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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麗正殿初擁

妖謀 水墨青釉裡 2571 2024-03-17 22:39

  

  李世民手裡捏著的青色筆杆,啪嗒一聲從中間折斷了。

  他狠狠地把兩截毛筆杆兒投向她身前,深吸一口氣後道:“…秦英,你要和朕討價還價,還真是好大的膽子。”筆杆應聲滾到了她的衣袍一側。

  她似乎被嚇到,微微瑟縮了一下雙肩然後俯下身子道:“臣任憑陛下責罰。”

  李世民看秦英不卑不亢的樣子,心裡的火氣莫名地湧了上來,他用食指扣了扣幾案面,轉首對白大郎道:“既然想自找苦吃,那就找兩道青石鎮紙給他跪上一個時辰。”

  白大郎依令在西頭櫃子裡找了鎮紙出來,秦英還沒有焐熱鎮紙,一道輾轉如鶯啼的女聲飄進了在場人的耳朵:

  “是誰惹得陛下不高興了,又在御書房掀出這樣大的風浪?”

  秦英辨認出那是長孫皇後的聲音,心裡暗暗驚喜,上輩子的皇後娘娘總能妙解陛下的糟心事:這輩子皇後對陛下的影響,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李世民一聽到那熟悉的音色便坐不住了,他匆匆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迎接結發之妻,拉著長孫皇後的手,問道:“——你怎麼過來了?”語氣之溫柔,就像怕驚擾到對方。

  長孫皇後一手提著石榴紅的裙擺,一手任李世民牽著,邁進御書房的朱色欄檻後笑道:“妾方才在寢殿後的園子散步,偶然聽聞小箏那個長舌娘子說,御書房裡鬧了起來,於是特意繞遠兒瞧瞧。”一雙晶瑩的水眸轉了轉,依次落到秦英和李承乾的膝蓋上,“他們是怎麼觸怒龍顏了,竟給自己招來跪罰?”

  李世民握著長孫皇後的手忽然僵了一下,訕訕地低頭道:“……左右不是什麼大事。你身子骨素來虛弱,大老遠地到前廷這邊兒一定是累了,快坐下歇歇。”他將皇後引到了御案中央,自己又彎腰在書房一角扯了墊子坐。

  她坐下來整理好裙裾,嬌嗔一聲:“陛下不會是在哄妾吧?”

  李世民神色尷尬地啞口無言。

  他活了這麼些年,最害怕的人有兩個。其一是善於給自己臉色的魏征,其二是善於給自己下套的皇後。

  長孫皇後不等李世民准備些什麼開脫之詞,接著道:

  “他們兩個這般行跪,定然是犯了不可輕易寬恕的錯。但妾覺得他們犯錯是有緣由的。正如陛下您對妾不據實已告,是不願讓妾操心此事。陛下尚且不能完全做到無私,又怎麼能去要求兩個孩子呢?”

  “朕說不過你。”李世民沉默一會兒後嘆道,“……今天因有皇後求情,你們都先起來吧。”

  秦英從善如流地叩道:“謝陛下與皇後娘娘恩德。”她罰跪的時辰並不長,所以起來並不太費力,而李承乾就沒這樣幸運。

  他已經跪了小半個時辰,最後依托著蕭太傅和白大郎的手臂,才極為緩慢地靜立在書房角上。

  長孫皇後的目光掃到李承乾,然後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在說,你這個傻孩子。

  事實證明,皇後是陛下的死穴。

  李世民很快讓書房中的人悉數回去了,只把蕭太傅留在這裡敘話。

  長孫皇後將自己乘的輦讓給了腿腳不便的李承乾,自己則與秦英步行在輦車之後。

  “無論在何種境地下,身為醫者的你都把病患放在首位。本宮很欣賞你這點。”長孫皇後搖著繪了幾枝富麗牡丹的團扇,轉眸道。

  秦英連忙拱手道:“娘娘謬贊了。”

  

  她彎著唇角笑了笑:“能夠入宮見到皇宮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本就是秦某怎麼也想不到的。某暫時沒有什麼心願,娘娘可否寬限秦某些時日,待某思慮好再求個願望。”

  “好。”長孫皇後不假思索地點頭道,她雖自稱為本宮,卻沒端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長孫皇後和秦英一塊到東宮麗正殿,看了看李承乾膝蓋處的傷情,囑咐幾句靜臥休息之類的老生常談便出去了。

  她不說李承乾的過錯,是因為覺得他父親已經敲打在前,如今母親就該在孩子面前做出慈愛的模樣了。

  送走了皇後娘娘,秦英轉入殿內,從五鬥櫃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漆盒,又坐在了李承乾榻前的胡床上,挽了袖子給他淤青累累的膝蓋上藥。

  帶著藥膏的手指剛觸到他層疊的淤青,秦英道:“殿下今天在大理寺獄實施杖刑,果真是因為我?”

  “你莫要自以為是。”李承乾平淡道。

  秦英聞言愣了愣,頓在他左膝的手用力揉了一下,才悶聲說道:“記住了。”

  “嘶……”他皺起好看的眉毛,低聲抽了口氣。

  秦英看也不看他那隱忍的表情,低著眸子把藥膏均勻抹開,扣好藥膏蓋兒,將它放回了櫃子就要離開。

  李承乾喚住了她:“等等。”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站在榻前的秦某抱著手臂,面孔掛著明顯的不愉。

  只見他囁嚅了幾下嘴唇,最後以不容拒絕的口吻道:“——你把藥膏拿回去。”

  她干脆地回絕道:“秦某的膝蓋好得很,從太極宮一路走來都未曾有事。”

  實際上長孫皇後和她同行時,秦英膝蓋就隱隱作痛。可她想到自己不能失儀於皇後,便咬牙堅持著跟上步伐。

  秦英為殿下上藥時便沒有跪坐,而是借用了胡床。李承乾看到這一個細節,便猜到秦英的膝蓋是有些不適的。

  “真的嗎?”他伸出一只指節分明的手,抓住秦某的官服一擺,漸漸地用了些力。

  她的重心忽然不穩,在拉扯之下跌進了他的軟榻。

  兩個人間只隔了一層繡雲紋的被單。

  噗通、噗通。秦英聽到了混亂的心跳聲。有她的,可能還有他的。

  秦英面頰燒得通紅,渾身都微微發抖。好容易尋回了一些力氣,她掙扎著擺脫了他的懷抱:“……殿下請自重。”

  砰地一聲合上了麗正殿的門,她的雙手背在身後,整個身體靠在木雕門上不斷地喘息。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廂房,衣冠尚未解下,就拿月白色的被單蒙住了頭。

  一夜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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