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座結晶塔破碎後結界內的空間發生了劇烈的搖晃，我剛從幻境中出來沒來得及站穩，向前趔趄到一半被凱恩拽住，他瞥了一眼結晶塔悠悠灑落的碎屑，凝眉以問詢的目光看向了蘇。

　　蘇仰頭研究片刻得出結論：“外面有人在攻擊結界的屏障。”

　　我摘下瞳片開啟金瞳觀察元素因子的分布狀態，發現結界裡的魔力流向確實不太順暢，空間中的元素因子們一個個做著布朗運動不安地騷動著。

　　是溫莎妮婭和迪特他們嗎？

　　蘇極不留情地點評：“這種程度的攻擊太弱啦。”

　　無論強弱與否，能夠撼動結界內部就說明破壞者已找到了被層層魔法陣包裹住的陣眼，不知是不是某人出類拔萃的幸運值又起了作用。

　　地震般的晃動持續了十幾秒後歸於沉寂，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二波衝擊，蘇聲明外界已沒有再次進攻的跡像，我算著和凱恩的疲勞值差不多也快到臨界點了，為了盡可能地節約清疲劑（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完這個支線），我們一致認為應先暫時扎營休息一晚。

　　有天使的聖光做長明燈我們沒有再生篝火，無奈最後一個日拋帳篷在昨天用完了，我不得已拉了兩床絨毯出來在遠離水潭處打了倆地鋪，石地冰冷，這麼睡疲勞值的消除速度想當然也快不到哪兒去，然而非常時期非常對待，誰叫我們的大帳篷留在了結界外呢，反正只剩最後一座結晶塔了，將就一下也無妨。

　　鋪好絨毯開始吃飯，天使不會飢餓，因此在我們進餐時蘇一個勁兒在周圍啪嗒著翅膀團團轉，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我叼著一塊牛肉給凱恩叨叨第四座結晶塔中的後續，凱恩說著“你小心嗆到”哭笑不得地灌了我一杯水堵住嘴。我才說到翠西亞在魔法卷軸店打工的事，被他打斷只能咽下水偃旗息鼓。

　　蘇突然撲過來降落到我們中間，她滴溜溜轉動了兩下眼睛拉住凱恩道：“讓他繼續說啊，我想聽後面的。”

　　我略為在意她撒嬌似的語氣和手上的動作，更別說她坐下的位置也很微妙，我向凱恩發射過去一記怨念光波，凱恩看懂我的意思往後挪了一點，我效仿他後移，讓蘇變成坐在我們兩人中前方的狀態。

　　“你快說啊。”蘇沒察覺到我們欲蓋彌彰的小動作，轉而來扯我的袍子，“翠西亞後面怎樣了？”

　　我看她並不像某些教堂裡那些滿口仁愛大義亂築空中樓閣的神棍，那麼說給她聽也無所謂，天使作為神的使者聆聽下人世間的苦難不是應該的麼？只是後面的……可就有點影響食欲了，生吃鴿子不是多麼美好的經歷。

　　我幾口扒拉完便當，等凱恩那邊也收拾好盒子後才清了清嗓音開講，蘇在聽到翠西亞捉住白鴿將其喝干血液拆吃入腹時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光，她插嘴問：“你當時在她體內感受到的能量具體是什麼樣的？”

　　“以暗元素因子居多，其他元素因子也有，但都對暗元素因子俯首稱臣，甘願為其驅使，可是居於王位的暗元素格外低調，在翠西亞使用魔法時也僅只是派出其他的元素因子去實行。”我如實說。

　　這種感覺和面對魔物時見到的不同，魔物身上雖也以暗元素為主，但並沒有翠西亞體內表現出的那麼明顯，翠西亞的身體就像是把暗元素當作了魔法本源，吸收運用都毫無障礙，還能自動掩飾住泄露的痕跡，簡直像她本身就是個旋轉著的高濃度暗元素黑洞，殺人前一滴都不曾外流，殺人那時也只是暫時操控了翠西亞的意志，之後又服帖地匍匐在她體內。

