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領兵剿匪的是威永伯鄭萬,其乃是皇後的姨丈,先前領兵駐守在豐州的長寧軍中,抵御羥族的擾邊兒。
前些時日羥族的老族長過世,新任族長行事和老族長頗為不同,奉行和平政策,派遣了使臣和大秦義和,已向大秦稱臣納貢。
皇帝令威永伯班師回朝,誰知道大軍途徑登州府,恰好遇上當地鬧蝗災,土匪猖獗。
大秦建國不足十年,各地的一些小的反秦勢力尚未完全肅清,周邊也不怎麼安穩,這些年朝廷也無暇顧忌各地的土匪。如今秦御兄弟蕩平了後周,威永伯鎮守的東南也安定了下來。
朝廷便騰出了手腳來收拾這些土匪,故此威永伯尚未班師回京便接到了皇帝命其帥軍剿匪的旨意。
半個月前,威永伯才剿滅了登州府的雙峰寨,這雙峰寨和虎山寨也算是相鄰的兩州府的山寨,平日也有配合來往。
守望相助,常常一起作亂,害的兩州府的官府衙門也頭疼不已,無能為力,此次威永伯剿滅了登州府的雙峰寨,自然是直向虎山寨逼來。
大軍圍攻雙峰寨時,大當家的便曾下山打探消息,誰知道竟然中了威永伯設下的陷阱,這才受了重傷,狼狽逃回了山寨。
不過也因為虎山寨早便知道朝廷圍攻之事,也一早就做出了准備,山寨中儲備好了糧食,綠水鎮中的家眷親人們也都接進了山寨中安置,山寨的各處險要都准備好了雷石滾木等,設置好了障礙,山寨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加緊青壯年的操練。
如今山寨真被圍了,雖然也慌亂了一陣,倒很快就控制住了場面,幾個當家的各自帶著人往要道上防守。
威永伯卻也是個有些能耐的,大抵是知道虎山寨准備充分,山中水源充沛,圍山斷糧斷水的法子不行,剿滅土匪,朝廷也不可能讓他帶兵就此駐扎個一兩月的,故此兵馬剛剛圍山,便展開了圍攻,且攻勢非常的迅猛有力。
顧卿晚呆在小院中,遠遠都能聽到喊殺聲,慘叫聲,還有各處升起的塵土火光。
她從沒離戰爭這樣緊過,難免有些不安,秦御卻坐在床上,靠著床頭跟沒事兒人一樣用匕首隨意雕刻著一根不知哪裡撿來的爛木頭。
顧卿晚見他神情悠然自得,不覺坐在了床邊,湊過去瞧了一眼,道:“殿下就不怕山寨被攻破了?”
帶兵攻打山寨的是皇後的姨丈,帝後感情不錯,威永伯算是鐵杆保皇派了,先前派殺人一路追殺秦御的很可能就是皇帝。
若是山寨被輕易攻下來,威永伯領著兵馬殺進來,見到秦御,只會趁亂將秦御直接殺死。
到時候或將罪名推給土匪,或將秦御的屍體銷毀了,禮親王府沒有真憑實據,也奈何他不得。
而秦御選擇在這個時候到虎山寨來,顧卿晚猜想正是威永伯要來圍攻的原因,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
想必那些殺手怎麼也想不到,秦御會遣散了所有暗衛和侍衛,只帶著她跑到了威永伯的眼皮子底下。
可秦御來虎山寨顯然不是送死的,顧卿晚雖然還沒想明白他想如何脫身,但顯然如今是不能讓下頭的朝廷兵馬攻上來的。
秦御見她焦急,卻沒看她,只擺弄著手中的匕首,在木頭上又動了兩刀,才道:“爺瞧過了,這虎山寨並非浪得虛名,地勢險峻,確實易守難攻。那大當家的趙勇,乃是後周名將趙仁之孫。當年容王朱振用離間計,使得後周皇帝斬殺了趙氏滿門,趙勇僥幸逃脫,卻起了厭世之心,不再投靠任何勢力,反倒拉幫結派,占山為王,做了土匪,一手建起了這虎山寨。算起來,也在此經營了三十多年。趙勇名將之後,並非泛泛之輩,在練兵拒守設關隘上都算有一手,且又有地勢之險,莫說是鄭萬,便是爺領兵強攻,沒個四五日,不動些旁的心思,光靠硬的,卻也是不成的。”
他言罷挑唇不屑一笑,又道:“威永伯鄭萬這人雖然也算有些本事,但卻好大喜功,加上先前攻打雙峰寨時,他不過用了一個日夜,豈能不志得意滿?如今又攻虎山寨,多半是要輕敵吃虧的。爺若是他,便會繞道先攻虎山寨,攻打下了虎山寨,雙峰寨不攻自破,嚇都嚇破膽了。可他卻先攻的雙峰寨,讓虎山寨有了時間備戰。便說明從一開始他便沒將這些土匪放在眼中,沒整體的作戰計劃,是個輕敵自大的。鄭萬匹夫不在虎山寨栽個大跟頭就算好的了,指著他上來就拿下山寨,做夢吧!”
