼻端,卻突然似難受一般偏開了頭,擰著眉頭往旁邊舒了一口氣。
恰那廂宮人端了一盤大菜上來,清蒸的魚靜靜躺在青色的蓮花官窯瓷盤上,勾人胃口,景戎卻抑制不住捂著嘴,轉過身去,干嘔了兩下。
秦御一詫,那邊坐著的秦逸已是忙著站起身來,上前一步,扶住了景戎,一把奪過了手中酒盞,道:“怎麼了?”
景戎抬起頭來,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眉頭微蹙,眸光微閃。
顧卿晚站在旁邊,將景戎的反應看在眼中,眨了眨眼。心道幸好宣平侯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整日裡紈绔風流,到處惹是生非,又武力值超高,跋扈張狂,不可能是女子,不然他這等反應,怎麼看,怎麼像是孕吐啊!
“昨兒是春風一度的小梨清出閣的日子,酒吃多了,怕是傷了胃。”景戎舒了一口氣,這才衝滿臉關切的秦逸,語氣清淡的道。
秦逸,“……”
景戎的眼底明顯有些微青,一副被掏空了半個身體的模樣,這小子還沒十四呢,如此荒唐亂來。
秦逸的臉色有些陰沉起來,衝秦御道:“他的敬酒便算了,我帶他去看太醫。”
言罷,不顧景戎的反應,便拽著人往外去了。
秦御不以為意的望著兩人拉拉扯扯而去的身影,勾了勾唇,衝顧卿晚道:“瞧見了吧,像爺這麼潔身自好的男人不多,卿卿可要珍惜啊!”
顧卿晚,“……”
酒過三巡,歌舞暫歇,秦英帝方才端坐在龍椅上,贊賞了秦御和威永伯幾句,賞賜了一些金玉等物,兩人起身,走到大殿中,跪下謝了恩。
秦御退回席案後,誰知那威永伯卻依舊跪在大殿中,磕頭稟道:“皇上,臣在豐州駐守時,有一南北皮貨商人求見微臣,聲稱手中有一件寶物想要通過微臣呈獻給皇上,微臣接見了他,驗證了那寶物,竟是前朝周高祖所用之寶劍青龍劍,今日微臣特帶了這商人殿外候命,皇上可否傳喚其上殿獻寶?”
威永伯言罷,四下裡大臣們哄然議論開來。
“竟然是青龍劍?當真算稀世寶物了。”
“聽聞周高祖是得了這青龍劍才斬呂英,滅後楚的,此劍後被周國示為國寶,祥瑞。”
“天下名劍,青龍劍位居前三。”
……
青龍劍來歷不小,秦英帝極有興致,更何況今日是給威永伯慶功,威永伯推薦上朝面聖的人,秦英帝自然是要給面子的召見的。
聞言,他笑著道:“哦?如此便傳喚他上殿一見吧,若果然是青龍劍,朕必有重賞!”
很快,便有一穿藏青色長袍,束文士巾,長八字胡,面白微胖的中年男人雙手捧著個紫檀木長匣子走了進來。
這人垂著頭,躬身到了威永伯身邊,便跪下大聲道:“草民拜見皇上,萬萬歲。”
“呈上來。”秦英帝言罷,自有太監過去,接過了長盒子,打開驗看後,才呈到了龍案上,秦英帝果然從匣子中取出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古樸的劍鞘上隱約有繁復的花紋。
秦英帝來回舞動了兩下,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青龍劍,好劍!來啊,傳下去給諸愛卿都鑒賞一二。”
太監應下,將青龍劍收進盒子,下了御階,率先到了禮親王這邊,禮親王從匣子中拿出青龍劍,握在手中仔細瞧了瞧便笑著道:“是一柄好劍,恭喜皇上得此寶劍,寶劍通靈助威,我大秦得此名劍,必定國祚久長,昌盛繁榮。”
說著將劍傳遞給了秦御,秦御沒什麼興趣,接過青龍劍看都沒看便傳遞了下去,眾人觀摩著寶劍。
傳說中的寶劍現世,顧卿晚也禁不住好奇的瞄了兩眼,看不出什麼特別來,卻忽聞坐在對面,穿銀灰色長袍紗罩衫的周鼎興突然開口,衝殿中跪著的獻寶商人,道:“我聽聞青龍劍在後周脫離周朝時,被帶到後周,一直珍藏在後周皇帝的私庫之中,後周剛剛覆滅,這青龍劍應該在後周的國庫中,在後周被攻克後,該由禮親王世子和燕廣王殿下呈現給皇上才對,怎卻到了你一介商人手中?這青龍劍該不會是假的吧?還是,你在暗示,在我大秦攻克後周皇宮後,反倒流落在外了?”
