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外頭天都黑了,顧卿晚卻還沒個人影,莊悅嫻早就在客棧等的滿心焦躁。
見顧卿晚安然回來,她才長松一口氣,拉著顧卿晚在八仙桌前坐下,問她今日在外的事。
顧卿晚一時也沒想好怎麼和莊悅嫻說秦御的事兒,便先問起莊悅嫻今日在客棧如何。
不想莊悅嫻笑著道:“你等等,大嫂拿樣東西給你。”
她說著起身,折返到床榻那邊從枕頭下取了一樣東西,回身遞給了顧卿晚。見是一張契約一樣的紙,顧卿晚略詫了下,在燈下展開一瞧。
那紙竟是一處小院的房產契書,顧卿晚抬眸詢問的看向莊悅嫻,莊悅嫻含笑道:“今兒一早你剛離開沒多久,那孫牙婆便尋了過來,說是先前拜你所托,要尋一處清淨安寧些的二進宅院。她昨兒回去和幾個老姐妹打聽了一番,倒真碰上了個合適的,今兒便一早急急慌慌的找了過來。大嫂一時間也尋你不到,加上這宅院搶手,好幾個買主都有意,大嫂想著機不可失,便和劉嬸子一起,隨著那孫牙婆去看了。”
她說著給顧卿晚倒了杯茶,這才又道:“院子是真不錯,二進的,雖是有點破舊,可地方好。就在梧桐巷裡,那一片住著的都是些小官小吏,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清淨的緊。這宅子本是大理寺中允方大人家二太太的陪嫁,因二太太膝下的六姑娘要出閣,夫家卻是湖州人。方二太太便想將這處宅子出手了,換成銀票,再讓人到湖州去給六姑娘置辦些良陪嫁,因是才讓咱們給碰上了。尋常這梧桐巷根本就遇不上這等出手的好宅子。大嫂瞧了,那院子是真不錯,要價略有些高,不過卻也在市價之內。便花了八百兩銀子將宅子買了下來,又給了那孫牙婆二十兩銀子,孫牙婆便一手包辦,帶著大嫂一氣兒的將這房契也辦妥了。”
顧卿晚倒沒想到尋房子的事會如此之順,總算有了落腳之地,她也是高興的,道:“這些事兒,嫂嫂比我懂得多,那院子既嫂嫂看著好,定然是好的。只是既不是常住人的,怕是要修繕後才能住吧?”
莊悅嫻卻搖頭,道:“修繕倒也不必,等咱們搬了進去,慢慢拾掇起來便是。我從孫牙婆那裡挑了兩個婆子,一個丫鬟並一個小廝,都留在了那宅子裡,今兒有他們收拾著,明日咱們便退了這客棧的房,搬進去。這客棧人來人往的,到底多有不便,且也花錢的很,能少住一日是一日。”
客棧是魚龍混雜之地,確實不宜久留,顧卿晚在外也總擔心莊悅嫻會出事,自然是贊同的。
莊悅嫻便要拉著顧卿晚收拾東西,明日一早離開,顧卿晚這才拉住莊悅嫻,道:“嫂嫂坐,我也有東西要給嫂嫂看。”
莊悅嫻見她面色凝重,不覺也收斂了臉上笑意,卻見顧卿晚從袖中摸出一團帕子包著的東西放在了她的手中。
莊悅嫻打開一瞧,燭光下只覺兩抹流動的紅光,引人眼前一亮,手帕裹著的正是顧卿晚從義親王府的暗室中帶出來的一對血玉鐲子。
莊悅嫻頓時大驚,道:“你從哪兒得來的?”
以她的眼力,自然瞧出這一對玉鐲價值不菲,顧卿晚不過跑出去一日,便帶回來這麼件東西來,怎能不讓她驚異駭然。
顧卿晚早先並沒告訴莊悅嫻她在京城又遇上了秦御的事情,可如今她和秦御鬧成這等樣子,又有周睿的死,眼見事情是怎麼都瞞不過莊悅嫻了,顧卿晚只得將這兩日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莊悅嫻臉色聽完始末,臉色發白,抓著顧卿晚的手,道:“咱們如今有了臨時的戶籍,又有銀錢,多給官府使些銀兩,定是弄到路引的。咱們也莫在京城中呆了,弄了路引,雇個鏢行,這就出京尋你大哥去!這京城不能呆了!”
