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回
秦英上前和車夫一起攙扶著蕭皇後下車,之後眨著杏圓的眼眸追問道:“侯君集那般難纏的人破天荒地沒有找你們的茬兒?”
蕭皇後挽著秦英的手臂,聞言拍了秦英的手一下,笑起來道:“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何況妻子兒女都在身邊,那麼多雙眼盯著,他不想做足場面也是不行的啊。”
秦英長舒了一口氣,跟著梅三娘和蕭皇後進了蕭宅,敘話拉呱順帶蹭些去暑的酪漿。
三個人在蕭宅用了午飯。賓主都是很熟識的,於是無須那些客套禮數,便已經盡是歡顏笑語了。
席間蕭皇後聽說秦英是個娘子的事,吃驚地將微微下垂的眼梢都瞪得看不清了:“——真,真是個娘子?”她指著秦英語不成句,求助似的將目光轉向梅三娘。
“千真萬確。”梅三娘掩著口咯咯笑道。
蕭皇後費盡力氣才將自己的下巴重新和上顎合起來,最後她回眸深深注視著一身灰色道袍的秦英說了一句土話:“我的個乖乖呦,好好的小娘子竟然穿男裝做著種種英武之事。”
“英武?”秦英夾著肉片的筷子尖抖了一下,被這個形容嚇的。她一來沒有去上戰場,二來沒有去做苦力,何來別人對自己英武的評價?
蕭皇後端著杯子飲了一口溫度剛剛冰爽卻不扎牙的酪漿,道:“你混跡官場的事,在坊間傳得已經不算新鮮了。然而你離開長安所做的功績,坊間沒有幾個人知道,蕭瑀可是對我說過了幾遍。”
梅三娘聽到這個話頭早就按捺不住澎湃湧動的心潮,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秦英和蕭皇後並席而坐的方向:“願聞其詳。”
蕭皇後傾了身子坐直才道:“你們的車隊在幽州境內遇到了伏擊,你救治了受傷的眾人,這是第一。挽幽州軍府干政之狂瀾,救治了幽州府尹,這是第二。擔任出使外國之大任,說服高句麗國主歸還前朝將士的屍骸,又在圜丘超度了他們的亡魂,這是第三。”
“其實都是蕭大人過譽了。”秦英擺擺手道,她可受不起贊譽捧高。這樣總是讓她感覺很沒有真實感。
而對面的梅三娘若有所思地看著秦英,忽然想起秦英的後腰有一道傷痕,難道就是她在幽州遇到伏擊時留下來的?可是關於離開長安遠去新羅的旅程如何,秦英一個字都沒向她說過。
蕭皇後沒有注意到遠處梅三娘的異常面色,關切地問著秦英道:“據說你也在伏擊時受了傷,現在身體大好了嗎?”
秦英被問的瞬間愣了一下,手裡捏著銀筷子咕嚕一聲落在了盛滿酪漿的杯子:“無大礙。”她啞著嗓子道。
蕭皇後眼花,沒有看清秦英微微下垮的嘴角,繼續關切地道:“你既然是個娘子,以後抽高身量,這性別可就瞞不太住了。”
梅三娘半晌才從回憶裡抽出思緒來,搶先接了這個讓秦英有些尷尬的話頭:“……這件事倒是不用操心。秦英去終南山拜訪得道高人的歸程中,救治了兩年前縱橫朝堂只手遮天的裴大人,為了報恩裴大人已經給了秦英一個新的女裝身份。”
秦英點點頭算是應了梅三娘的一席話,又補充道:“這個身份講起來也是亦真亦假。河東裴氏旁支,父母遷居益州,不幸家道中落,被裴大人遇到以後,和他一起來到長安。”
蕭皇後托著下巴想了想秦英之言,道:“長安城中沒有幾個勢大的裴姓之人,你的身份應該不會被識破,只是女裝之時的照身帖和戶籍准備怎麼辦?”
“……完了。”秦英一頭黑線。之前得了女裝身份,還有些激動地去預想未來。然而沒有照身帖和戶籍,她完全是個不在良民之列的戶頭啊。黑戶怎麼可能談及未來?別說八月初八的貴女宴了,就連出個長安城都是難事。
蕭皇後看著秦英垂頭喪氣的表情,和委屈難過的語氣,大概明白秦英是在為何發愁。她的心眼活絡,很快就將主意落到了自己人的頭上:“念在私交的份上,我可以幫你問問八弟有無戶部的人脈,給你悄悄地走個後門辦了。”
“這恐怕不太好?”秦英嘴上這樣說,一雙眼卻是可憐巴巴地看著蕭皇後。這照身帖和戶籍就是她未來以女裝行走世間的一個保障,沒有它是萬萬不可的。只是她沒有想到蕭皇後能夠主動開口這樣說。
梅三娘見秦英這副狗腿的表情,被逗得樂不可支,捧著吃了半飽的肚子笑:“還不快點跪拜一禮說句謝謝。晚了不定就反悔了呢。”
秦英被她的戲言點撥了一個透徹,當即行了大禮還膝行到了蕭皇後的案前,給她的青玉盤盞裡布菜填食,殷勤之中又不失周到。過去秦英伺候的人活計沒有少做,如今布菜對她來說只是個再簡單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照身帖和戶籍就拜托您了。”梅三娘端著一杯酪漿,也膝行到了蕭皇後的身邊,低身碰了一下蕭皇後的杯子,先干為敬後又說道,“翰林院的簪花娘子是裴大人的獨女,下個月初八不定能收到貴女宴帖,屆時她還想將秦英一並帶去,見見另一番世面。您所率先提到的這兩樣東西還真是不可或缺的。”
蕭皇後被這兩個小輩哄得高興,點點頭便爽快地答應:“曉得了。”
秦英此時和梅三娘對視一眼,心想這件事若是順利,八月初八的貴女宴好像有了很大把握參加。
兩個人在蕭宅吃了午飯就攜手離去。
秦英想要回房睡個覺,卻被梅三娘拉住了。
“怎麼了?”她不解地看著梅三娘道。
“貴女宴前是不是要學些東西?”梅三娘認真地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