聽秦御這般說,顧卿晚一顆心頓時便安定了下來,她對秦御的判斷力還是深信不疑的。
心中安定,便湊到了秦御身邊,卻看他手中擺弄的木雕,道:“殿下還會木雕?這是要雕什麼?”
秦御隨手又在木頭上割了兩刀,道:“邊關沒什麼消遣,爺便跟一個老兵學了點雕刻,打發無聊時間罷了。”
他言罷瞧向顧卿晚,道:“要不然,卿卿陪爺做點旁的有意思的事兒?爺也覺得大好時光,對著這麼根爛木頭實在是空負好時光了。”
他說著便將手中雕刻了一半的木頭和匕首都丟了出去,一把摟住顧卿晚的腰,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突如其來的重量令顧卿晚心跳加快,面色緋紅,難以相信,外頭朝廷的兵馬正和土匪們打的熱火朝天,秦御竟然還有心思和她醉生夢死,白日宣淫。
她推著秦御,道:“不行,外頭……”
秦御卻用手壓著了顧卿晚的唇,道:“這會子誰還顧得上咱們,沒人會來打攪咱們的。”
秦御這一折騰便是快一個時辰,好容易在她身上得到暫時的滿足,摟著已累的半眯著眼喘息的顧卿晚,道:“卿卿這身子,爺真是越來越貪戀了……其實不回京也好,回京了便要每日裡上朝上衙,逢十日才輪兩日休沐,扔著卿卿這樣的美人獨守空房,爺這心裡可是會不好受的。”
顧卿晚臉上還殘留著兩抹紅暈,聞言眸光流轉,靠在秦御的懷中,心思微動,斟酌著言辭,道:“回到王府,殿下准備如何安置我?”
秦御略怔了下,看向躺在身側的顧卿晚,道:“什麼如何安置?你如今是爺的女人,自然要進爺的後院!你放心,母妃是個和善的人,你也很投母妃的眼緣,有母妃照看你,爺便不在王府中也沒人敢欺負你的。”
顧卿晚聞言詫異抬頭,道:“我投禮親王妃的眼緣?這話是怎麼說的?”
秦御便笑了起來,點著顧卿晚的鼻尖道:“傻瓜,你真以為上次被母妃喚去秋爽院,你扯了母妃花廳的窗幔回來,母妃沒起疑?當真以為你的身份,瞞得過母妃不成?其實上次你從秋爽院回來,母妃便讓陳嬤嬤親自過來了,不僅送來了月事帶,便連那幾日你用的湯也都是母妃特意吩咐秋爽院裡小廚房的廚娘做了,由母妃身邊的丫鬟向雪送到爺的翰墨院的。”
在王府來月事那次,顧卿晚確實每日都有各種湯品喝,她還以為是秦御特別吩咐的,倒沒想到竟是禮親王妃讓人准備的。
想到上次在秋爽院自己鬧的囧事,顧卿晚臉上火燒火燎起來,禁不住將臉埋在秦御的胸膛中蹭了又蹭,道:“要死了,丟死人了!怎麼會這樣!”
她將臉埋了起來,露出的一段後頸卻紅彤彤的,秦御見她一副遭受重大打擊的模樣,不覺哈哈大笑。
兩人又在床榻間鬧了一陣,遠處的喧囂聲漸漸小了起來,顧卿晚便推著秦御,道:“好像是退兵了,殿下要不要出去瞧瞧情況?”