莊悅嫻說著便要行動起來,顧卿晚苦笑著拉了她坐下,道:“大嫂,若是真雇個鏢局便能去邊關尋大哥,當初咱們便也不會到京城來落腳了。更何況,如今周睿死了,周家和吳國公府豈能罷休?周睿可是周家唯一的嫡孫,吳國公唯一的外孫,只怕我一出京城,周吳兩家便得尾隨而至,到時候沒了禮親王府庇護,又暴露了身份,想也知道會死的很慘。”
莊悅嫻便白著臉,落了淚,道:“那難道就讓大嫂眼睜睜瞧著你不明不白的就這麼進了禮親王府?不行,這絕對不行!”
顧卿晚卻苦笑起來,聲音低落,道:“大嫂,我早就不是從前那個顧首輔家的嫡女了,如今除了死,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若是從前,我是寧死不會被人如此折辱的,可在洛京城我已經死過一回了,大嫂,如今我想要活著!我不想再為了那麼點清貴的虛名,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的命只有一條,已經為保清白丟了一回,我不要再為這個放棄性命!我又沒有錯,憑什麼就該我去死!我要活著,不管多難,都要活著,且定要活出個樣兒來!”
顧卿晚自然不會因為被秦御強迫便尋死覓活的,但本主就不好說了,故此她不得不說這一番話來安莊悅嫻的心。
莊悅嫻一怔,可她這些時日已經接受了顧卿晚性格的變化,加上她在洛京城確實也算在生死間走了一趟,說的話又很合乎情理,便也沒多懷疑,只心疼的垂淚將顧卿晚攬進了懷中,順著她的頭發,道:“老天怎就這麼不開眼,那殺千刀的燕廣王當真是恩將仇報!仗勢欺人,這和強搶民女又有何差別!”
顧卿晚窩在莊悅嫻的懷中,聞著她身上干淨的香味,今日被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心倒平靜了很多,不覺道:“其實也不是全無好處,先前咱們不是就懷疑顧家覆滅和周家脫不開關系嗎,我不相信祖父和爹爹是十惡不赦的罪人,跟在燕廣王身邊,也許能有機會查明真相呢。”
莊悅嫻聽她這般說,怎能不知顧卿晚是專門寬慰她的,心中愈發酸楚難抑,卻也毫無辦法,片刻才試探著道:“晚姐兒啊,顧家的仇,是報是鳴冤那都是你大哥的責任。你一個女兒家,不要硬往身上抗。那燕廣王素來乖張狠厲,不是個好惹的,義親王府那樣的地方,也不是好呆的。要不……要不你便跟著婁世子吧,起碼他一顆心是在你身上的。”
莊悅嫻之前也是並不贊同顧卿晚去做妾,繼續和婁閩寧糾纏在一起的,可如今弄成這個樣子,眼見著顧卿晚呆在秦御身邊,只怕到時候連做妾都難。那秦御又不是個好相於的,誰知道對顧卿晚的興趣又能保持多久,相比起來,莊悅嫻自然又覺得顧卿晚跟了婁閩寧會少受些苦。
顧卿晚卻頭皮發麻起來,跟著婁閩寧,她是想都沒想的。
和莊悅嫻的想法不同,若然是無奈之下真要為妾,她是寧選秦御,也不會選婁閩寧的。
一來顧家的事兒,還不知是不是和鎮國公府有關,不過鎮國公夫人不喜她卻是真的,當初顧家剛出事,鎮國公夫人便令人將訂婚書和信物送回,也索要回了當初定國公府給婁閩寧定親所用的信物。
古代的女人,做媳婦,討好婆母比討好自家男人還重要,男人日日在外,婆母那可是直接上司,在內宅分分鐘便能將你虐成狗,還讓你說不出個委屈來。
這個道理顧卿晚還是懂的,更何況,就像秦御從前說的,婁閩寧將來總要娶妻,他的正妻不可能容得下自己,婁閩寧便是再護著她,難道還真能寵妾滅妻不成?
且正因為婁閩寧對顧卿晚還算真心,顧卿晚才更不能去給他做妾,她不想去和婁閩寧上演什麼虐情虐戀,做妾已是無奈之舉了,再糾纏進感情去,這樣水深火熱,身心俱勞,她是真駕馭不了。
秦御這邊就簡單多了,禮親王妃和她從前沒多少接觸,對她應該談不上什麼好惡。她對秦御也沒什麼感情,秦御強迫她至此,她對他也沒什麼好心軟手軟的,日子過起來相比反倒舒暢一些。
不過這都是在被逼無奈,非要做妾的前提下,現在還沒走到那一步。不到絕路,顧卿晚還是想再和秦御周旋一二,想想法子的。
她能養活自己,瘋了才會去給人做妾,這古代妾通買賣,真當了妾,哪裡還有半點尊嚴和自由可言?