　　“暗元素因子不可能這麼‘乖巧’，肯定有其他力量在壓制它。”凱恩說。

　　“因為暗元素因子並不是‘王’啊。”蘇轉過頭眨了眨眼，“你感覺到的不止是暗元素因子，它們的‘王’其實是混在裡頭的一絲光元素，有了光屬性包容和霸道兼備的力量它們才沒能占據上風。”

　　“你說什麼？”我精神一振，“你猜出翠西亞的身份了？”

　　我還真沒看出那托黑漆漆的火焰裡有光元素的存在，在暗元素居多的情況下那點光元素非但沒有被吞噬居然還能翻身為王，我很好奇有這種特性的翠西亞到底是什麼種族的後代，說不定南希也不是她真正的母親。

　　蘇收起她的翅膀一下子趴到凱恩身上：“蘇也不是很確定呢，反正不會是人類。”

　　我嘴角一抽，吊我胃口也就算了，她黏上凱恩是想干嘛。

　　由於凱恩現在還套著我的身體，這一幕看上去就更加不和諧，和蘇有著相似金發與藍眼的我被丟在一旁，和她一點不像的凱恩倒被她盯上了。

　　“說不定人天使小姐只看靈魂呢。”布萊恩幸災樂禍地嘲笑我。

　　“我看她只是缺父愛而已。”我懶得再看對面上演的天倫之樂，不屑地撇過臉用指頭畫圈圈。

　　——和身高只到我腰的小毛孩兒爭寵是掉身價，我的目光不能這麼短淺。

　　蘇的打岔害我最終也沒把第四座結晶塔的回憶倒完，我潦草整頓了自己打算滾到絨毯上會周公，卻聽見了凱恩給蘇講故事的聲音。

　　凱恩說的是前幾座結晶塔的內容，蘇說她體內沒有暗元素解讀不了結晶塔的影像，蘇在凱恩說完後憧憬了一番父愛就又問起了其他有趣的事，凱恩連說幾個蘇都嫌棄不夠好玩，凱恩像是被難住了，支吾著找我求救。

　　“阿爾，你有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嗎？”

　　聽到他的問話我裹著被子露個眼睛出來不爽地瞪著他，他想演慈父我可不想做惡兄，沒看蘇在對我扮鬼臉嗎。

　　“阿爾？”凱恩又喊了一次。

　　別用我的臉做出這種表情——終於也輪到我產生這種感受了。

　　我從被子裡鑽出來拍拍臉，朝一大一小兩個家伙努努嘴，凱恩立即帶著蘇過來坐好。

　　為報復凱恩剛才無意間的冷落，我計上心頭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指著他說：“蘇，你想不想聽有關他的趣事？”

　　蘇果然非常感興趣：“想！”

　　我又道：“你知道我倆交換了靈魂吧？”

　　“知道啊，有什麼問題嗎？”蘇歪頭。

　　我聳聳肩：“沒什麼，就是擔心等會兒你在聯想畫面時弄錯主角的臉，提個醒兒。”

　　凱恩臉色僵了僵：“阿爾你……”

　　“先說個口味輕的。”我的笑容擴大，把凱恩睡熟了掀被子那晚的情景誇張描述了一遍，還大肆渲染了他當時沒有防備的模樣，說得興起我身體力行地要解扣子模擬再現，凱恩紅著臉拍開了我的手。

　　“你們感情真好。”蘇一臉羨慕，“在天校裡其他小天使因為我沒有爸爸都不太愛理我。”