秦御見顧卿晚眉宇間略有些倦色,便將她放在了枕上,親了親她的額角,道:“你躺會兒,爺出去瞧瞧。”
朝廷軍兵果然和秦御所料一點不差,這日傍晚久攻不破便撤了兵,到了夜半突然搞起了襲擊,誰知道山寨中早有准備,沒攻破山寨不說,反倒因為不熟悉地形,夜襲受到限制更大,讓早有防備的土匪給折損了不少兵馬。
朝廷兵馬再度退了兵,清晨,鄭萬在營帳中氣的雷霆暴怒,大發脾氣,卻突有小兵來報,說是大軍抓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說是樵夫,可其身上卻有舊刀傷。
樵夫按理說什麼是不會有刀傷的,鄭萬起了疑心,令人嚴加審問那樵夫,終於審出,樵夫其實是虎山寨裡的土匪,早先出來辦事,誰知道回來卻遇到了朝廷圍山,無法回到山寨。
繼而,刑訊逼供下,這土匪又交代出大當家的快死了,以及有一條小道能夠通往山寨後山,從這條小道繞行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山寨防御線後的消息。
鄭萬簡直大喜所望,當即便定了下今夜繼續佯裝攻擊山寨,卻由他帶領一隊精銳,在佯攻的掩飾下,從小道繞到山寨防線後,來個前後夾擊包抄的計劃。
就在鄭萬做下這個決定的同時,秦御只身一人到了大當家的趙勇的院子前,也未搭理看守的土匪,便用了內力,揚聲衝裡頭喊道:“在下請見大當家的!還請大當家的撥冗一見!”
聲音傳了進去,沒片刻周五爺便親自出來,笑著衝秦御拱手,道:“宋兄弟來看大哥,何需通傳,快快請進。大哥今日用了弟妹熬的藥,這精神更好了,昨兒大哥硬撐著往前頭觀戰,兄弟們見了大當家的,這心都定了,打的官兵屁滾尿流的。今兒,大哥的氣色就更好了,還說要親自去前頭指揮著呢,宋兄弟可當真是咱們山寨的貴人啊。”
秦御卻並未接話,甚至面上神情都有些冷硬,聞言不過略點了下頭。這樣的他,瞧著和平日其實也沒多大的差別,可卻愣是渾身氣勢又足了五分,本來就是一派富貴公子氣派,如今更是多了些尊貴,以及睥睨天下蒼生的威儀震懾。
周五爺明顯楞了下,心中有些不安,腳步卻不自覺的往後落了兩步,不知不覺的,秦御已是龍行虎步的走到了他的前頭去,率先進了屋。
周五爺尚未進去,就聽裡頭傳來秦御低沉平穩的聲音,“趙勇。”
趙勇?
周五爺愣了一下,才恍然過來,趙勇這不是大當家的姓名的全稱嗎?這宋三爺怎麼會連名帶姓的這樣稱呼大當家的!
周五爺想到什麼心髒陡然一縮,雙腿微微發軟。
屋中,靠坐在床頭的大當家的見秦御邁步進來,負手門前,張口只叫了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怔,接著他便雙眸一眯,神色微變,驚道:“燕廣王!你是燕廣王!”
宋家的三爺是不可能這樣稱呼他的,更何況,宋三爺也不會給他這樣的壓迫力!
先前秦御說出那一番宋三爺異瞳,故此從小便被送走的說辭,他們便心中有些質疑,但是因大秦皇室異瞳聞名天下的燕廣王這時候只身一人來到山寨,更加讓人難以置信,故此他們才接受了秦御先前的說辭。
如今秦御這般氣場全開的站在面前,又脫口叫出趙勇的名子,渾身無不散發出一股驚人的威懾力,卻由不得趙勇再糊塗下去。
秦御卻沒回答趙勇,邁著大步進了屋子,撩袍便坐在了桌前,目光沉沉盯視著趙勇。
趙勇不自覺的便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站在了腳踏上,額頭有汗水滲出來,雙眸卻銳利,道:“燕廣王殿下好膽氣!”
秦御卻淡淡一笑,道:“趙大當家也不差,能在朝廷圍堵下守寨兩日,讓豐義軍吃足了苦頭,趙大當家不愧為將門之後!”
趙勇聞言,面色微震,略沉默了下方才道:“什麼將門之後,早已是前塵往事,我趙勇如今不過是一介草莽匪賊。倒是堂堂燕廣王殿下,此刻只身到我虎山寨來,又如此囂張妄為,便不怕老夫拿了殿下為質,脅迫朝廷退兵嗎?!來人!”
他言罷,便沉喝一聲。
秦御卻未只神情淡漠的坐著,眼皮子都沒動上一下,他沒搭理趙勇,反倒擺弄著桌上的茶具,將一個蓋盅放倒,在指尖捻轉了兩下,他才抬眸瞧向趙勇,輕笑道:“趙勇!本王要你聽命於本王,率虎山寨一眾人,下山從良,歸順朝廷!”
趙勇聞言哈哈大笑,道:“燕廣王痴人說夢了吧!如今朝廷陳兵山下,我山寨諸兄弟抵死相抗,尚難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燕廣王殿下讓老夫帶他們束手就擒?哈哈,下了山,兄弟們還有何屏障能擋官府的刀鋒?憑什麼讓兄弟們相信歸順之後,朝廷會放我等從良,不翻舊賬,出爾反爾?”
