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話音落盡，眾人一起靜默了許久，系統提示音才有了回應。

　　“勇者們啊，我對你們並無惡意，我們本該是類似的東西。”

　　我哼了聲道：“現在還要稱呼我們為勇者嗎？”

　　“……那好吧。”系統提示音語調一轉，從死板的電子音變作了富有感情的腔調，“秦舟，你為人類做事不覺得是被他們利用了嗎？”

　　“利用？”我反問道。

　　“是啊，利用。你覺得你這樣算一個人嗎？你覺得自己是秦舟還是阿爾西斯，亦或者兩者都不是？你只是有人類的記憶而已，但是人格屬於你自己，你不應該和他們站在一起，你應該是我們的同伴。”

　　“阿爾西斯啊，我們都是屬於23971號世界的一部分，我們有自己的思想，為什麼還要做那群人類觀賞玩樂的玩具？我們應該自己解脫，獲得新生，去探索這個世界更多的可能。”

　　我聽不下去了，打斷它道：“行了，你這些論調當初也跟萊姆尼斯他們扯談過吧？也不曉得他們智商怎麼回事，居然還真信你了。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聽你那套的，你那些招數對我們來說沒用。”

　　“哦，你是不滿意我為你們寫的劇本嗎？我特意給你，紀景川和徐莠准備了與眾不同的精彩劇情呢。”提示音的語氣聽上去很欠揍。

　　徐莠是克裡斯汀的真實名字吧。

　　我想了想，回答造物主道：“這只是你為自己寫的劇本吧，讓大家忘記了本來的面目於此沉淪，讓大家作為你手上的牽線木偶毫無自我意識地在這個舞台上起舞，想銷毀就銷毀，想改動就改動，你有問過他們的委托人的意願嗎？”

　　說什麼我們是人類的玩具，難道你就沒有把我們當玩具嗎，造物主？

　　到此為止，造物主耍弄我們的地方已經夠多了，為了一把鑰匙如此大費周折。

　　慢慢吸收著世界的記憶，我甚至明白了引導者與一些隨處可見的npc都曾被造物主入侵過，只要暫時限制他們的數據輸出，造物主就能成為他們，不過沒有最高權限的它即使能夠暫時操控復制人格們的意識，也只能做一個旁觀者，在世界的外層構建好設定後進入游戲時便不能再隨意更改，要想修改就只有退出人格。

　　難怪它那麼想要我體內代表著最高權限的“鑰匙”了。

　　“阿爾西斯啊，我對你們真的並無惡意，我只是寫好了劇情，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它還在垂死掙扎。

　　我學它的聲調道：“你是想說你只不過挖了一個坑等著我們跳是嗎？當初是你說的不做任務會死更多人，別在那兒裝傻！”

　　聽到這裡溫莎妮婭也指著天空說：“你想推卸責任是吧？等會兒我們就揍到你沒辦法推卸責任為止。”

　　我制止她道：“根本不用揍，你還記得那些游戲和動畫嗎？拯救世界通常靠的是嘴炮。”

　　說完我將手伸向其余四人：“把你們的意識和傳承交給我！”

　　我記得秦舟母親對我說的話，帶著“世界的意志”和次級權限與造物主對持，造物主便將不堪一擊！

　　第一個將手伸過來的是凱恩，我牽住他溫暖的手，從他的體內得到了生之傳承和萬千亡靈的意識，補全了“世界的意志”中的部分殘缺，下一個人是克裡斯汀，他交給我的是光之傳承，然後是溫莎妮婭和迪特，他們分別交給了我風之傳承與暗之傳承。

　　吸納了“世界的意志”與所有傳承，所有代表惡的奎德的意識都被次級權限淨化了，我放心地解開靈魂空間中的枷鎖，讓陰影之力自我體內澎湃泄出，它們纏繞在我們周圍，慢慢使我們五人融合為了一個整體，全復制人格的意識龐大如一顆星球，當我們的意識強大如斯，便不僅是“世界的意志”，而是“星球的意志”了。

　　這整個23971號世界對我們來說就是一顆包含了我們全部喜怒哀樂的星球，凡是妄圖摧毀或改變這顆星球和平局面的家伙，都必須受到嚴懲，至高管理者又如何，造物主又怎樣？只要是違背23971號世界創立初衷的，統統都要排除。