這古代的妾雖然是道德允許的,古代社會認可的,可論起地位舒服來,那還不如不被社會認可的現代小三呢。
更何況,就算古代的妾室沒這麼難混,她從小被嬌養著長大,那也不是為了長大給人當妾作踐的啊。但凡有一線希望,她都不可能就這麼認了!
想著這些,顧卿晚從莊悅嫻的懷裡抬起頭來,道:“大嫂便別為我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說不定事情還能有轉機呢。更何況,如今萬萬不能讓周吳兩家察覺到我是顧卿晚,不然他們更不會饒過我了!本就是罪臣女,鬧到御前去,只怕討不到半點好。這樣子,也沒法去給婁閩寧做妾啊!”
莊悅嫻聞言難免抱著顧卿晚又一陣難過,顧卿晚又開導寬慰了她幾句,她雖心中更加發沉,可瞧著小姑如今長大了,自己不定心中多麼難受,還要費心開解與她,便也強打起精神來,和顧卿晚說起旁的事情來。
兩人商議了下搬進梧桐巷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又商議了托人到邊關尋顧弦禛的事兒,便早早的歇息了。
夜色下的長寧大街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靜謐而安然,連綿的房頂上忽而掠過幾道黑影,似夜空下的魅影,幾乎瞬間便閃到了顧卿晚所在的富源客棧上方。
其中一道身影更是直直掠向了顧卿晚所在二樓的乙字四號房間的窗戶,只他剛剛靠近,便有另一道黑影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閃出,一道銀光閃現,守護著窗口,直將來人逼退了兩步。
來人卻好似並不意外,也未有任何驚慌之處,不過輕旋了個身,那一道銀光便消彌在了夜色中,他飛身站在了一邊的屋檐上,盯視著那守護著窗口的黑影,道:“讓開!”
這守著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御派來護著顧卿晚的宋寧。
他此刻已是一襲夜行衣的打扮,聞言看向那站在屋檐上負手而立的身影,陣陣頭疼,道:“世子爺,您還是別為難在下了,在下奉命守護顧姑娘,實在不能讓世子爺進去。”
來人卻正是一身玄色錦袍的婁閩寧,他聽聞宋寧的話倒也不惱,只淡聲道:“你攔不住本世子!你們爺讓你守著這裡,用意是保護她,不被周吳兩家暗下殺手,本世子尋她不過是有些話要說,不會傷害她,你讓行,也並不算違逆了你們爺的吩咐。”
宋寧嘴角抽了抽,心道,只怕自家主子防周吳兩家如狗,防婁閩寧才會狼吧。今日他真放了婁閩寧進去,明兒可以直接提腦袋去見自家主子了。
宋寧守著窗戶,未言語,也沒半點要讓開的意思。婁閩寧便略抬了下手,頓時屋脊上他帶來的人便和留在這裡的王府隱衛交手在了一起。
婁閩寧也身影如電,直衝宋寧逼來。因雙方都沒想將事情鬧大,即便動手竟也沒發出多大的動靜來,婁閩寧行事一向謹慎,從不冒進莽撞。
來之前便很清楚這邊的部署,帶到人也正好能制控住場面,故此不過兩柱香時候,他便順利的從窗戶進了房間。
屋中顧卿晚雖然已躺下,卻並不曾睡著,婁閩寧剛剛走到了床邊,她便警覺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道:“誰?!”
