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回
李淳風聽到裴大人回京的消息,先前低落的心、皺起的眉一下子松快起來。
秦英看出師兄的注意力果然不放在自己身上了,也暗暗慶幸了一會兒。
若不是自己及時打斷他,以李淳風那個性子,不把真相仔細問到是不會甘休的。她又不知要如何搪塞他,最後讓李淳風和侯君集也不對付了起來,那她就是給師兄招了災星。她並不知自己遠在幽州時,他們就已經鬥過一嘴了。
遠處的裴寂佝僂著背,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在御書房時,他深覺帝王之心難以捉摸,在李世民那邊如坐針氈,沒說多少流放期間的事,就找身體不適的由頭出來了。左右他已經拿到了李世民的口諭,知道家人即將能夠團聚,他也就不希求陛下什麼了。
秦英看裴寂的身影越來越近,拿胳膊肘戳了戳李淳風的手臂,咳了一聲道:“你八卦我的私事,不如想想自己近在眼前的婚事。你未來的岳父就走在後面,還不轉身去進一禮?”
李淳風吃了一驚,尚自狐疑秦英如何認識裴大人,就聽熟悉至極卻許久不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大人述職的進度如何?”
“秦某可不敢當您的這聲大人。平白亂了輩分。”只見秦英快步走去迎住裴寂,托起他將拜未拜的手,又道,“今天出師不利,禮部尚書大人看我這幅樣子進宮,一個不高興就把我貶下半官階。”雖是用著自嘲口吻,但還是能聽出她的落寞。
裴寂出言安慰道:“你還年輕著,加晉官身不急在這一時。”說完還狀若親近地拍了拍秦英攏在袖裡的手。
李淳風將這些對話與互動看在眼裡,十分詫異小師妹和裴寂的關系,不過未來的岳父大人就站在身邊,他可不能因為秦英占了話頭就裝透明人。
躬身對裴寂做了禮,李淳風不動聲色地瞥了秦英一眼,她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讓這對未來的翁婿交談了。
而裴寂望著故人,眸子裡的光芒閃爍,千言萬語都只是哽咽在喉端。
秦英看裴寂顫顫巍巍地,害怕他身子骨支撐不住,連忙讓李淳風將裴寂架著,自己快走了幾十步進了橫街,讓車夫將車拉到這邊來。
把裴寂安頓在車駕上,李淳風和秦英俱坐到車廂一旁。她撩了車簾喚車夫去興道裡,李淳風也忘了自己今天下午還要留在宮中做事,稀裡糊塗地跟著秦英回了她的宅子。
車駕搖搖晃晃起行,裴寂半躺著睡了過去。
李淳風看著皮包骨頭瘦地不成樣的裴寂,側頭憂心忡忡地問秦英,裴大人是患了何病。
“受了南邊的風毒腳氣。因沒有及時尋醫就診,病入腠理很難根治。”秦英嘆了一口氣道。她最開始為裴寂診脈,還不敢確診只在書中見過的病症,然而去看他的手掌紋絡,還有局部面色,便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
略略分析了病症,她為李淳風講起自己和裴寂的初遇。引來了李淳風的贊嘆,同時他也後怕,若是秦英沒有對路間的老者伸出援手,自己是否還能再見到裴大人。答案十有八九是不能了。
“……謝謝。”他由衷地向秦英道。
秦英不假思索地回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還說什麼客套話。”她本意是師兄娶了裴寂家的簪花娘子後,自己和裴大人就算沾親帶故了。
兩者卻沒想到日後真成了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家人。
興道裡與橫街就是一拐彎的距離,由於秦英的宅子位置偏僻,車駕才多行了一會兒。
李淳風是頭次來秦英的宅子,看到這新修的門楣也不禁感嘆了句好排場。他架著腿腳不太方便的裴寂,還抽空打趣她。
秦英無奈地笑了笑:“剛入手的時候可是相當糟糕。”她敲了兩下門,喚小廝幫著李淳風把人送進前院,看地下影子慢慢變短,而艷陽漸漸升高至頂,她走到李淳風身邊,拉住他的袖子道,“師兄等會兒在這裡用頓午飯?”
他放心不下裴大人,聽她這樣說便點了點頭。雖知秦英的醫術不比太醫署的醫正差,卻還是有股惶恐在心口纏繞,生怕自己一走就是永訣。
好像看穿了李淳風的心思,秦英故作平靜地道:“這是慢病,不會那麼快致命的。”她著意把讓人難過的後話藏了起來。這慢病已經拖了不知多久,她所能做的只是盡力延緩病情而已。
梅三娘從後院步出時,就看秦英和李淳風站在一處,不知為何覺得兩個人有些相似。
若秦英知道梅三娘在想什麼,必然會道:“同門師兄妹能不像嗎?”有時謊話說久了,就讓她也分不清真假。可是既然欺瞞了別人,不妨將自己也騙進去假戲真做。
秦英擺了擺手,心道師兄不愧和簪花娘子是未來夫妻,思維這麼如出一轍。她害怕李淳風誤解更深,便好言解釋道:“不是。她暫時住我家。坊間傳聞皆不能信。比如裴大人暫住我家,難道他就是我阿耶了嗎?”
他聽罷連連搖頭。乖乖,這可不能隨意攀關系。不過若坊間有人得知裴寂和秦英住著,保准是會傳出小道消息的。再等他和簪花娘子定下了親,他們幾個真就是亂了輩分啊。
這邊李淳風無限糾結輩分,那邊梅三娘用眼神詢問秦英來者是誰。
秦英給兩方介紹了一下,就到後院為裴寂診脈問疾。
梅三娘和李淳風獨站在院中有些尷尬。她還不知李淳風是秦英的師兄,對這位官職不低的李大人施了一禮,就去小廚房監督廚子做飯燒菜了。
李淳風自己倒也落得閑靜,在前院逛了一圈無名草木,便進後院去探望自己未來的岳父大人。誰知剛進了客房,就看到秦英跪坐在裴寂腳邊,專心地為他按摩穴位疏通經絡。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亂入了二十四孝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