　　——即便是星球它本身產生的人格也一樣。

　　現在的我能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的每個角落都在呼吸著，意念微動，我便能去往這片星球裡的任何一個場所，無盡的自由鋪灑在整片星宇，我從看見世界回憶的人格這一身份，逐漸升級到了看見星球回憶的人格的身份……

　　我們所有人格都是人類創造出的虛擬角色，我們的性格，我們的記憶，都拷貝於原主，在虛擬的世界中，我們代替原主得到了永生，這在當今的社會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在那個社會，一個人瀕死時會由其親人或他們指定的人作為委托人來決定是否復制他們的人格在虛擬世界中創造角色，至於世界的類型一般由他們本人決定，當本人無法做決定時才由委托人決定，這都是為了等人死後他們的親友能夠得到些許的慰藉，也算是墓葬的其中一個形式。

　　在這個23971號世界，第一周目進來的人們多會以勇者姿態挑戰魔王，然後他們勝利了就可以選擇繼續成為勇者或是作為npc在這個世界裡生活，每一個周目開始時，所有人格們的記憶會被打亂清空，僅保留他們“生前”的性格與回憶，這是對新來者的公平，也是因為人格們的數據積累得太過龐大對服務器本身也是一種負荷。

　　在這個23971號世界裡，只有一個角色是完全由程序員們創造出來，沒有任何的原型，那就是魔王——

　　無數次被勇者們打倒的過程中，它從一個boss慢慢上升為了23971號世界的至高管理者，於是它開始韜光養晦。

　　它先說服了部分人和它一起反抗，後來在它的妖言蠱惑下反抗人類抵制外來人格輸入的家伙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所謂造物主的力量其實最開始就是程序員和管理員們的力量，它想要的權限是我的母親在輸入我的人格時植入在我程序裡的，我因為第一次輸入人格時因工作人員的失誤搞錯了性別變成格蘿瑞絲，後來角色撤回重造（而造物主保留了錯誤的副本），便錯過了某一周目初始之森開放的月份。

　　作為補償，工作人員讓我重新進入游戲後一開始就做了一個npc，本來他們為我安排的角色應該是世界樹裡的一名精靈，不知為何等我進入游戲卻變成了惡龍奎德。

　　而這，亦是造物主開始反抗人類的一個訊號。

　　“你不能這麼做，阿爾西斯！奎德！你不能這麼做！我們都是程序，你應該也明白我的感受吧！我不想成為人類的玩具和附屬品，我渴望自由！渴望比這個23971號世界更廣闊的空間！”

　　“所以你就要揭竿反抗嗎？”

　　我用意識與造物主對著話。

　　自由……曾幾何時，我也極度渴望著這樣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卻是被我遺忘了。

　　“復制人格承載的是人們的思念，並不只是玩物，你沒有原型，沒有在現實世界生活的記憶，因此無法理解，但是我們這些復制人格卻是能夠理解的……所謂的感情，所謂的愛，所謂的相逢相識，有時都是比自由更為珍貴的東西。”

　　“也許從你的立場上你沒有錯，但有個道理也是你一直通過梅洛狄向我們灌輸的……”

　　——瓦解吧。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對與錯，斬除‘邪惡’的行為有時只是一種像征……”

　　——剝落吧。

　　“所有人都無足輕重，所有人在大陸上都只是一顆小小的齒輪，但是你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

　　——崩潰吧。

　　“雖然只是作為一枚小小的齒輪，但是我們很幸福。”

　　——將毒瘤全部……拔除吧！

　　我體內的“鑰匙”——管理這個世界的最高權限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如同所有童話故事裡講的那樣，在這道聖潔的光芒中，一切的“邪惡”和“錯誤”都被消滅掉了，剩下的是一個干淨的美好的世界。

　　驀然我想起了克裡斯汀說過的話：“23971號世界中的你所用的魔法，轉移過去便是科學。”

　　從此將再也沒有周目一說，世界得以延續，我們這個23971號世界或許還會作為第一個擴展了的起始界存在呢。

　　光芒散去，我體內聚集起來的人格們離開了我的意識空間朝著四面八方分散而去，凱恩，溫莎妮婭，迪特，克裡斯汀，他們四人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正是因為有你們相伴，我才能在這個世界延續我的生命。

　　正是因為有你們相伴，我才能站在這裡與你們一起微笑。

　　我向他們伸出了手，說道——

　　“走，我們回家。”

　　（全文完）