　　不是吧，那些像征光明與美好的天使中也存在求同存異和恃強凌弱的現像嗎？我對天堂的期望值降低了一大截。

　　——要是哪天不小心嗝屁，請直接讓我化成空氣。

　　“那口味重的呢？”蘇的眼睛閃得卟呤卟呤的，身上的聖光都更強烈了一點。

　　我瞧見凱恩做好了隨時捂我嘴的架勢，只得點到為止地把本來要重點講的變性藥水一事吞回喉嚨。

　　蘇就和真正的孩子差不多，興趣來得快，放棄得也很干脆，她留下我倆懸浮在空中用翅膀把自己包裹成一個卵形進入休眠狀態，瑩白聖光隨之熄滅，我頓時傻眼，說好的長明燈呢？

　　“你剛其實想說什麼？”黑暗中凱恩悄悄戳了戳我。

　　我想到他變性後還洗過一次澡，便以調戲的口吻問他女人的身體是什麼樣的。

　　凱恩這下真說不出話來了。

　　“……你去找個女朋友不就知道了。”半晌後他賭氣似的說。

　　“那怎麼行，比起女人我還是更想知道你的身體是什麼樣……要不我現在就看。”

　　我作勢要脫衣服，凱恩倒吸口氣，下一秒他猛地撞了上來，我猝不及防被他推在地上，不禁好笑地用膝蓋頂頂他：“這麼熱情啊？”

　　上頭的凱恩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利索地爬起來，順便也拉起我。

　　“那個……”他躊躇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得無比清晰。

　　凱恩難得扭捏一回，美中不足的是聲音是我自個兒的。

　　“等換回來……”他越說越小聲。

　　“換回來然後？”我追問。

　　嘖，沒聲兒了。

　　我還在巴巴等他的話，地上忽然燃起金黃的篝火，暖意攜著困意覆上體表，我疲憊地揉了揉眼角，生理需求大過天，凱恩沒說完的話也不怎麼關心了。

　　蘇經過一夜的休息貌似恢復得很不錯，因為我和凱恩剛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輪巨大的“燈泡”，視網膜大大受創。

　　“有什麼辦法把你的射線收起來嗎！”我把頭重重砸進絨毯痛呼。

　　“對、對不起！因為感覺到爸爸的氣息太激動了所以就……”發光體匆忙收起光束。

　　我注意到重點，反問道：“你爸？”

　　“嗯，”蘇興奮地揮動羽翼，但她的表情隨即又黯淡下來，“外面的人又開始破壞結界了，爸爸很生氣，想要殺掉他們。爸爸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這裡是銀之魔女的結界，你確定那是你爸的氣息麼。”我擺正臉色。

　　蘇繞著石壁飛到洞頂，她伸出手虛抓一把了什麼看了看說：“組成結界的魔力裡確實混有爸爸的氣息啊。”

　　蘇的話給了我很大的提示，既然翠西亞不是人之子，能量裡的光元素還能馭使暗元素，也許她就是天使和別的魔物生的孩子。

　　“結界的孔就在這裡！”停在空中的蘇像被什麼力量震得渾身一抖，她將翅膀張得更大擋住要害繼續說：“孔的能量波動太劇烈了，蘇的光羽沒長齊保護不了兩個人，你們誰願意和蘇走？”

　　話音剛落她的上方就憑空扭開一個約為一人寬的透明小口，口中持續湧出翻滾著龐大魔力的氣流，衝得附近石壁的輪廓愈加模糊。

　　“快決定呀，再晚點爸爸就要把結界修復好了！”蘇焦急地催促，翅膀上白色的羽毛如雪末唰唰搖落。

　　我看了一眼凱恩，他快速搖頭：“任務還沒完成。”

　　我回過頭朗聲說：“蘇，我們想留下來觀看最後一座結晶塔的影像，不急這一會兒。”

　　蘇有些詫異，她戀戀不舍的目光在我倆身上停留了一陣，語氣遺憾地揮揮手道別：“好吧……蘇很喜歡你們的靈魂，看完影像了一定要快點出來哦。”

　　由於蘇帶走了洞內主要的光源和熱度，習慣了被聖光籠罩的我交叉雙手摩擦起兩臂，凱恩取出兩支光禿禿的火把借了篝火的火苗，把其中一支點燃的遞給我，我接過火把，嗅著動物油脂燃燒的臭味說：“我們也走吧。”去找第五座結晶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