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金價****中,仍有喜訊傳來。大魏與南詔盟。大魏皇帝封南詔公主為昭儀。
帝於麟德殿設宴,慶兩國交好,南疆安定,天下同樂。
這些事本來和青鳶沒甚關聯,可她意外的收到了趙宛月的來信。讓她喬裝赴宴,揭發李沁華。趙宛月也算救過青鳶一命,二人有如此約定。青鳶自然也不好食言。只得和桓夜商量了番,略加易容,自己面色蠟黃,桓夜則滿臉傷疤,見者可怖。一番折騰,方下山了。
馬上悠悠地往宮城——朱雀門駛去,盤查的侍衛見了青鳶手中趙家的名帖,都很是恭敬,些些看了下就放了諸人進去。片刻後,馬車停在了玄武門,青鳶帶上白羅帷帽,與桓夜在宮女的指引下往正殿去。
偌大的麟德殿,金碧輝煌。宮燈如游龍,綿延十裡,玻璃蓮瓣映亮了紅牆上空。御水溝裡浮著鸞鳳花燈,簇擁著數十只赤金色的畫舫,流光宛如朝霞,輕送來舫中歌妓的鶯聲。
數十丈寬闊的場中,有紅羅紫錦搭出的舞台子,飾以流蘇金鈴,圍以百朵牡丹宮花。漢白玉闌干圍著高高在上的麟德殿,殿前三丈來寬的空地,放置著數張螭龍鎏金仙人獻桃四足食案,案上各色山珍海味,御酒飄香。皇帝和嬪妃一字落座,舉著孔雀翠羽華蓋的宮女,執著琉璃飛雁八角宮燈的太監,將諸人眾星拱月般圍在其中。
青鳶當先看向高台上的皇帝。李辰焰。一襲龍袍,九州至尊。
她曾經墜下懸崖,是這個皇帝救她一命,悉心照顧。雖然人是古怪了點,但也不是什惡人。
“周素瓊,把那個賤民的眼珠子挖下來!竟敢直視皇帝哥哥,罪不可恕!”一聲嬌喝將青鳶從回憶中拉回來。一名華服女子,驕矜地站在不遠處,挑眉看向她。
正是熙徳長公主,李沁華。
桓夜作勢就要衝出去,青鳶按下他,心裡發笑,她今兒就是為了李沁華來的,讓她多得意片刻,也算是仁慈悲憫了。
“賤民!見到熙徳長公主,為何不下跪!”一名二八女子立在李沁華身後,厲聲呵斥道。
清秀的鵝蛋臉,一痕柳眉俏,目若水杏,一席鵝黃色繡銀鴛鴦寶相花軟煙羅襦裙,襯得整個人嬌艷如花,正是周家大小姐,周世子,周鳴海的妹妹,周素瓊。
周家小姐的呵斥引來諸人目光。見得青鳶一行人衣飾清寒,都輕蔑的癟了癟嘴。
周圍人立馬響起一陣“長公主親和百姓”的稱贊,無數世家公子投來欽慕的目光。
青鳶毫無詫異,憑她和李沁華的交手,互相的舉止氣息都無比熟悉,再易容也能認出來。她優雅的接過茶甌,指尖撫摸著鈞窯上的一枝梅花。
“如何?你,能奈我何?”她的紅唇輕蔑地一挑,眸色宛如深邃的長夜,讓李沁華有些發懼。
周素瓊見青鳶完全沒有理睬她,心下不滿。鼻翼擠出一絲冷哼,向二人走過來。
覺察到周素瓊的步伐,青鳶把目光從李沁華身上收回,驀地衣袂翻飛,湊近周素瓊的面龐。
“賤民!瞎了眼麼…”周素瓊嚇得不敢動彈,雖然面前的女子帶著帷帽,可那雙冷冷的眼睛,卻如夜色的鷹隼,直直的鎖定了她。
青鳶莞爾。伸出一根玉指,輕撫上周素瓊的雙眸。周素瓊本能的閉上眼睛,臉色一青一白,卻發現自己渾身已然僵硬,完全不聽使喚。