秦御卻揚聲道:“就憑本王此刻身在這裡!就憑我燕廣王三個字!”
趙勇神情一震,秦御卻勾唇一笑,丟了手中把玩的蓋盅,又道:“趙勇,你出自前朝名門,家中也算世代為官,如今卻連將門之後四個字都不敢承受,說什麼前塵往事,看來也是怕辱沒了趙氏門風,怕百年之後,趙老將軍和趙大將軍會責罵你不孝,自甘墮落,淪為土匪。”
他幾句話,令得趙勇面色難看,額頭冷汗滴落,低垂著眉目,卻可見神情波動。秦御卻又道:“前朝昏庸,父王卻曾於本王提及兩位趙將軍,言道不愧忠魂將骨,若然我大秦能得此良將,必會珍之信之用之,斷不會令忠骨蒙冤,將魂不寧。趙勇,你是聰明人,當知道,怎樣對山寨中的兄弟們是好的,唯今我大秦立國已穩,四境已靖,虎山寨氣數已盡,即便此次能抵御的住朝廷兵馬,卻只會惹怒朝廷,引來更多的兵馬圍困山寨,彼時山寨又能否再抵抗過去?”
言罷,他又淡聲道:“再說拿本王為質的話,趙勇,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本王不信你不知道山下鄭萬和本王的那點關系,你以本王為質,鄭萬只會一口咬定本王是假的,先放箭將本王射成馬蜂窩,再不惜一切代價,屠了這虎山寨,滅了口,將本王的死按在虎山寨的頭上。退兵?呵呵,可能嗎?”
趙勇雙拳微握,卻道:“殿下不僅好膽魄,竟還有攻心之術,三寸不爛之舌,趙某實在佩服,可是,殿下既然如今自身都難保了,還需避到我虎山寨來,又如何能為我山寨作保?”
秦御聞言挑眉,道:“趙勇,如果本王沒弄差的話,山寨的後山有一條天險羊腸道,能直通山下,卻無多少人知道吧?”
趙勇面色大變,瞳孔劇烈收縮起來,那條山道乃是不小心發現的,極為隱秘,山寨中也僅有幾個當家在內的為數不多的人知道,是用來最後逃生用的。也是山寨給自己准備的一條後路,他全然沒想到,秦御沒來山寨幾日,且都在山寨中人的耳目盯視下,竟然有本事連這樣的要事機密都打探清楚了。
趙勇臉上起了冷汗,秦御卻輕輕敲打著桌面,道:“趙勇,本王已經令人將後山的山道透露給了鄭萬,你最好從現在起,便聽從本王的吩咐,若不然,你該知道……你的所有後路,已經被本王堵死了。”
趙勇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瞪視著秦御半響,卻突然收斂了神情,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道:“趙勇願歸順王爺,還請王爺信守承諾,護我山寨上千口人的性命!”
秦御並不意外,這才撩袍站起身來,上前兩步,略彎腰扶了趙勇一把,道:“本王說到的,從來都會做到!本王在山上之前已書信一封,令人秘密送至王府暗樁,請父王派人去趙氏祖籍高陽替趙將軍收拾祖宅和祖墳,趙將軍歸順後,便可衣錦還鄉,祭祖後再往京城禮親王府拜見不遲。”
秦御如果一早說出此事來,趙勇不會覺得感動,只會覺得那是秦御威逼利誘的一種手段。
可如今秦御已控制了全局,令趙勇不得不臣服於他,卻說出此事來,與趙勇來說,卻是大恩,令趙勇不得不動容。
他心神一震,當即眼眶便有些發紅,神情復雜。
秦御卻拍了下趙勇的肩膀,道:“趙將軍有傷在身,回去躺著吧,其它的事兒,本王想,本王可以暫時吩咐周五爺代勞吧?”
趙勇一怔,卻見秦御已微微側身看向了門外,外頭周五爺自然也聽到了屋中的動靜,此刻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垂首進了屋,卻連正視秦御都不敢,便跪了下來,道:“周興聽憑殿下吩咐。”
他方才在外頭已經聽的非常明白了,且也看的非常明白。他周興也算山寨的智囊,卻是頭一次如此忌憚一個人,眼前的少年,智多盡妖,手段一流,由不得他周興不臣服。
------題外話------
謝謝壽司晴送了1顆鑽石、186**3793送了1朵鮮花、lisa67送了2朵鮮花,下章回京,親們不要著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