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入陰又還陽
秦溪把自己的厚實夾襖脫下,平鋪在陰冷的地上,又和秦英一起把昏迷的明離安置好。
秦英審視一番明離灰白的面色,道:“他撐不過亥正了(晚上十點)。”
“不…他不能死。我要救他…”秦溪眼睛紅紅的,淚水似乎要奪眶而出。
“我要親口和他講兩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讓他知道…他師尊趁我歷劫成丹之際,對我下狠手。我殺了他師尊只是為了自保…”
顫抖著聲音說完,秦溪吐出自己金色的妖丹,接著就要把它給明離服下。
而秦英飛快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阻止阿姊犯傻。
作為妖類,失去妖丹就相當於失去百年修為,和一半性命。
她不允許阿姊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即使他是阿姊漫長年歲中喜歡過的唯一一人。
秦英豎著眉毛厲聲道:“你忘了我們的祖訓嗎?此生不做逆改天命,違背陰陽之事。你為了這個人,想和老天、和祖先作對嗎?”
秦溪頹然坐在明離的面前,清麗的面容愁雲密布:“可我們放著不管,他真會沒命的啊……”
“劍仙死後,不是隕落就是飛升。他修為那麼好,定不會隕落的。我們在此等到亥時便知道了。”秦英握起阿姊冰冷的手,像保證般說道。
秦溪聽了將信將疑,不過看明離的呼吸由急轉安,她就收起了妖丹。
\*
明離感覺自己被強風吹到了很遠的地方。周身皮膚像被炙熱的陽光曝曬著,視界卻裡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聽到汩汩的水流聲,他便順著河道慢慢往前走。
過了兩刻,明離終於走出了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眼前是高高聳立的圍牆。或許是年代太久了,牆壁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只是泛著青灰。
明離仰視著圍牆,沒看見圍牆旁邊有倆個長相奇醜的矮小守衛。
其中一個守衛問:“你到這裡做什麼?”
此時明離腦海中閃過秦溪的身影。他隨口便道:“我在找一個女孩子。六尺多高,頭上梳著青螺一樣的發髻。”
那守衛打斷了他的話:“她不在此處,你走錯了。這也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快離開吧。”
明離找不到回去的辦法,便在不知不覺間走遍了血紅色的荼蘼花岸。
轉頭回眸,他發現河上忽然架了座石橋,一個身著白袍的人緩緩地從橋頭步過來。那人離得越來越近了,香氣繾綣著散布在虛空。
明離不由得感嘆道:“這般派頭。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那人恐怕是聽到了他的低喃,目光投向明離,道:“……你本不屬於這裡吧。是,迷路了嗎?”
又抬起纖長的手,指了指身後的橋:“上雲水橋吧。它的盡頭,就是你心中最渴望的地方。”
明離低著頭道謝,始終不敢直視面前這個溫潤如玉的人。最後,他壯了膽子問道:“請問大人尊號名諱?”
那人搖頭婉拒道:“你日後自有機緣知道。”
明離拱手拜了一次,才邁向雲水橋。走在橋上,除了腳底的石板外,只見橋側飄著皚皚的霧氣,當真如夢似幻。
按捺住心裡的各種念頭,明離反復地默念著一句話:“把我帶到她所在的地方。”
剛走下橋,就有丈人山神朝他作禮道:“陛下怎麼想著來這裡了?”
“……陛下?”明離問道。
“雲水橋建在天帝的寢宮外,走在橋上可以去任意想去的地方。小老兒看見雲水橋,便以為天帝陛下大駕光臨,沒想到來人是你小子。”
外形為俊朗青年的丈人山神拍了明離的肩膀,又說道:“你在雲水橋上走過一遭,想必和陛下有些交情。若是這樣,你的飛升也指日可待了。”
明離哭笑不得地拂開他的手:“寧封子莫要鬧我了。”接著把所遇之事披露給了對方。
寧封子挑起一邊眉毛,道:“天帝說你不屬於地獄,你便死不了。這段日子呆在這裡等天宮的詔書吧。話說,你要找的人還在朝陽洞呢。”
本想再揶揄明離幾句。卻看他不顧溫文的形像,火急火燎地走了。
“嘿嘿。這兩天,山裡又該添一樁喜事了。”寧封子拂了拂青袍袖子,隱去身形。
另一邊的朝陽洞,秦溪目不轉睛地盯著昏迷的明離,直到他睜眼轉醒。
“你沒事吧?”
“讓你擔心了。”
他們異口同聲道,又默契般通紅了雙臉。
秦英把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欣慰的同時覺得好像缺了什麼。她揣著手想了半天,才發覺大概是缺了作媒的人。
於是她拍手打破這曖昧的沉默。
“或許我這次生病落下了病根,今年特別怕冷。但咱們家一入冬就會滴水成冰。”秦英半是乞求地對阿姊眨眼,“不如我們搬到丈人山住吧。”
之後秦英眯著眼睛笑起來:“阿姊沒有說話,就算默許了。”眼裡藏著精明的光。
再榆木腦袋的人也會明白秦英的真實意圖。
明離回過味兒,知道她正努力地為自己作媒,便鼓起勇氣朝身邊的秦溪道:“我有話和你說。”
“嗯,我也有話和你說。”秦溪頜首道。
識趣的某人安靜地退出去,給他們留下了剖白心跡的時間。秦英在山洞外等了足有半個時辰,哭成花臉的阿姊才叫她進去。
明離的精神也比剛醒時要好很多。看到秦英還笑了笑。
秦英不知道這倆恩怨糾葛頗深的人,是否泯去了心中的芥蒂。但看他們的狀態,覺得未來的形勢一片大好。
夜色已深,姐妹兩個就留宿在了丈人山。
拿竹帚清掃出一間上清宮的廢棄廂房,她們合著衣服相對而臥。
“你想不想聽,他剛才和我說的話?”秦溪道。
廂房中沒有燈燭之類的照明物事,秦英在無邊的黑色裡點頭。
秦溪看不到小妹的臉,卻復述起明離的原話:“不知得道飛升之人有多長的壽命。但我想與你共度剩余的年月。你願意嗎?”
“你答應了沒有?”秦英激動地抓住了阿姊的袖擺,連聲問道。
也許是不好意思啟齒,秦溪低低道了一聲:“我哭得太厲害,結果忘了回答他。”
“這樣吊著他的心,他今晚應該會失眠吧……”
“嗯,是啊。”
話音剛落,兩個女孩子抱著潮乎乎的毯子一起笑起來。
(作者話:寫明離神游這段,我從宿舍樓六層的樓梯滾下去了,額頭縫針,全身檢查。林林總總花了一千多。流年不利啊,但願不留疤。
這本書裡,我最喜歡的男性角色是明離和天帝。這次讓他倆全出場了。好開心。至於我最喜歡的女性角色……目前還沒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