周圍的人都不解的瞧著這邊,不明白堂堂周家大小姐為什麼讓一個賤民,那肮髒的手撫上她的美目。唯獨皇帝李辰焰看到這邊,眸底升騰起異彩。
“真美的眼睛,送給我如何?”青鳶吐氣如蘭,暗沉的語調宛如魅惑。卻帶著森然冷意。紫牡丹,劇毒,片刻就可以讓她雙目失明。
“痛——賤人!你拿什麼碰了我眼睛——”周素瓊忽地倒地,哀嚎響徹半空,她在地上打起滾來,一把一把淚水混著鼻涕擦在鵝黃色羅裙上,完全失了大小姐的儀態。
“妹妹,起來。”世子周鳴海慌忙從一旁上來,指使著家僕把周素瓊抬下去。臨別,他轉過頭,陰陰地盯了青鳶一眼,壓抑著滔天恨意。
“好了,蒼蠅走了,現在該我和公主敘敘舊了。”青鳶嫣然一笑,看向李沁華,神色從容。
李沁華挑眉一笑,剛想應答,聽得一聲清響。酒甌已被青鳶傾倒。沿著橫線的軌跡,茱萸酒灑在地上,琥珀色的一痕。
祭奠亡人的禮儀。
四座皆驚。李沁華勃然色變,唇角抽了抽,眸底閃過陰翳的殺意,一個巴掌就向青鳶扇來。
可她的手凝在半空。龍涎香縈繞,溫潤的聲音淡淡響起:“皇妹,不可造次。”
四下頓時跪倒一片,山呼萬歲。正是皇帝李辰焰。他溫柔的抓住李沁華的手腕,雙眸卻像長安連夜飛雪般冷透。
“皇帝哥哥,這個賤民,竟敢謀害周家小姐,還對皇妹我不敬…”見到李辰焰到來,李沁華頓時換上了一副小女兒般的嬌羞,拉著他龍袍衣角,柔聲撒嬌道。
“嘶——”一聲清響,那截明黃色龍袍衣角就孤零零的,躺在了李沁華掌心。李辰焰竟然是取出隨身佩劍,將李沁華抓住的衣角,一劍斬斷。
李沁華頓時臉如死灰。所有的官員跪倒一片,頭也不敢抬。
熙徳長公主受皇室寵愛,皇帝李辰焰也從未說過重話,今日竟是眾目睽睽之下,對李沁華如此。李沁華的雙眸頓時盈滿淚珠,嬌軀不住顫抖,看向青鳶的目光已是滔天的怨恨。
“這道羊肺羹是用新鮮的同州羊做的,今年冬天來得早,多用幾碗。”李辰焰絲毫沒有理睬李沁華如何,也沒有理睬朝臣如何,只是凝視著帷帽後的青鳶,眸底有些波瀾。
青鳶已經肯定李辰焰認出了她。如此維護,說著故友相逢般的話,任性的,像個孩子。
她驀地綻放出笑意。
場中的氛圍實在太過詭異,諸人都沉默著,朝臣跪倒一片,只有青鳶與皇帝相對而立,說著吃食天氣再普通不過的話題。
“啟稟皇上,太常寺賀歲的歌舞已經准備好了。”總管老太監實在耐不住,公雞般的嗓子劃破壓抑,諸人才慶幸的松了口氣。
李辰焰無奈的搖搖頭,對青鳶道:“年年都是一般的舞,還不如請個胸口碎大石的。”
青鳶嘴角一翹,想笑,可要怕這個皇帝泛起詭異勁兒,將太常寺的人都斬光。她俏皮的吐吐舌頭,聲若芝蘭:“皇上想聽什麼?”
“屬於你的,歌或者舞。”
青鳶些些臉色發紅,不過李辰焰幫了她數次,她也當還人情了。想到這兒,碧色羅衫如雲飄舞,窈窕身影一躍而上台子,似綠蓮待放。
李沁華見無人搭理她,臉色激變,蔻丹指尖都刺進了肌膚,但她終於沒有說什麼,而是若有深意的瞧了眼王淑妃的方向,驀地拂袖而去。場中些些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