她這都是本能反應,喊過後便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醒醒神,若來人真是周吳兩家派來的歹人,她應該裝睡伺機而動的。
都怪秦御,方才若非想著他今日那些可惡的舉動,以至於心煩氣躁,方才她也不會失了冷靜。顧卿晚心跳加快,禁不住偷偷探手在床上尋找可以防身之物,眼睛死死盯著床幔外的黑影。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褻衣,披散著滿頭的青絲,坐在帳後,容顏如玉,清理絕倫,削肩若素,體態輕盈,婁閩寧瞧的一怔,眼見顧卿晚神情緊繃不安,這才出聲道:“晚晚,是我。”
婁閩寧的聲音帶著些沉澱的溫柔安撫,顧卿晚愕了一下,緊繃的脊背便松開了。今日在義親王府中,她被秦御那樣公然的帶走,婁閩寧出於無奈不能阻攔,又怎麼可能真正放心的下她就此呆在秦御身邊呢。
顧卿晚擁著被子坐好,婁閩寧已將床帳掛了起來,撩袍在床邊坐下,目光落在顧卿晚的身上,卻半響都不言語。
顧卿晚只覺他的目光說不出的深邃難言,心頭一陣陣發緊,鬧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一時間她又覺得身心俱疲,她招誰惹誰了,好容易暫時擺脫了一個秦御,倒還得應付婁閩寧。
她只想清清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安置好莊悅嫻,然後早點尋到回現代的辦法,根本無意攪合進這些情情愛愛裡去。
心頭煩躁,顧卿晚便率先開了口,道:“寧哥哥深夜前來,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今日周睿之死不知怎麼樣了?我聽說周鼎興進宮面聖去了?皇上是如何決斷的?”
婁閩寧將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中,目光略閃,開口卻答非所問,道:“晚晚,等此事了結,寧哥哥想法子送你和大嫂離開京城可好?寧哥哥記得你讀游記,說過最喜歡淞州的風煙俱淨,天山共色,悠悠水岸,詩意紅梅。若有機會,一定要去那裡看看。寧哥哥,送你去淞州安置,可好?”
顧卿晚聞言一怔,眨了眨眼,一時雖然明白婁閩寧的意思,但卻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有些吃驚,婁閩寧竟然舍得送她離開?
婁閩寧卻是一嘆,道:“周睿一死,不管最後如何了結,你都已是周吳兩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在京城都凶險重重,你既不願托庇與我,當也是不肯屈就禮親王府的吧,離開京城是最好的選擇。”
婁閩寧說的其實不錯,如今她招惹上了吳周兩家,還招惹上了秦御,不想呆在秦御身邊,還想留在京城生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除非被送走,讓秦御尋不到她,她才能清淨下來。
“好!”不待婁閩寧再言勸說,顧卿晚便一口應了下來。
婁閩寧又何嘗舍得送顧卿晚離開,只是如今顧卿晚被秦御纏著不放,她的身份又實在經不住人查,他若因顧卿晚和秦御鬧起來,顧卿晚的身份根本就遮掩不住了。彼時她的名聲盡毀,這輩子就全完了。
秦御捏了顧卿晚在手,以至於他如今是投鼠忌器,根本無計可施。
婁閩寧並非懦弱猶豫之人,也不乏殺伐果斷,他自然也可以強行奪人,像秦御一樣仗勢欺人。
可若然他舍得那樣對待顧卿晚,早在送她回京的路上便不會暫時放手,她不願意的事,他總是不舍得勉強委屈她半分的。
既如此,那便也只能先行送她離開了,他得盡快查明顧家覆滅的真相,想法子讓顧卿晚恢復身份,彼時再以正妻之禮,接她回來。
他和她能否有未來,似也唯有此一途了。
提出這個主意來,婁閩寧當真怕顧卿晚會拒絕,此刻見她一口應下,他心中方才徹底放下。
她果然對秦御沒有半點留戀之情,婁閩寧因她的話,眸中閃過些笑意來,這才道:“皇上已經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周睿之死一案,三日後開審,今日已然查明那周睿乃是中毒致死。等此事了結,寧哥哥便著手安排你離開。”
“好,我都聽寧哥哥的。”顧卿晚聞言又點頭應道。
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她還是暫且離開的好,等到了淞州安置下來,再聯絡上顧弦禛再從長計議。
這樣想著,顧卿晚面上也有了些神彩,整個人便像是一顆珍珠拂去了塵埃,輕靈了一些。婁閩寧眸光微斂,禁不住抬手,觸上顧卿晚的面龐,他的目光卻禁不住落在了顧卿晚
的唇瓣上。
今日在義親王府中,她和秦御一起跌出畫舫,旁人的目光大概都在被吐血的秦御吸引了過去,他的目光卻一直在她的身上。
豈會瞧不見她微微紅腫的唇瓣,他是男人,即便是再沒經驗,也不會猜不到那種嫣紅微腫是什麼引起的,當時他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當場暴打秦御一頓。
此刻瞧著夜色下顧卿晚紅潤的唇,婁閩寧不覺雙眸微暗,不受控制,緩緩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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