眾人聞言頓時面露驚色,皆聽出了周鼎興話中的意思。
若這青龍劍真在後周的皇帝私庫中,那麼秦逸兄弟攻克後周皇宮,國庫和皇帝私庫裡的所有東西都該上呈給秦英帝才對。
可是本該在私庫裡的青龍劍卻流落到了這麼一個商人的手中,不是這商人拿了假的青龍劍來欺君,就是秦逸兄弟私自斂財,貪墨了後周皇帝私庫裡的東西,然後又偷偷的將寶物換成了銀錢。
好嘛,鬧了半天什麼獻寶,原本槍口是對著禮親王府來的。
青龍劍丟失,秦逸兄弟難免要被按上個保寶不利的罪名,或者是貪墨戰利品,亦或貪財,不管是哪樣罪名,都要受些懲戒,且傳揚出去也不怎麼好聽。
這會子不少大臣已經聞出了味兒來,大殿肅靜,眾人的神情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殿中的那個商人卻面色一變,臉上閃過慌亂之色來,磕頭道:“不是,不是,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是萬萬不敢拿假的東西來欺君的啊!皇上明察,那把寶劍,當真是青龍劍啊!”
旁邊的威永伯卻面露沉聲,衝周鼎興道:“周大人確定青龍劍收藏在後周皇帝的私庫之中?”
其言罷,周鼎興起身,衝上頭的秦英帝行禮,正色道:“皇上,微臣雖然是文臣,但一向熱衷文物古籍之類的收藏,一直在找尋打聽前朝中興帝的《永業圖》,不想到打聽到了這青龍劍的下落,故此微臣敢肯定青龍劍確實是在後周的皇宮之中,決不會有錯。”
周鼎興說的極是肯定,他言罷,秦英帝不覺看向了那邊坐著的武威大將軍郭棋道:“武威大將軍一向鐘愛神兵利器,朕聽聞府中的兵器庫中尚收藏著戰國名將的逐鹿劍,卻不知武威大將軍對這青龍劍的去向可有打聽過?”
武威大將軍憑借軍功立身,算武將中和三方勢力都不近的中流人物,聞言他看了眼禮親王,方才回道:“回皇上,臣確實也聽說過青龍劍在後周皇宮的傳言,不過卻不知真假。”
威永伯聞言,怒目瞪著獻寶商人,道:“連郭大將軍都聽說了此事,必不是空穴來風,你既說這青龍劍是真的,還不快交代,青龍劍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的!”
陳福安言罷,抬頭撕掉了臉上的假胡須,聲音也變得尖細了起來。臉色慘白,瑟瑟發抖。
大殿中一時極為安靜,顧卿晚擰了擰眉,看了眼端坐著一直沒什麼反應的禮親王和秦御。
這威永伯帶陳福安明顯是衝著禮親王府來的,剛才她還以為威永伯要將青龍劍流落民間的罪名往秦御兄弟身上扣呢,怎麼這會子倒暴出來個後周太監陳福安,幾句話倒將秦御兄弟摘了出來。
這一波三折的,顧卿晚卻覺得事情還沒完,威永伯的真正意圖應該還沒暴出來。
不過秦御和禮親王倒是沉得住氣,一個正面不改色的吃著魚,一個慵懶的坐著正晃蕩著酒杯一副看戲的模樣。
“好你陳福安,私盜寶物,拋棄舊主,如今還企圖用舊主之物,謀取立足之地,當真是無情無義的貪婪奸詐之人,來人,將此人拖出去給朕砍頭示眾!”上頭的秦英帝面色沉怒,突然一拍龍案道。
陳福安顯然被嚇的丟了魂魄,臉色慘白,癱軟在地,道:“小人並不知道青龍劍在後周皇宮的消息已經傳揚了出去,小人以為皇上只知傳國玉璽珍藏在後周皇帝私庫中,若是小人知道青龍劍的消息也已走露出去,小人便是有十萬個膽子也不敢向皇上進獻青龍劍,自投羅網啊!”
他這一句話頓時便像水滴落入了油鍋中,大殿一驚之後,徹底炸了開來。
“什麼?傳國玉璽竟然在後周皇帝的私庫裡?此話當真?”
“傳國玉璽,得者而得天下!想必這傳國玉璽已經由禮親王世子和燕廣王殿下私自呈給了皇上,卻不知皇上准備何時才將這一消息公告天下?也令我等大臣們一睹傳國玉璽的風采?”鎮國公也禁不住站起身來,躬手道。
“皇上得傳國玉璽乃是祥瑞之兆,該公告天下,以示我大秦乃是天命所受啊!”義親王也禁不住面露喜色,揚聲道。
秦英帝卻面色微微有些難看,看向了禮親王和秦御這邊,道:“傳國玉璽……朕並不曾見,若然得知,必早告知諸卿,昭示天下了。”
秦英帝言罷,一眾人頓時便面面相覷,接著就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了禮親王父子。
那陳福安做為後周皇帝的心腹太監,送到了跟前,差點丟了性命,這才無意間爆出了傳國玉璽的事情來。
不少人都相信了陳福安的話,可是如今傳國玉璽卻沒被進獻給秦英帝,那只能說明傳國玉璽被秦逸兄弟給私自扣了下來,落到了禮親王府中。
禮親王府扣下得知而得天下的傳國玉璽,這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啊!
