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頓了頓,語調些些不穩,她忽地抬頭綻放出一抹笑意明媚。
“若他死了,煩請公子往他墓前供籠荷芽雞菘卷兒……我和他,約定好了的吶。”
話應剛落,一滴淚靜靜地從女子眼角滑落,偏偏還笑意清淺,宛若夜色中凋零的曇花。
昆侖公子的眸色愈深。護體結界有些可疑的動搖,崖風吹拂起他的及腰黑發,在霧氣中宛若夜色流淌。
“好。”半晌,昆侖公子才應出一個字,他緩緩的豎起一根修長的瑩指,不帶一絲溫度的鎖定了青鳶。
青鳶解脫般勾了勾唇角,大夢歸一,果真是大夢歸一。
一道利刃般的金光襲來,青鳶倦怠般微微閉上了眼,她沒有太過反抗。便被金光一把推了下去,墜落懸崖。
雲海被破開,白霧在身邊翻湧。女子宛如墜地流星般,以風馳電掣之速往下墜去。冰冷的氣流瞬時在她身上割出了道道血痕,她已經無法呼吸,雙唇發紫,手腳像溺水般本能的掙扎著。
也不知墜落了百丈,耳畔忽的,傳來來了咯咯的笑聲。
青鳶頓時毛骨悚然。
無數虛幻的影子從崖底湧上來,個個身形似二八少女,容顏如花,打趣著歡笑著在青鳶身邊飛舞,時而輕盈地繞青鳶一圈,時而調皮地撫摸下青鳶的身子,最可怖的是,她們的容顏,竟然和青鳶絲毫不差。
青鳶瞳孔睜大,瞧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魂靈巧笑盼兮,那清脆無邪的笑聲卻讓她渾身一陣陣顫栗。密密麻麻的魂靈湧上來,仿佛在迎接歸家的游子。
青鳶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但卻知道自己在消失。
先是失去嗅覺,繼而失去觸覺,她渾身被白霧凝出了一層寒霜,都不能感到冰冷。她無力的勾了勾嘴角,卻發現自己再次連言語也失去,肌膚根骨正在逐漸變得透明,然後像日光下的冰雪般融化。
大夢歸一,回歸本源。
青鳶突然開始覺得無比的輕松舒坦,她的身子很輕,仿佛羽毛。逐漸失去的聽覺,讓整個世界都變得那麼安靜,恍若歲月靜好。
她忽的想起沈府,她還是沈府的嫡小姐,娘親牽著她的小手帶她去看長安的花燈,爹爹拿了白醋當作酒,戲她鬧著喝酒,瞧著她被酸地蹙眉的樣子,又大笑不止。
可一直追隨她的,是身為青雲彩鳶的噩夢。沈家女兒,得皇室族徽,為天所棄,生為不祥。她被城樓示眾的時候看見大魏的醜陋,走過炭火路時心死如灰,可偏偏有個人輕執雪花糖,對她笑,鳶鳶在夫子眼裡,一直是普通女孩子哦。
方陵朔,對,還有方陵朔吶。
青鳶感到視力也在消失,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記憶混亂不堪,仿佛她仍然是沈家小姐,仿佛昨天才撿回桓夜,仿佛自己從上輩子起,就認識了方陵朔。
混亂之後,記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