氣氛凝重而尷尬起來,秦英帝面上閃過些許震驚不信,接著突然暴怒,道:“胡說八道!若是傳國玉璽在後周帝莊英宣的手中,他如何會隱瞞下來,必定要昭告天下的。更何況,若是傳國玉璽真在後周皇帝私庫,也該早進獻到了朕的手中,你這奸人難道是在暗指禮親王,朕的皇叔私扣了玉璽不成?朕不相信此事,分明是你這後周余孽心懷不軌,故意離間朕與皇叔的關系,企圖讓我大秦內亂,好借此興風作浪!”
秦英帝言罷,臉上的怒意已盛到了極點,一拍龍案,道:“來人,將此奸人拖下去,速速五馬分屍!”
陳福安頓時抖若篩糠,大聲道:“皇上竟沒見到傳國玉璽嗎?這不對啊!皇上明察,小人當真不曾說謊!傳國玉璽確實在後周帝手中,之所以不曾公告天下,是因為後周當時已經千瘡百孔,國力衰弱,不敢將傳國玉璽在宮中的消息傳播出去,生恐反倒招來攻打掠奪。”
陳福安大難臨頭,有些神情癲狂起來,一邊砰砰的磕頭,一邊神情激動的大聲辯解不已。
見秦英帝面露遲疑,忙又道:“對了,小人想起來了,當日禮親王世子和燕廣王帶兵攻進皇宮時,生擒了後周帝,可後來不知怎的卻傳出後周帝服用了七步斷,中毒身亡的消息。當時小人還藏在後周皇宮之中,聽聞此消息尚驚異了下,如今想來,必定是禮親王世子和燕廣王從後周帝的手中得到了玉璽,又生恐此事被皇上您得知,不敢將後周帝押解進宮獻俘,這才給其下毒致死。皇上明察,小人不敢有半句虛言啊!”
陳福安言罷,又砰砰的磕起頭來。
秦英帝神情有些遲疑沉痛,瞬間又收斂了,衝御林軍道:“愣著做什麼,堵住他的嘴,拖出去五馬分屍!”
御林軍這才堵了陳福安的嘴,將人硬拖了下去。
大吼大叫的陳福安出去了,以至於大殿中死寂一片,氣氛更加凝滯了。
秦英帝看向禮親王和秦御,道:“朕相信皇叔,此事皇叔也不必放在心上。”
禮親王唇邊露出一抹冷笑,起身道:“臣也不確實不曾見過什麼傳國玉璽,不過為了以示清白,皇上還是下令讓禁衛軍搜查下禮親王府吧。”
秦御亦站起身來,挑眉道:“什麼狗屁傳國玉璽,若然真能得知而得天下,那後周帝莊英宣得之,也就不會被我們兄弟殺進皇宮,服毒自盡了。旁人大抵真信這傳國玉璽,我兄弟親自帶兵滅的後周,豈會相信這無稽之談?還為此冒風險,私扣下來,簡直笑話!”
周鼎興聞言卻沉聲道:“燕廣王此話說的不對,這傳國玉璽,不必禮親王世子和燕廣王相信,只要天下百姓相信此傳言,能起到號令天下的作用便足矣。”
周鼎興這意思分明是,禮親王私扣傳國玉璽是想來日謀逆篡位後,用這傳國玉璽來坐實自己乃是天定國君的名分。
天下人相信傳國玉璽的傳言,禮親王便篡位了,也算名正言順一些。
這種事情,光靠陳福安的一面之詞,根本坐實不了,難道此刻那傳國玉璽已經被偷偷放進了禮親王府去?
“臣還是那句話,皇上大可讓禁衛軍搜查王府,倘若找出傳國玉璽來,臣甘願領罪,可若然搜不出,也請皇上還我禮親王府一個清白,嚴懲威永伯鄭萬!”
禮親王的聲音擲地有聲,秦英帝臉色沉凝,大殿中氣氛緊繃。
顧卿晚擰起眉來,威永伯和周鼎興一唱一和的,明顯是早有預謀,秦英帝怕也早通了氣兒,秦英帝真若派了禁衛軍去搜查禮親王府,不會真搜出來玉璽來吧,若是這樣,禮親王府會不會獲罪啊。
她現在可算是禮親王府的人呢,王府若是被定了謀逆之罪,她也得跟著遭殃。她不覺再度看向秦御,卻見他似有所覺的回過頭來,清冷的目光帶著些許安撫之意,顧卿晚一怔,心神微定。
不管怎樣,秦御這時候還能想到她,顧卿晚心裡微微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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